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社會,錦瑟自然知道該怎麼做。因為在那樣的社會里女孩子喜歡上一個男人是很正常的事情,絕不會有人笑話她不守婦道,更不會被男人看輕了身價。
可是在如今這樣的社會中,自己又是這樣的身份。就算聰明如她也不敢開這樣的玩笑。畢竟事關尊嚴,她可不想被這些驕傲自大的家伙們一輩子瞧不起。自尊就是這麼固執的東西,誰也沒有辦法。
葉逸風感覺到懷里的小人兒十分的安靜,一顆心也跟著安靜下來。二人相擁站在那里,誰也不說話仿佛已經一生一世。最終,錦瑟還是輕輕一嘆,抬手推開他的雙臂,轉過身去。
葉逸風卻跟上去從她身後攔住她,輕聲說道︰「你今兒換了這麼一身干淨的衣裳,若是不出去逛逛豈不是可惜了?」一句話把二人之間的那股淡淡的愁緒沖散,錦瑟忙笑著轉過身來看著葉逸風,問道︰「我可以出去玩了麼?」說著又垮下小臉來,嘆道「可是四少爺已經走了啊,我一個人出去想要什麼東西不是還得花自己的銀子呀!」
「你這丫頭!」葉逸風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彎彎的桃花眼里閃爍著瀲灩的光彩,抬手在她的鼻子上一捏,問道︰「難道我不比小四更有錢麼?」
錦瑟笑著撇嘴︰「你的錢不如四少爺的錢好賺啊!」
葉逸風輕嘆一聲,攬著她的肩膀走到梳妝台前,挑了一個菊花式的花鈿子插在她蓬松的發髻上,滿意的看了看鏡子里清純的小臉,說道︰「你不試試怎麼知道本少爺的錢不好賺?」
錦瑟仰臉,頑皮的笑著︰「那還要大少爺指點一下小女子啊。」
葉逸風也不正經的笑了笑,微微彎下腰去把臉貼在她的臉頰上,錦瑟看著鏡子里親密無間的一對男女,小臉騰地一下子又紅了。葉逸風輕笑道︰「只要本少爺高興,為了美人一擲千金的事情說不定也做得出來。」
「哦?」錦瑟輕笑,「真是可惜,我不是大少爺眼楮里的美人兒。不然為了大少爺的一擲千金,我可什麼事兒都干得出來。」
「什麼事兒都干得出來?」葉逸風重復了一遍這句話,臉上的溫度便瞬間漲高了許多,他原本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指慢慢的往上移動著扣住她的脖子,然後輕輕用力把她的臉扳過來,低頭吻下去。
仿佛是蝶翼輕輕滑過花瓣的溫柔,又像是蜻蜓點水一般的迅速。他的唇也只是在她的唇上輕吻一下便迅速的離去,錦瑟詫然的看著他,一雙漾著水光的眸子里只有他俊逸非凡的面孔。
「今天陪我出去,想要什麼隨便你,如何?」葉逸風很是滿意這小丫頭此時這種茫然無措的目光。平日里她就是太清醒了,目光里的精透的伶俐根本不像個十三歲的小丫頭,叫人有時候不敢太過接近。只有此時這傻乎乎的樣子才最叫人心疼。
「好。」她的清明瞬間恢復,眸子里迷茫的水汽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略帶輕佻的微笑︰「至少一千兩銀子哦,大少爺。」
「沒問題。」葉逸風微笑著直起身子,又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點頭說道︰「銀子沒問題。不過——你這次保證要乖巧懂事,明白麼?」
錦瑟頓時有一種被算計的感覺,于是皺著眉頭加條件︰「乖巧懂事麼,也不是不可以噠!」
葉逸風修長的眉毛挑了挑,等著她繼續開出條件。
錦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這次生病之後呢,留下了一個後遺癥——我看見油燈蠟燭就覺得別扭,聞見那些燭火的味道鼻子里也很不舒服呢。」
「嗯,回頭我給你弄顆夜明珠來照明。以後我們都不用燈燭了。」葉逸風深有同感,決不能給玉花穗那個死女人第二次機會。想了想又覺得不盡然,索性再加上一句︰「屋子里的燻香也不要了。香爐都叫人拿出去,改成時鮮的花卉擺在里面。」
葉逸風帶著錦瑟出門上了一輛十分奢華的大馬車,錦瑟也不問他去哪里,只是開心的轉身扒開車窗簾子往外看。
此時還不到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很是熱鬧。兩邊的商鋪店面的門口站著跑腿的小二,還有些小攤小販看見行人經過不時的吆喝幾聲。然而他們的馬車經過時,眾人卻都閉了嘴巴保持安靜,連行人也都紛紛躲到兩旁讓開道路。
馬車行至一處繁華的所在,錦瑟透過車窗簾子看過去之間三間高高的門樓上有一副黑漆泥金大字的匾額,字體雍容華貴,上書︰鳳儀樓。看著門前停著的馬車便知道來這里的人非富即貴,絕沒有一個凡夫俗子平頭百姓。
葉逸風的馬車到了這鳳儀樓的門口卻不停下,而是由里面一個華服小廝引著從側面繞進去一直到後院進了門口方停。錦瑟心中暗想,這麼壯觀的鳳儀樓該不會是葉逸風哥幾個的生意吧?
