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逸平走了之後葉逸風便忙起來了。
本來事情都安排的滿滿的沒有什麼空閑,他又把杜二少給打發到北面去了,杜二少的事情都是那些跟官府打交道的,藍蒼雲這個江湖大俠又插不上手,葉逸風便擔起了大半兒,剩下的小事兒都交給歐陽鑠去處理,兄弟兩個白天各自去忙,晚上會面再商議事情,把個好吃懶做的四少爺給累的哭天搶地,得空兒便拉了錦瑟過來教訓︰
「你說你閑著沒事兒非要吃什麼鱈魚?這下好了,二哥帶著銀子帶著妞兒跑去北極給你捉魚去了,剩下的事情都丟給小爺我來做,我這兒當牛做馬的被大哥使喚,我都快要累死了啊!啊啊啊——錦瑟你這死丫頭還不快來給爺捏捏肩?」
錦瑟很是鄙夷的拿過旁邊丫頭手里的美人錘上前去照著歐陽鑠的肩膀狠狠地砸了兩下。歐陽鑠立刻痛的蹦起來,哇哇的叫著︰「啊啊啊——錦瑟你個死丫頭要謀財害命啊?本少爺不被大哥累死也要被你給揍死了哇!」
旁邊有心疼俊美四少爺的丫頭忙上前接過錦瑟手里的美人錘安慰道︰「姑娘沒服侍過人,拿捏不準力道。四少爺請坐好,奴婢來給您錘錘。」
歐陽鑠抬頭瞪著錦瑟,似笑非笑︰「她哪里是沒服侍過人?她是沒服侍過咱們這些苦命的人。哼……」
錦瑟瞥了他一眼,決定不跟小孩子一般計較,轉身自去一旁吃葡萄去了。
當葉敬源府上的管家送了請柬來的時候,葉逸風方才想起來自己曾經答應葉逸平過去吃飯的。誰知這一忙竟然十幾日過去了。于是他拍拍額頭嘆了口氣,對葉敬源府上的管家葉富說道︰「你回去跟二叔說,我後日有空兒,一定過來給二叔請安。」
葉富是跟隨了葉敬源三十多年的老家人,听了這位大少爺終于給了個準話兒,忙福身道︰「是,奴才這就回去跟我們家老爺說。老爺還讓奴才跟大少爺說一聲,侯爺去西北的旨意已經下來了,明兒一早領兵出發,這一去要五個月後才回來……」
葉逸風恍然道︰「這麼快?」
葉富忙回道︰「朝廷的事情,咱們都說不準的。聖旨是今兒早朝的時候皇上直接下的口諭。侯爺散朝後我們才知道。東府里正亂哄哄的為侯爺準備行李呢。」
葉逸風皺了皺眉頭,從椅子上站起來在屋子里走了兩圈兒後回到葉富跟前站住腳步,說道︰「那你回去跟二叔說,我今晚過去用晚飯。唉!這幾日事情太多,忙的有些暈了,竟忘了時間。」
葉富忙道︰「是,大少爺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奴才這就回去了。」
葉逸風點點頭,說道︰「你去吧。」
葉富又行了個禮,方恭敬地退出去。看著他在外邊小廝的引領下出了院門,葉逸風方回身去把桌子上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收了起來,轉身去了內宅。
錦瑟正和玉花穗在花園子里的水榭上釣魚,小丫頭珍珠匆匆的跑過來回道︰「錦瑟姑娘,大少爺找您呢,說要帶您出門,教您回去換衣裳去。」
錦瑟這十來天在家里悶得身上都要長毛了。幾次三番的要拉著玉花穗出去玩,無奈這位大家閨秀當著杜玉昭的面有使不完的小性子,這會兒杜玉昭走了,她倒是乖巧起來,真正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里悶在屋子里不是看書就是繡花,若不是錦瑟拉著她來花園子里玩,恐怕她連屋門都不踏出一步。
這會兒一听說葉逸風要帶著她出門,錦瑟直接高興地扔掉手里的魚竿拉著玉花穗說道︰「花穗兒,走,咱們一起去。」
玉花穗溫婉的笑了笑,推開錦瑟的手說道︰「大少爺只說讓你跟著去了,又沒說讓我一起去。我跟著怕是不方便吧?再說——我爹交代了,不許我出門的……」
