初夏的天氣,干燥卻又不失清爽,微涼卻又不失溫暖,這樣的天氣總是會讓人徒增許多感慨。
墨簡靜靜的坐在跑道邊的看台上,看著前方遠去的一潭溪水,涓涓細流順著古舊的河道鮮活的流動著。
夕陽,西下,迷離的光暈帶著令人迷失的絢麗灑落,漸入世界的盡頭,這樣的景色,每個人都曾看過,卻不知又有幾人仔細看過。至少墨簡在看,而且看的十分仔細,只因他本就是個不論做什麼都非常仔細的人。
入幕,夜色初始,它至遠方隨著微風襲來,用那宛若一段段輕紗般的絲滑將人圍繞,用那一匹匹迷霧般的色澤將世界籠罩。
漸漸的,他已看不清,他已分不清,似乎他已將自己融入這漸濃的幕色中。寧而靜,這本就是他追求的世界,然而他卻明白,這一切的卻又必將為人打破。
黑影步入,原本寧靜的世界被打破,喧鬧聲,嬉笑聲,以及三三倆倆不為人知的溫存聲,入幕後的操場自然是餐後學生的樂園,尤其在這樣風高氣爽的季節里。
原本空寂的空間,很快便為數以不及的人影所填充,但墨簡仍沒有離開,即便這里已然不再寧靜,他卻依然靜坐,看著幽色中浮動的身影,凝听著四周雜亂的語聲,或許他只是不想逃避。
「很好,你在。」
眼前的黑暗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三條身影,打破了墨簡的沉思。
「我一直都在。」墨簡連看都沒看便漫不經心的答道。
「他媽的,你是在看不起我?」
憤怒的躁動並沒有受到身旁同伴的制止而停息,一道矮小的身影飛快的沖上看席的台階,猛的一腳踹將墨簡踹倒。
「阿烈,住手。」
「你瘋了嗎!」
名叫阿烈的男子卻完全沒有一絲要住手的意思,他全然不顧同伴的制止,了瘋似的踢打著墨簡。
「他媽的,他媽的,一個垃圾居然敢看不起我……」
墨簡倒在地上,任由拳腳如同暴風雨般的砸在身上,劇烈的疼痛傳來,他不僅住連哼都沒有哼一聲,蒼白的面容上反而露出一絲嘲弄般的笑容。
「你他媽的,狗日的,一個垃圾居然敢嘲笑我,我今天就讓你永遠笑不出。」
名叫阿烈的男子一邊狠狠的說著,一邊至腰帶中抽出一把明晃的刀具。
「住手,你他媽的夠了沒。」
名叫阿烈男子的同伴大聲的制止著,原本便有些異樣的氣氛,在這一聲怒吼中暴露無遺。
「啊……」不知是誰出了一聲驚呼。
「什麼事?」
「怎麼了?」
「……」
「有人打架。」
「有人被打傷了,快叫老師來。」
吵雜的人群開始聚集在墨簡與阿烈他們的身邊聚集起來。
叫做阿烈的矮小男子看著周圍的漸多的身影,有些不甘的將刀具收入懷中,看了看地上仍面有嘲意的墨簡,低聲的罵了句︰「你他媽的給我等著。」便和同伴趁著幕色迅的逃開了。
值班室內,一位年約四十身著一身黑色中山裝的男子,緩緩的看著眼前衣衫不整,面容青腫不堪的的墨簡,帶著些許無奈的聲音問道。
「你又和人打架了?」
墨簡有些吃力的搖了搖頭,顯然在剛剛的毆打中受到了不小的傷害。
「你是個十分優異的孩子,不論老師教你什麼,你總是能以最快的度領悟。」
中年男子迎著黯淡的燈光點上了一支煙,看著目露痛苦之色的墨簡。
「師者,傳道受業解惑者,所以有什麼困難你大可說出來,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解決。」
墨簡低著頭,但他仍能感覺到身上那道關切而誠懇的目光,他忽然萌生了一種羞愧感,一種無法釋然的羞愧感。
即便他知曉自己什麼也沒有做錯,他卻依然沒有辦法解釋這突如其來的感覺。他是名優等生,和絕大數優等生相同,他認真的听課,勤奮的復習。
他只是想按照自己的理想走進一所好的大學,在畢業後尋一份不錯的工作,淡淡的度過這渾噩的一生。
這一切本不算太難,然而到底怎麼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墨簡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那幾個學校的渣滓會三番五次的找上自己。
有時候他忍不住想去反擊,但是他終究還是忍住了,只因他知道,暴力能給予的只有暴力和傷害,他絕不想做羅烈那樣用暴力去傷害別人來自我安慰的人,所以他只有選擇忍讓。
他靜靜的抬起頭,有些迷惘的視線透過薄薄的鏡片望向眼前面露關切的男子,孤傲的唇角間緩緩擠出一絲微笑。
「我沒什麼,剛剛也只是不小心跌倒。」黯淡的燈光下,淺淺的笑容,即便是在那青腫不堪的面容上,卻依然展現出一股奇異的魅力。
中年男子有點無奈的看著他,不由得緩緩的嘆了口氣。