車簾子被掀起來,虎子在車前恭敬的說道︰「大少爺,請下車。」
葉逸風應了一聲,起身下車,走到車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錦瑟,問道︰「還不下來?」
錦瑟忙應道︰「這就來。」說著,馬上收拾心緒跟在葉逸風的身後下車去。
虎子在旁邊看見錦瑟出來,忙微笑著躬身伸出手臂去給她扶著,並細心地叮囑︰「姑娘慢些。」
葉逸風卻伸手抓住錦瑟的手腕,冷冷的瞥了虎子一眼︰「把馬車趕到外邊去放好,告訴伙計,弄些好草料喂喂馬。」
虎子被自家主子冷眼一,心頭直打了個哆嗦,忙低著頭應了一聲,牽著馬車走了。
錦瑟隨著葉逸風進了後樓,里面便有兩個穿著湖水綠色輕紗衣裙的女子迎出來,見了葉逸風急忙福身請安︰「奴婢給葉公子請安。」
葉逸風點點頭,問道︰「我們定的雅間都收拾好了麼?」
兩個女子忙俯首道︰「公子請隨奴婢來。」
葉逸風和錦瑟隨著兩個丫頭踩著紫檀色的大漆樓梯一步步上了二樓,轉過一道欄桿後進了一間雅室。此間屋子乃是三間屋子相連,並無屏風隔斷等物,其間銀壁雲棟,玉案晶床,羅幃瓊帳,寶幔珠纓,錦墩文幾,日用各物,無不畢具,光彩陸離,備極精麗,盡管華貴異常,卻又不是富貴人家氣象,于珠光寶氣之中,現出古色古香,別有雍穆清雅之致。
兩個丫頭帶著葉逸風去里面窗下擺放的沉檀木方桌旁邊的雕花方靠背的椅子上坐下,一個自覺地站在一側為他打扇,另一個則執了茶壺到了一杯不冷不熱的溫茶奉上︰「公子請用茶。」
錦瑟一看這都沒自己什麼事兒啊,感情人家既沒把自己當主子也沒把自己當丫頭,這倒好,樂得輕松呢。于是轉身去對面的一張椅子上坐下,自顧拿著扇子扇風。
葉逸風見狀,便抬手對著那個扇扇子的丫頭擺擺手說道︰「先把你們這里的冰碗上幾個來,水果要新鮮的。嗯……跟你們廚房的人說,要多放些葡萄。葡萄皮兒都剝好了再放進去。」
那丫頭答應一聲轉身下去,她剛出門,卻另有兩個同樣服侍的丫頭悄悄地進來,無聲的站在門口听候吩咐。
葉逸風有些不耐煩,擺擺手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候著吧。」
那個打扇的丫頭忙收起了自己的紈扇轉身和門口的兩個丫頭一起福身告退,輕著腳步出門後把房門帶上。
錦瑟輕笑道︰「這里好大的規矩,快比得上皇宮了吧?」
葉逸風輕笑道︰「來這里的人十有**都是皇室貴族的人,不是王侯就是駙馬,全都是這京城里頂尖的人,規矩不大可服侍不好這些人。」
錦瑟一听兩只大眼楮里立刻閃著好奇的光彩,扇子也不扇了,轉身趴在方桌上問道︰「那今天大少爺約得是哪位王侯駙馬呀?」
葉逸風又低頭輕輕地啜了半口茶,說道︰「是六王爺。當今聖上最信任的一個弟弟。」
「呃……」錦瑟先是一愣,繼而更加興奮起來,「那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咯?」