錦瑟撇了撇嘴巴,哼道︰「你就裝吧!杜玉昭走之前的那個晚上你們跑出去瘋到了大半夜才回來你當我不知道啊?哼……」
玉花穗依然笑得好看︰「那怎麼樣呢?二少爺是二少爺,大少爺是大少爺。不可同日而語。」
錦瑟再次撇嘴表示鄙視︰「什麼不可同日而語?我看你是重色輕友還差不多。」
玉花穗好不相讓︰「拜托——錦瑟姑娘,我是個姑娘家哦,可不想回頭被大少爺往死里打。」
旁邊的小丫頭珍珠見二位姑娘拌起嘴來誰也不肯罷休,忙上前拉著錦瑟的手臂勸道︰「好姑娘好姑娘,您先別跟玉姑娘爭辯了。大少爺還在等著您呢,晚了您倒是不怕,奴婢們可要遭殃了……」
錦瑟嘆了口氣,拍拍珍珠的手,又轉頭對著玉花穗笑道︰「花穗姐姐,你不去我可走了啊。不過你放心,我若是看到什麼好吃的好玩的一定會給你帶回來一份的。你一個人在家里要乖哦!」說完也不等玉花穗有什麼反應便拉著珍珠匆匆離去。
玉花穗似笑非笑的看了錦瑟背影一眼,點點頭說道︰「好啊。晚上我也給你一樣驚喜哦……」說著,她也把手里的魚竿往一旁一扔,轉身叫自己的貼身丫頭︰「玉弦?」
一直站在一旁不說不笑的青衣丫頭應聲上前來︰「姑娘。奴婢在。」
玉花穗抹著下巴看著波光嶙峋的湖面問道︰「咱們從南邊帶來的香料還有幾種?」
玉弦安靜的想了一會兒,回道︰「只有安神用的安息香不多了,其他的都還沒怎麼用呢。不知道姑娘要哪一種?」
玉花穗嗤的一聲笑了,回過頭來頑皮的眨著眼楮問︰「玉弦,你說錦瑟和大少爺到哪一步了?」
玉弦依然很是仔細的想了想,說道︰「肌膚之親應該還沒有。奴婢看得出來錦瑟姑娘還是處子。」
玉花穗點頭︰「嗯,我也納悶呢。據說他們兩個晚上都是睡在一起的哦!那你猜猜為什麼大少爺到現在還不踫她?」
玉弦依然面色平靜,好像她們兩個女孩子在討論的不過是極為尋常的事情。她再次認真的想了想,說道︰「這個有兩種可能。一是大少爺對任何女子都不感興趣,他喜歡的是男人。二是……」
玉花穗看玉弦欲言又止,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甜美,催促著問道︰「二是什麼?」
玉弦看了玉花穗一眼,勸道︰「主子,所謂非禮勿听,非禮勿言。您一個姑娘家,不該說這些話的。」
玉花穗啐了一口,笑道︰「你少跟本姑娘裝正經。本姑娘最煩那些看上去道貌岸然實際上齷齪無恥的酒色之徒了。那些壞事難道我們兩個不說不听這世界上就沒人去做了麼?切!」
玉弦撇了撇嘴,哼道︰「小姐說的是,天下的壞人多著呢。」
玉花穗笑道︰「所以啊——死丫頭,別岔開我的話兒。我問你我們帶來的合歡香還有沒有了?」
玉弦點頭︰「當然有啊,小姐拿來是要對付二少爺的。現在還沒給二少爺用呢他人就沒影兒了嘛。」
玉花穗轉過身去看著湖面上星星點點的荷花,對著玉弦勾了勾手指,說道︰「你知道二少爺是被誰給折騰到北極去了麼?」
玉弦搖頭︰「奴婢不知道。二少爺不是說有很重要的事情麼。反正這大夏天的京城也熱得很,二少爺去北極之地想來也受不了多少罪。小姐就別擔心了嘛!」
玉花穗笑道︰「我不擔心他。可咱們這合歡香總要用了才行啊,不然哪里對得起咱們背著父親偷偷地帶著這東西進了京城,你說是不是?」
「小姐,我知道你怎麼想的。可是這事兒我可不去做。得罪了二少爺,頂多被罰半年的月例銀子,可得罪了大少爺——誰知道會有多麼倒霉的事情在後面等著呢。小姐,我不去,這事兒您也不用拐著彎兒的找我。」
玉花穗極不滿意的瞥了玉弦一眼,嘆道︰「你這丫頭跟了本姑娘這麼久,怎麼就一點長進都沒有呢!我說讓你去做了麼?這事兒就算你想去也辦不成。咱們倆得合計一下,讓錦瑟那丫頭自己鑽進這套里來才行。」哼,玉昭能被那個混蛋葉逸風給發配到極北之地去都是托了這死丫頭的福啊!本姑娘不還給她點什麼怎麼對得起葉逸風這番折騰呢!