「唉……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勉強你,已經不早了,就先回去休息吧,如果以後有什麼困難記得隨時來找老師。」
夜幕,月色初露,繁星點綴,以那銀色的光點,融入幽暗,將世界籠入一抹銀灰色的輕紗中。
八角亭外的燈光透著幽色至遠方浮起,依稀可見的人影與黯淡的燈光下浮現,輕柔的誦讀聲在微風中隱約傳來。
墨簡緩緩的走了過去,隨著距離的移動,眼前的身影也越的清晰起來。
她穿著一件白色碎花裙在朦朧的燈光下安坐,如瀑布般的富有光澤的長在微風中輕揚,隱隱露出那長遮掩下凝若羊脂般的肌膚。
墨簡呆呆的看著,放佛第一次見她般,忘卻傷痛,忘卻煩憂,忘卻了時間,就這樣入神的看著。
那是他剛剛進入這所百年知名的dp高等中學時,那也是一個同樣的夏夜,風是一樣的涼爽,夜也正如眼前之寧靜。
那也是他第一次慘遭毆打,相同而又不同的,他茫然的走過。
恰好看見了她,她穿著一件白色碎花裙,在朦朧的燈光下預習,小巧的鼻子總是為了些復雜而深奧的問題而微微撅起,可愛的唇角也總是在解開難題時,展露一抹最為純真的笑容。
她漂亮,卻並非最漂亮,然而她卻有一股讓人無法言釋的魅力。
最少對于墨簡便是這樣,從那之後,他總是會在這個時間,來到這個地點,隱于朦朧的幽色中靜靜的看著她,用她的寧靜與柔美,來安撫心中那一股不安與躁動。
不知過了多久,當墨簡回過神來,他已然站在過廊上,他望了望身後幽暗中隱去的樓梯,在四肢傳來一陣陣酸楚的疼痛中,微微的撇了撇嘴。
腳步很輕,輕的放佛掩過了幽暗中沉睡的寂靜。
「墨……」幽暗中傳來了一聲輕呼。
「這麼晚還沒睡?」墨簡頓下了腳步,看著不遠處黑暗中站立的身影,微微的笑了笑。
「他們又……」
「這麼暗你居然也能看清,果然戴眼鏡的人看什麼都比別人清楚。」
墨簡調笑著打斷了黑暗中的語聲,走了過去。
「幸好我這一跤沒有把眼鏡摔破。」
墨簡面露笑意的看著眼前這個面容俊秀,略顯矮小的男孩,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騙我,是不是瘋狗他們又去找你了?」
看著面色凝重的男孩,墨簡漸漸的笑不出了,只是輕輕的搖著頭。
「你想太多了,好孩子應該早睡早起,不然你的成績是會……。」
「別騙我!」
男孩狠狠的打斷了墨簡的話,憤然的說道︰「他們又去找你了,他們又打你了!」
他看著墨簡凌亂不整的衣衫,青腫不堪的面容。再次吼道︰「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所以你不要在騙我,我不是小孩子,我什麼都懂。」
墨簡靜靜的看著眼前的男孩,他那原本白皙俊秀的面容在月光下折射變的異樣的扭曲起來。
墨簡望著漸明的月色緩緩的嘆了口氣,嚴肅的說道︰「別打擾他人休眠,你跟我來。」說完他便向回走去,依舊靜靜的,保護著幽暗中寂靜的安整。
操場,已然恢復了它原本的面貌,空蕩而又寂靜,幽暗中,那些不可見的草叢中傳來一陣陣清脆的蟲鳴。
墨簡又坐回了之前被毆時坐著的看台上,那個面色凝重的男孩跟著他就坐在了他的邊上。
「現在可以說了吧!」男孩死死的盯著墨簡。
「還有什麼好說的,有些事,總得習慣的。」墨簡目露痛苦的望向遙遠的星空。
「習慣?!為什麼要習慣?你明明就比他們強,為什麼要忍著?難道你就想這樣下去,給那幾條瘋狗活活咬死?」
男孩憤怒的表情在銀灰色星光的襯托下赫然變得有些猙獰。
「我去找他們!」
他狠狠的說完便要轉身離開,墨簡卻拉住了他,靜靜的凝視著他那扭曲的面容。
「暴力,是沒有辦法糾正人性的,暴力能夠攫取的只有傷害,不論是自己還是他人……」
男孩愕然的看著,看著那雙比黑夜更加深邃的眼眸,猛然掙開了墨簡的手。
「狗屁!你現在不痛嗎?那些咬你的瘋狗會理解嗎?你說的根本都是狗屁,他們之所以是瘋狗是因為它們就沒有人的愧疚之心。」
「再這樣下去,你會……」男孩緩緩的別過頭去。
「……小立,我沒事的,放心吧。」墨簡輕輕的拍了拍他抖動的肩膀。
「只要學會忍耐,便沒有什麼可以撼動你的生活。」墨染輕柔的說著,放佛是在說給身邊的男孩听,也放佛是在說給自己听。
「已經很晚了,明早還有晨練,回去睡吧,總會好起來的,起碼我們還有明天。」墨簡笑著,帶著如同星光般盎然的微笑注視著身邊的男孩。
「嗯……」
男孩停止了抽泣,轉頭看著微笑的墨簡,漸漸的恢復了平靜,有些無奈的問道。
「真的會好起來嗎?」
「會的,一定會的。」
墨簡輕輕的撫了撫男孩的頭部,微笑著向遠方的幽暗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