葉逸風點點頭,輕聲笑道︰「所以說你今天要乖巧一些,可不能在任性妄為。六王爺可不比鎮南侯府的龔夫人,你想潑一臉酒就能潑一臉酒的。他若是生氣要殺誰,恐怕連皇上也不會說什麼。」
錦瑟‘切!’了一聲,給了葉逸風一個白眼︰「你當我白痴啊?這樣的人我討好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得罪人家?」
葉逸風滿意的點了點頭,剛要說她懂事,卻听這丫頭又繼續說道︰「說不好待會兒六王爺見了我心生歡喜,就把我要走了哦?到時候你不得不給,我可就真的掙月兌了你的束縛咯!」
葉逸風的手指攥成拳頭,恨不得一拳揍死這丫頭。只不過這里不是地方,六王爺說不定下一刻就進來了。他強壓著心里的怒氣,反而輕聲笑道︰「你可打听仔細了,這位王爺對女人不感興趣,倒是養了一群清俊的小廝。你確定你跟了他會有更好的結果?」
「呃……」錦瑟顯然是被這樣想不到的事情給震了一下,不過瞬間她又咯咯的笑了起來,一邊笑著一邊問葉逸風︰「那麼大少爺——您今兒來見六王爺是因為什麼呀?該不會是你們的……私相約會吧?」
「死丫頭!」葉逸風再有涵養再有耐性也被激怒了,他抬手捏住錦瑟的下巴很不得就在這里讓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厲害,直接用行動告訴她本少爺是如何對男人沒興致的。
「哎呀!」錦瑟驚叫一聲,小眼神緊張的瞥向屋門的方向。葉逸風到底還有些顧忌,不想因小失大,手上力道一松讓她掙月兌開去。
而房門也正好在這個時候被推開,一個丫頭端著一個雲龍獻壽雕漆托盤進來,上面雪白的骨瓷小碗里是用冰塊蜂蜜和時鮮水果調成的冰碗。
葉逸風恨恨的瞪了她一眼,端坐在椅子上不緊不慢的搖著手里的折扇。錦瑟也乖乖坐正了身子,看著那丫頭把冰碗一並放在二人之間的方桌上,再後退兩步輕聲告退。
錦瑟早就又熱又渴了,也不跟葉逸風客氣,抬手拿了銀質的小叉子和冰碗,挑了一顆沾著蜂蜜的冰葡萄放入口中,酸酸甜甜中帶著桂花蜜的香味,順著喉嚨一直香甜到五髒六腑去,錦瑟便覺得身上上下的毛孔像都說不出的舒適。
葡萄是錦瑟最喜歡吃的水果,酸中帶甜,甜後還有酸,是水果中最夠味的哪一種。如果你同時吃好幾種水果的話就會發現,只要吃過了葡萄,再吃別的什麼基本都沒有味道了。
錦瑟拿著小銀叉子把這只冰碗里的葡萄都挑干淨了方推回去。葉逸風皺眉道︰「挑挑揀揀的,像什麼樣子?」
「我不喜歡吃那些。沒有味道。」錦瑟撅了撅嘴巴,還要去拿另一碗,卻被葉逸風彈了一下手指,不得不放棄了。
二人正在大眼瞪小眼的時候,房門再次被推開,並有丫頭溫軟的聲音︰「王爺,您慢些。葉公子已經在里面等候了。」
葉逸風忙給錦瑟使了個眼色,徐徐站起身來。錦瑟忙拿了帕子擦了擦嘴巴,跟著站起身來迎了出去。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穿著一身素白繡金線火雲紋的長衫含笑進門,身邊跟著水靈靈滿面帶笑的四少爺歐陽鑠。葉逸風上前去躬身施禮,十分謙虛的說道︰「草民葉逸風給六王爺請安。暑熱天氣,王爺撥冗來見,逸風不勝感激。」