玉弦極不放心的盯著她的主子看了一會兒,最終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反正小姐您決定的事情連老爺都拗不過。您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奴婢可是什麼都沒听見什麼都不知道。」
花穗笑道︰「臭丫頭,裝糊涂的本事倒是修煉的挺好。」
……
錦瑟跟著葉逸風下馬車的時候才知道他今晚是去了葉敬源的府邸。
葉敬源的府邸雖然和葉敬淳的府邸東西相鄰,但規格卻大不相同。葉敬淳是二等爵鎮南侯,府邸自然是按照侯爺的規格建造的。葉敬源身無官職,只是一個掌控著巨額家私的商人,所以他的府邸看上去規格也只有葉敬淳府邸的一半大小。大門也沒有那麼威武,只是一般的富貴之家的樣子罷了。
馬車從大門口進去行至二門前方才停住。虎子和蟋蟀上前擺好了梯凳,葉逸風先下去,然後轉身扶著錦瑟的手讓她一步步的走了下來。
葉逸平已經迎了出來,看見葉逸風下車後忙上前拱手叫了一聲︰「大哥。」
葉逸風點了點頭,又吩咐錦瑟︰「見過二爺。」
錦瑟忙上前福身施禮︰「奴婢錦瑟給二爺請安。」
葉逸平當日是親眼看著自己這個大哥是如何護著這個小丫頭的,此時哪敢對她怠慢?忙拱手笑道︰「姑娘不必客氣。」說著,又往後退了一步,伸手道︰「大哥,錦瑟姑娘,里面請。」
葉逸風點頭嗯了一聲,一邊輕輕地揮著那柄玉骨字畫折扇往里走,錦瑟忙提著裙角隨後跟上。
一路走進去,總有十幾個家丁婆子行禮問安。葉逸風看都不看一眼,只冷著臉往里走。葉逸平帶著二人穿過前廳又過了一道垂花門,往左一拐進了一座幽靜的院子,葉逸平方回首笑道︰「大哥,這邊請。父親和伯父在這邊坐著說話兒呢。」
葉逸風早就料到自己的父親會過來的。明兒就要去西北了,他今晚把自己叫過來肯定是有話說的吧。
錦瑟心里卻是一怔。葉逸風的父親在這里?難道葉逸風今晚不是來見他二叔而是來見他父親的?怪不得他不帶著別的丫頭來非要帶著自己,看來今晚的日子不好過了。
這是一個很是幽靜的院子,也許是因為葉敬淳到來的緣故,院子里沒有閑雜的人,只有四個大丫頭安靜的站在廊檐下。見三人進來,一起福身,齊聲道︰「奴婢給大少爺,二少爺請安。」
葉逸平對著四個丫頭點了點頭,其中一個上前去打起了簾子。葉逸平站在門口等著葉逸風先進去後才隨後跟上。錦瑟原本打算站在外邊和那四個丫頭一起呢,葉逸風卻回頭說道︰「錦瑟,你也進來吧。」
錦瑟一怔之後,抬腳跟進去。
正對著門口的一幅煙雨江南的水墨中堂畫之下是一張四四方方的八仙桌,桌子兩旁坐著兩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一個穿妝花蟒鍛紫袍,一個穿寶藍色江綢長衫。
錦瑟一看便知道穿紫袍的那個面色冷峻的人定是葉逸風的父親葉敬淳,而那個穿著寶藍色長衫的儒雅溫潤面帶微笑的男子定然是葉逸平的父親葉敬源。也就是掌管著葉家幾百萬家資的富豪。
錦瑟還在想的時候,葉逸風已經躬身跪下去,並朗聲說道︰「兒子給父親請安。」
錦瑟不敢怠慢,忙跟著福身行禮。
葉敬淳抬了抬手,說道︰「起來吧。」說著,又看了一眼葉逸風身後的錦瑟,點頭道︰「這小丫頭也起來吧,站到一邊去。」