「鑠兒,這就是你說的葉公子吧?」六王爺微笑著點頭,抬手虛扶了一下,說道︰「快快請起。」
「是啊王爺,這就是我大哥。」歐陽鑠笑著上前,又指著錦瑟說道︰「這就是我說的那個小丫頭。小名兒叫錦瑟。」
六王爺的目光立刻看過來,錦瑟忙上前低頭福身行禮︰「奴婢錦瑟給王爺請安。」
「這就是寫那幅《白頭吟》的小丫頭?」六王爺說這話目光在錦瑟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後又笑著問錦瑟︰「小丫頭,你幾歲了?」
錦瑟微微一笑,露出標準的八顆牙齒,很有禮貌的回道︰「回王爺,奴婢十三歲了。」
六王爺轉臉看了看葉逸風,笑問︰「這麼丁點兒的小丫頭有十三歲麼?我那個女兒今年也是十三歲,比她高了半個頭呢。」
此言一出,氣氛立刻緩和了許多。連葉逸風沉靜的臉上也有了幾分笑意。歐陽鑠笑的更加歡實,拉著錦瑟的手說道︰「我就說吧,這丫頭平日里營養不良。回頭讓我大哥多給她弄點好吃的,好好地補一補身子才行。姨夫,咱們里面坐下說話吧。」
錦瑟忙側身輕輕一福︰「王爺里面請。天氣太熱,大少爺已經叫人預備了冰碗。」
六王爺好像很喜歡錦瑟的樣子,直接不看葉逸風如何,只笑著對錦瑟說道︰「好,好,你也來坐,我听鑠兒說你還對詩詞頗有造詣,今兒咱們雖然是頭一次見面,你可不許藏私哦!」
錦瑟忙微笑道︰「王爺可不要只听四少爺的話。錦瑟可不敢當呢。」
六王爺笑道︰「你可不要謙虛,鑠兒雖然喜歡玩鬧,但極少夸人。而且他在我面前從不說假話。這一點我還是信他的。」
錦瑟還要在說什麼,歐陽鑠便悄悄地拉了她一把,寵著她擠了擠眼。錦瑟只好把到嘴邊的話咽下去,不高興的瞪了他一眼。
葉逸風已經走在前面隨著六王爺進去落座,丫頭把剛剛端上來未動的冰碗給二人敬上,又奉上了香茶。
歐陽鑠落座,錦瑟則要去站在葉逸風身後。她自然是不樂意的,可是當著這位王爺的面她也不敢任性。不管怎麼說自己都是侍婢的身份,就算再聰明伶俐也不敢當著人家王爺的面逾越了身份。
誰知六王爺看見錦瑟要去葉逸風身後立規矩,立刻轉頭去跟葉逸風說道︰「葉公子呀,我倚老賣老跟你討個人情,那個小丫頭我很喜歡,雖然她出身微賤,但難得的聰明伶俐又有這樣的才華,今兒也沒有外人,鑠兒是我的外甥,你跟鑠兒是結義兄弟,咱們這也算是家宴了。就讓那丫頭過來坐吧?」
葉逸風是什麼人呢,豈能不給六王爺面子?于是忙回頭對錦瑟說道︰「你做到王爺下手去,替王爺斟茶倒酒吧。」
不管怎樣,這會兒先不用站著了。錦瑟福身答應一聲,轉身去了六王爺身邊,在丫頭搬來的一個繡凳上坐下。酒菜早就預備好了的,只等貴客落座即刻上菜,錦瑟便拿了酒壺給六王爺斟滿了酒,又雙手遞上去,輕聲笑道︰「王爺,今日拖了我們大少爺和四少爺的福,錦瑟有機會給王爺斟一杯酒,實在是今生一大幸事呢。王爺若是真的喜歡錦瑟,就請給我們大少爺一個面子,把這第一杯杯酒干了吧。」
歐陽鑠不禁轉頭看了一眼葉逸風,並用眼神詢問他︰哥你是怎麼教的呀?這丫頭怎麼忽然間這麼會說話了?