葉逸風起身後,又給葉敬源行禮,葉敬源卻起身上去一把把他拉住,拍著他的手微微笑道︰「起來起來——十年不見,咱們逸風真是長成了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了!瞧瞧,比二叔高了半頭多,一別十年,二叔這心里可真是記掛著你啊!」
錦瑟見葉逸風被葉敬源拉著說話,自己便默不做聲的站去了一邊,心里又詛咒了這萬惡的舊社會制度一百遍。
許是葉敬源身無官職的緣故,他對葉逸風倒是比葉敬淳還親厚。他拉著葉逸風問他在祖籍的生活狀況,又連聲感慨著︰「大哥,逸風這孩子在那邊受了這些年的苦也算是歷練出來了。我看他們小一輩的孩子里面沒有一個能趕上他的。這次既然他回來了,就別讓他走了。我這幾年也覺得精神不濟,家里的生意逸平根本撐不起來,不如讓逸風來管吧?」
葉敬淳微微搖頭,說道︰「家里的生意還是你管著。你精神不濟有逸平呢。逸風麼……」葉敬淳看了自己這個長子一眼,似是經過深沉的思考之後終于做了決定一般,沉聲說道︰「我想還是讓他入仕途。」
葉逸風卻轉過臉去看著他的父親,平靜的說道︰「父親,兒子不想入仕途。」
葉敬淳一怔,想不到兒子會拒絕的這麼干脆,還是當著自己弟弟和那個小丫頭的面。于是他心中涌上一陣不快,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葉敬源見狀忙勸道︰「逸風啊——不要耍小孩子脾氣了。你父親讓你去督建祖塋也是為了歷練你嘛!說到底他是你的父親,總不會害你的。你應該體諒你父親的苦心啊!」
葉逸風上前給葉敬淳躬身致歉,溫和的說道︰「父親,兒子真的不想入仕途。兒子並沒有什麼遠大的志向,這一生只想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還請父親成全。」
葉敬淳皺眉嘆了口氣,說道︰「古人有訓,子不教父之過。這些年我把你放在南邊不聞不問,才讓你變成現在這種胸無大志的樣子是我的不對。只是我平日里那麼忙,若留你在家里……」葉敬淳話說到一半便收住了,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又長長一嘆,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葉敬源忙道︰「好了好了。大哥,逸風已經回來了,以後你們父子倆有什麼事兒直接說開了就是。你的苦心他會慢慢的體諒的。那什麼,我已經餓了,咱們還是先吃飯吧?」
葉敬淳沒說什麼,以沉默表示贊同。
葉敬源又看了看錦瑟,微微笑道︰「這小姑娘很是水靈,逸風的眼光不錯。你也別在這里站著了。逸平——叫人帶著這小姑娘去見你母親。」
葉逸平答應著,對錦瑟笑道︰「錦瑟姑娘,這邊請吧。」
錦瑟見葉敬源父子對自己如此客氣,自然也不好托大,忙轉身給葉敬源福了一福,很是禮貌的說道︰「錦瑟謝二老爺抬愛。」
葉敬源微笑著點點頭,錦瑟便隨著葉逸平轉身出去。廊檐下自然有听後吩咐的丫頭,葉逸平隨便指了一個吩咐道︰「彩兒,你帶著錦瑟姑娘去給夫人請安。」
一個穿著湖青色坎肩兒的丫頭上前兩步,福身應道︰「是。」然後又極客氣的對錦瑟微笑道︰「姑娘請跟奴婢來。」
錦瑟轉身有模有樣的給葉逸平福了一福,說道︰「謝二少爺,錦瑟去了。」
葉逸平點頭看著這小丫頭跟著彩兒出了院門後方轉身回房。
錦瑟跟著那個叫彩兒的大丫頭左拐右拐走了好一陣子才到了蘇夫人的房里。如此可見葉家西府只是外邊低調而已。蘇夫人房里亮著燈,里面有低低的笑語傳出來。錦瑟跟著彩兒行至門口便站住了腳步。彩兒對門口的一個丫頭說道︰「妹妹進去回一聲,老爺讓錦瑟姑娘進來給夫人請安呢。」
門口的丫頭看了錦瑟一眼,微微點頭說道︰「請姑娘稍等一下。」然後轉身進去回話。不多時,那丫頭便掀開湘妃竹簾出來說道︰「夫人請姑娘進去呢。姑娘跟奴婢來吧。」
彩兒不便進去,只轉身對錦瑟悄聲說道︰「姑娘進去吧,奴婢回去跟老爺復命。」
錦瑟點點頭,一個人進了屋子。
蘇夫人的屋子里布置的十分雅致,屋宇深廣,卻並不空曠。有縷縷昏黃的燈光從低垂的錦幔中透過來薄薄幾縷,惶惶忽忽的宛如夢境。
榻邊擱著一座綠釉狻貌香爐,爐身是覆蓮座上捧出的一朵蓮花,花心里的蓮蓬做成香爐蓋,蓋頂一只戲球的坐獅,爐里焚了上品素馨香。裊裊幾縷雪色輕煙從坐獅口中悠悠逸出,清涼沉靜的芬芳悄無痕跡地在這奢華富麗的屋子里宛轉縈紆,飛香紛郁。
蘇夫人穿著一件茄紫色繡小朵桂花的薄綢衫子坐在榻上,她的旁邊坐著一個大紅衣衫的俏麗婦人正是葉逸平的媳婦顧無雙,旁邊有兩個大丫頭手里都端著茶垂首侍立。
錦瑟進門後上前去給蘇夫人行禮,旁邊穿大紅衣裳的俏麗婦人便笑道︰「這就是錦瑟姑娘了吧?」
蘇夫人笑道︰「可不就是她。快起來吧,看你這俊俏的小模樣就招人疼。」
錦瑟起身後又對著那年輕的婦人福了一福,卻不知如何稱呼。蘇夫人笑道︰「這是二女乃女乃。」錦瑟忙輕笑道︰「奴婢錦瑟給二女乃女乃請安。」
顧無雙忙抬手拉過錦瑟笑道︰「你可是咱們家里的大名人了呢。這幾日我耳朵里沒听見別的,滿府里的丫頭婆子都在說你,我這耳朵里都听出繭子來了。」
錦瑟有些汗顏,心想估計那天自己潑了龔夫人一臉酒的事情成了葉家下人們茶余飯後的笑話了。這種時候錦瑟不好意思說別的,只好低著頭裝作羞澀難堪的樣子不說話。
顧無雙的母親和蘇夫人是姐妹,在娘家她要叫蘇夫人一聲姨媽。所以進了門後婆媳二人的關系也比較親密,全然不像大家子的婆媳那樣重規矩。此時見錦瑟羞澀不語,她便轉頭對著蘇夫人笑道︰「太太你看這孩子這會兒倒是不好意思了。哪里有她們說的那樣潑辣嘛。」
蘇夫人笑道︰「她這麼小,還是個孩子。你別拿人家取笑。」說著,又叫錦瑟︰「好丫頭,坐我這邊兒來。瞧這人品模樣真是難得的,怪不得你們大少爺那樣寵你。你今年十幾了?」
錦瑟心里很是納悶,為何葉敬源一家子對自己對葉逸風都這麼客氣友好呢?
以她的邏輯推算,葉逸風被他爹給遣送到祖籍去修祖塋,一去十年不聞不問,他應該是被人瞧不起的吧?這次回來在那邊府里只呆了一天便被大太太給趕出去了,被趕出家門葉敬淳也沒說什麼,可見他不是個受寵的主兒。這二房一家子就算和大太太再不對付,他們也要靠著葉敬淳這個侯爺跟朝廷的人打交道啊,如此明目張膽的跟東府里作對,難道就不怕麼?
或者說,他們也跟東府的大太太一樣,是為了探听葉逸風到底有多少家產?