葉逸風的嘴角輕輕挑了挑,心想還不是那一千兩銀子加一個夜明珠起了作用。
六王爺卻十分的開心,抬手接過錦瑟手里的酒笑道︰「這杯酒我喝,不過這面子不是給你家大少爺的,是給你這小丫頭的。有空兒啊你跟鑠兒到我府中來,讓我那女兒好生跟你學學。」說著,六王爺仰頭把杯中酒干了,又嘆道︰「你這丫頭是怎麼長的呢,這麼小的年紀就寫了一手那樣的好字,又是在那樣的環境里長大,嘖嘖……真是奇了!」
錦瑟心想一點都不奇,如果你拿出我爺爺當初教導我一半的耐心來教導你女兒,她一樣也會寫出這樣的字來的。不過靈魂穿越這事兒倒是很奇怪,千年不遇萬年不見的,偏生就讓我遇到了一回。
六王爺喝完了杯中酒,錦瑟忙又給他斟上。葉逸風便趁此機會開口了︰「王爺,逸風剛到京城人生地不熟,這些日子多虧王爺照顧。今日王爺肯賞臉逸風更加受寵若驚,逸風也敬王爺一杯,以後還請王爺多多關照。」
六王爺微笑著轉過頭去,看著葉逸風說道︰「你姓葉,又長得這般模樣,肯定跟鎮南侯有什麼關系吧?」
葉逸風不敢隱瞞,只得實話實說︰「不敢有瞞王爺,鎮南侯乃是家父。逸風是庶出之子,十年前被家父送到南邊祖籍去督建祖塋,十年未歸。前些日子剛回來,又因為冒犯了嫡母,被趕了出來。」
六王爺一愣,轉頭看向歐陽鑠,不解的問道︰「還有這事兒?」
歐陽鑠立刻裝傻瓜︰「啊?這個……大哥不說,我也不知道啊。怎麼還有這回事兒啊?大哥,你犯了什麼錯啊,讓侯爺夫人把你趕出家門了?」
葉逸風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唉!都是我不好,總之……所謂家丑不可外揚,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或許等夫人心里的氣過去了,就沒事兒了。王爺每日陪在萬歲爺左右,為國事操勞,逸風家里那些小事,怎麼敢說出來讓王爺心煩呢。」
六王爺自然不會對這樣的事情上心。別說葉敬淳是皇上器重的鎮南侯,就算是平頭百姓家也難免有這種雞飛狗跳的小事兒,所以他也只是一笑了之。
不過錦瑟剛剛收到了葉逸風遞過來的眼神,又拿了酒壺替六王爺斟酒的時候,輕聲一嘆,說道︰「哪里是大少爺的錯?其實都是奴婢的錯。大少爺是替奴婢受過,才被夫人趕出來了……」
六王爺聞言轉頭看著錦瑟問道︰「為了你?說說,是怎麼回事呀?」
錦瑟委屈的小臉一低,眉頭微微一皺,輕聲說道︰「那天,因為一件小事兒夫人不高興了,要家人把我綁起來丟到柴房去,大少爺求情說讓我給夫人磕個頭端個酒,請夫人原諒錦瑟。夫人也答應了,可是錦瑟端著酒杯上前去給夫人磕頭的時候,不知是誰使壞把我絆了一跤……然後,我手中的酒都灑在了夫人的身上,夫人當時就急了。非要打死我才算完。大少爺替我再求情,沒說兩句話就觸怒了夫人,我們便被夫人給攆出了家門。」
她越說聲音越小,越說頭低的越低,說到最後幾乎都沒了聲音,頭也低的不能再低了。
六王爺忽然笑了起來,轉頭看著葉逸風說道︰「好哇!人家是英雄一怒為紅顏,你呢?居然為了紅顏被主母給趕出了家門,你說這事兒若是傳出去,算不算一段佳話?」
葉逸風忙低頭說道︰「當時的事情的確是錦瑟受了委屈被人冤枉了,夫人受了府中刁鑽下人的挑唆,逸風不願看著自己的人被冤枉,所以才一時沖動帶著她離開家門。這些小事說出來真是讓王爺見笑了。」
六王爺笑著搖頭,說道︰「話不能這樣說,誰沒有年少輕狂過呢,呵呵……你這也是性情所致。」
錦瑟的臉有些微紅,拿著酒壺站起身來,去一旁添酒。
葉逸風的目光瞟了她的背影一眼,又回到席面上,拿過未用過的干淨筷子親自給六王爺加了一只剝了皮的蝦子放到他面前的盤子里,說道︰「這蝦產子東海,是用冰塊鎮著運來的,快馬加鞭馬不停蹄的運到京城來,統共也就五六天的時間,期間冰塊不準化,才能保證這蝦的鮮美。王爺嘗一嘗,看味道怎麼樣。」