心中多想了幾圈,錦瑟回答蘇夫人的話時便多了幾份小心。她低頭羞澀一笑,說道︰「回二太太的話,錦瑟今年十三歲。」
蘇夫人略顯驚訝的樣子笑道︰「原來你已經十三歲了?我還以為你剛過了十歲呢。你這孩子跟著逸風在南邊肯定是受了不少的苦,瞧你這瘦瘦弱弱的樣子,看著叫人心疼。」
錦瑟心想夫人你是不是太過虛張聲勢了?我跟了葉逸風這些日子已經養胖了不少了好吧。
顧無雙低了頭又細細的看了錦瑟兩眼,見這丫頭穿著一身女敕綠色的薄綢長衫,蔥黃色的高領中衣扣子板板整整的扣著,把那細長的脖子給遮住了大半兒,在這樣的大熱天里她穿的這樣嚴密卻不見汗漬,可見定是冰肌玉骨的姑娘。一只縴細素白的小手握著一柄紈扇,檀木扇柄上杏色流蘇纏繞在另一只手的食指上,顯露出她心中些許的忐忑——畢竟還是個孩子呢,到了這樣的地方緊張也是有的吧。
顧無雙一時想起自己當初被母親帶著來這邊府上給這邊的大太太和姨媽相看的時候心里也是這般的忐忑,于是忙笑道︰「瘦弱是有一些,不過這小模樣長得可真是討人喜。前面老爺定然留大少爺用飯呢,太太,咱們這邊是不是也該傳飯了?」
蘇夫人忙道︰「傳飯傳飯!光顧著說話兒了,把吃飯的事情都給忘了。可別餓壞了咱們的小錦瑟。」
丫頭們一听說傳飯,立刻行動起來,跳開桌椅,擺放碗筷,另有人匆匆出去傳話,不多時八個穿著打扮一模一樣的丫頭各提著一個食盒進來站在飯桌旁,顧無雙親自過去瞧著自己的貼身丫頭橘把飯菜一一擺到桌子上來後,方轉身去請蘇夫人︰「太太,飯菜都齊了,請用飯吧。」
蘇夫人方笑著拉著錦瑟起身,又問她︰「你跟著你們大少爺在南邊,可曾喝過酒不曾?」
錦瑟忙回道︰「回二太太,不曾飲酒。大少爺極少飲酒,錦瑟年紀小,更從未踫過酒杯。」
蘇夫人笑道︰「我們這里有自釀的果酒,酸酸甜甜的很是開胃。待會兒你嘗一嘗,看怎麼樣。」說著,她又跟顧無雙說道︰「去把昨天咱們的釀酒坊里送上來的梨花釀拿來,錦瑟是逸風的人,不管她在逸風跟前是什麼身份,今兒到了咱們這里就是客人。無酒不成席,咱們雖然算不上什麼書香門第,可也不能失了禮不是?」
錦瑟心想這下壞了,她們是不是拿定了主意把我灌醉,然後再套我的話兒呀?只是這位蘇夫人都這樣說了,自己一個小丫頭再執意說不喝酒,她們會不會惱羞成怒了呢?這會兒可沒有葉逸風在身邊護著自己,若她們一怒之下弄兩個粗壯婆子來把自己打一頓,可如何是好呢?
蘇夫人像是看到了錦瑟的緊張,一邊在上位坐下來一邊笑道︰「你放心,回頭你們大少爺怪罪你有我呢!我好歹是他的二嬸娘,他總要給我幾分面子吧?吃醉了今晚就在這里住下,我這里現成的屋子多得是,絕不會委屈了你這丫頭。」
她越是這樣說,錦瑟越覺得不妥,越覺得這是個陰謀。不過錦瑟不是怕事兒的人,也知道事情來就來了,怕也沒用,只好見機行事了。于是她便大大方方的在下手坐下,一邊轉身在小丫頭捧著的水盆里洗手一邊笑道︰「夫人抬舉錦瑟是錦瑟的福氣。只是這是沒有的先例,恐怕事情傳到東府里去,大太太會更加不高興。」
蘇夫人又笑了兩聲,說道︰「你放心,我們府里接人待物的事情我說了還算數的。東府是東府,我們這里是我們這里。大太太再厲害,也管不到這邊的事情。你頭一次來我們這里不知道我的性子,我是最喜歡玩的,今晚上咱們只管敞開來吃喝說笑,有什麼事情包在我身上。」
錦瑟一邊擦手一邊點頭,笑的很是燦爛︰「二太太真是菩薩心腸,對我們這樣的人都這麼好。佛家講究因果,二太太施善因,必定得善果。將來必定兒孫滿堂,福壽雙全。」
顧無雙咯咯的笑起來︰「哎呦呦,我說大少爺那麼看重你,你必定有過人之處吧?這麼小的年紀就這麼會說話兒,將來還了得?」
錦瑟又羞澀的笑著低下了頭︰「二女乃女乃又取笑人家……」
顧無雙坐在一旁,親自拿了筷子布菜,又叫橘拿了酒壺來先給蘇夫人斟滿一杯後,再給錦瑟斟上一杯。笑道︰「錦瑟,你來嘗嘗這個酒釀鴨子的味道怎麼樣。這是二爺剛從一家大酒樓里尋來的廚子,這是他的拿手菜。來,快嘗嘗……」說著,她夾了一只鴨腿放在錦瑟面前的青花瓷骨碟里。
錦瑟忙道「謝謝二女乃女乃,錦瑟自己來就好了。」
蘇夫人卻已經舉起了酒杯,笑道︰「小丫頭,你很合我的脾氣,咱們也學學外邊那些相公們,做個忘年交可好?」
錦瑟忙站起來說道︰「這可不敢,若是大少爺知道錦瑟在這里跟二太太做忘年交,就算不把錦瑟打死,至少也要丟到黃沙鎮去了。不是錦瑟不是抬舉,只是性命攸關的事情,萬望二太太諒解。」
蘇夫人呵呵笑起來,擺擺手說道︰「我不過是隨口那麼一說,看把你這孩子嚇的。不做就不做吧,我瞧著逸風對你那樣子,你這輩子肯定是要做我們葉家的人了。將來不管他給你什麼名分,我都是你的二嬸子呢。來來來,坐吧坐吧,吃菜,吃啊……」
錦瑟見蘇夫人沒有生氣的樣子反而笑得更加開心,心里越發的沒底。
這個二太太一直這麼樂呵呵的對人好,處處都這麼客氣,倒是比大太太還可怕一些。那個大太太有什麼目的都寫在臉上,這一位呢?可以說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啊!
當然,錦瑟心想也有可能這位二太太本就是老頑童一樣的脾氣,再加上自己這張人見人愛的小臉蛋兒,她是真心的對自己好也說不準。不過此時此刻錦瑟寧願相信她對自己有陰謀,也不敢輕易地放松警惕。
不過蘇夫人的那一句‘不管他將來給你什麼名分’的話倒是狠狠地刺激了錦瑟一下子。于是當旁邊的顧無雙端著酒杯笑著對她說‘干一杯’的時候,錦瑟心里一狠,仰頭把一杯梨花釀大口的喝進肚子里去。
顧無雙也很豪放,跟錦瑟一樣一干而盡,然後笑道︰「痛快。錦瑟妹妹真是個痛快人。我也有些日子沒這樣喝酒了,今兒當著太太的面,可要放肆一回了。」
蘇夫人笑道︰「看你們兩個喝得痛快,我這心里也高興。錦瑟丫頭,咱們倆也喝一杯。」
錦瑟這會兒有些後悔了,自己剛剛只圖心里痛快跟這位二女乃女乃干了一杯,這會兒蘇夫人在說這話她也不能拒絕了。于是只好舉起酒杯來裝作憨憨的樣子笑道︰「二太太……這梨花釀喝著甜甜的跟糖水一樣,可後勁兒足著呢。回頭大少爺怪罪起來,您老人家可一定替我擋著呀。」
蘇夫人喝了半杯酒,笑著點頭︰「放心放心,我一定替你擋著。」
錦瑟方仰頭把這一杯酒也干了。雖然她看見蘇夫人只喝了一半,但她還是硬著頭皮把這一整杯都喝了。不是別的,她想如果易地而處的話,自己看見比自己身份矮了十萬八千里的人擺架子裝逼一定會想方設法的把她灌得醉死。所以為了不給蘇夫人留下把自己灌醉的借口,她還是痛快的一口氣干了。
蘇夫人顯然很高興,忙跟顧無雙說道︰「快些替這孩子夾菜。這個蓮藕排骨炖的不錯,快給她端過去。」
顧無雙依言去夾了一塊肥膩膩的排骨和兩塊炖的稀爛噴香的鮮藕給錦瑟,錦瑟看了一眼,還是決定放棄排骨,只吃了一塊藕。然後便忍著心頭突突的狂跳抬手支著額頭嘆道︰「不行了不行了,頭好暈啊!這酒喝著甜絲絲的,實際上厲害著呢,唔……好暈好暈……」
蘇夫人和顧無雙交換了一個眼色,輕笑道︰「這才喝了兩杯酒就暈了?好了好了,咱們先不喝了啊,快吃點東西,吃點東西就好了。」說著,又吩咐顧無雙︰「快給這孩子盛碗湯,這個酸辣湯很是解酒的,給她盛一碗。」
錦瑟此時不過是三分的醉意而已,這憨憨的醉意是她故意裝出來的。不過她也是沒辦法,這會兒人家婆媳兩個你一唱我一和的擺明了就是想讓這小丫頭醉了,她若是不趕緊醉倒的話豈不是太對不起人家對她的這番熱情了麼。
眼看著那小丫頭已經撐不住要趴在桌子上了,蘇夫人的眼楮里閃過一絲得意的微笑。她轉頭給顧無雙使了個眼色,顧無雙笑了笑轉身把錦瑟從桌子上拉起來,攬著她的肩膀說道︰「好妹妹,怎麼才喝了兩杯就醉了?」
錦瑟搖著腦袋笑道︰「沒醉……還……還能喝呢。二女乃女乃,來來……我敬你啊……」
蘇夫人怕錦瑟醉的太厲害了立刻睡過去,忙勸道︰「行了無雙,她還是個孩子呢,還沒怎麼吃東西就醉了,對身子可不好。來,丫頭——嘗嘗這個,你跟著大少爺在那邊肯定知道這個,這可是梁州的特色菜。」
錦瑟嘿嘿笑著搖搖頭,說道︰「這個我吃過了,不好吃……那個味道我……吃不上來。」
蘇夫人一听這話放了心。若不是真的醉了收起了那份小心翼翼,這丫頭肯定不會說這種話。于是她把筷子一放,胳膊肘杵在桌子上和藹的笑著︰「丫頭啊,你跟著大少爺在南邊日子過得舒服麼?」
錦瑟笑了笑,點頭說道︰「還行吧,反正比跟著我爹媽強多了。」
蘇夫人輕笑著看了顧無雙一眼,顧無雙又笑道︰「錦瑟妹妹,大少爺是不是很有錢啊,你看你穿的這身衣裳——嘖嘖,這刺繡比我的衣裳還精致呢。」
錦瑟搖了搖頭,說道︰「一般般吧,他也不是太有錢。我這衣裳是人家衣裳鋪子里送的,沒要錢。」
顧無雙不滿意的笑道︰「喲!你這是跟嫂子我說笑話兒呢吧?無緣無故的人家怎麼會送你衣裳吶?這麼好的事兒我們在京城都沒遇到過的呀!是不是大少爺跟他們有什麼生意上的來往,人家為了賺錢才這樣啊?」
錦瑟一听這話‘噗’地一聲笑了,開心的拍著桌子倒在顧無雙的懷里嘆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怎麼看怎麼覺得那個衣裳鋪子里的掌櫃的有些傻里吧唧的。開始他還瞧不起我呢,後來我扯出大少爺的名頭來,告訴他我是鎮南侯府公子的貼身丫頭,他就顛顛兒的把衣裳給我送到家里來了,還分文不取……哈哈……這麼好懵的人你說他怎麼能當掌櫃的呢?他們東家真是倒霉死了!」
顧無雙皺著眉頭回頭看著蘇夫人,無聲的說道︰「真是醉了……」
蘇夫人微笑點點頭,又問︰「錦瑟丫頭哇,我們听說平南王府的小公子都認咱們大少爺當大哥呢。那歐陽小少爺跟你差不多的年紀吧?」
錦瑟心里暗暗地罵道,這老妖婆真是比東府的那一只陰毒多了。媽的居然從歐陽鑠身上下手問。白日里葉逸平都已經見過歐陽鑠了,這會兒自己若說不認識,豈不漏了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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