再好的東西,身為王爺也沒什麼稀罕的。今兒六王爺能答應歐陽鑠出來,有一大半的原因是為了看一看那個能寫出那麼清奇雅致的閨閣體小楷書的女孩子,他出身皇室,從小喜歡書畫,歷代名人字帖收集了不知道有多少。曾經去世的紅羅公主便是他的親姐姐,是一個皇妃所出之姐弟,二人從小親密,總喜歡在一起臨摹字帖,練習書法。無奈天妒紅顏,十八歲時紅羅公主因病去世時,六王爺只有十一歲。
所以後來六王爺對閨閣名帖有著不一般的偏好,並且想盡千方百計要把天下閨閣名帖都收盡自己的黛香齋里,以紓解自己對紅羅公主的緬懷之情。而時至今日三十年過去,這種愛好已經滲入骨子里,縱然不是因為紅羅公主的緣故,這個習慣也再改不了了。
錦瑟添酒回來,六王爺跟前的酒杯已經空了。她又上前添滿,剛要去給葉逸風和歐陽鑠去添酒,旁邊的兩個丫頭已經分別給他們二人斟上。于是她只得又在原位上坐下來。
葉逸風此番請六王爺出來飲酒,自然是為了行宮的事情。錦瑟安靜的在一旁听著葉逸風跟六王爺的談話才明白這些天他大少爺原來是在忙這麼大的事情。一時間有些震驚,便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總歸被葉逸風察覺,便趁著六王爺吃菜的空擋似笑非笑的看過來。錦瑟正好在看他,被他這樣回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葉逸風微微一笑,轉身問著身後的丫頭︰「再添幾道點心來,要口味清淡些的。」
六王爺忙跟著吩咐︰「你們這里有一道點心叫芙蓉酥的味道還不錯,怎麼不上一份來?」
葉逸風身後的丫頭忙福身答應著出去傳點心,六王爺又笑呵呵的對錦瑟說道︰「這里的芙蓉酥甜而不膩,我家那丫頭特別喜歡吃。我每回來這里,走的時候必定得帶回去一盒。等會兒你嘗嘗,看喜不喜歡。」
錦瑟听這位王爺說話間總把他的女兒帶出來,可見他是很疼愛他的那個女兒的,而且他總把自己跟他女兒相比,也足以證明他很喜歡自己,把自己放在了他女兒的位置上來疼愛。于是忙欠身笑道︰「多謝王爺厚愛,錦瑟不過一個微賤的小丫頭,怎麼敢跟郡主相比。」
六王爺呵呵笑道︰「這話我不愛听。我也不管你是什麼出身,總是見了你便總覺得很親切,跟我自己跟前長大的女兒差不了多少。」
歐陽鑠便笑道︰「錦瑟,王爺都把你當女兒了,你還不趕緊的起來拜見義父?」
錦瑟听了這話,忙起身離座,深深一福,說道︰「這可萬萬不敢當。錦瑟惶恐不安,想王爺是何等尊貴之人,錦瑟出身微賤,說出去了只怕成了別人的笑柄了。」
不是錦瑟不識抬舉,是她到了這個社會幾個月的時間,實在是太清楚這些達官貴人們之間森嚴的等級了。像葉逸風這樣的庶子在家里都沒什麼地位,更何況自己一個賭徒的女兒?
而六王爺又是什麼人,縱然喜歡自己,也不過是像喜歡一個寵物一樣,高興時抱在懷里順順毛,不高興時便隨便踢到一邊去了。自己又何必為了一時的榮華出賣尊嚴極力的攀附?
此時此刻,錦瑟只想幫著葉逸風應付好了這位六王爺,回頭拿自己該得的那份銀子罷了。
六王爺倒也不生氣,只看了錦瑟惶恐的小樣子一眼,輕聲嘆道︰「既然你這小丫頭不願作本王的干女兒,本王自然也不能勉強你。不過你也不必這樣惶恐不安。我這個人生性豁達,最討厭那些繁文縟節。平生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仗劍騎馬,快意江湖。只是出生在皇室家族,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罷了。既然你我都有苦衷,何不珍惜眼前的緣分,做個忘年之交?」
話到這個份兒上,錦瑟也自知不能再妄自菲薄了。于是輕輕一福,微笑道︰「錦瑟不知深淺,謝王爺抬愛了。」
歐陽鑠苦著臉哀嘆︰「哎呦我說王爺啊,如此一來我不是矮一輩兒了嗎?你怎麼能跟著丫頭做忘年交嘛!以後我還不被她欺負的抬不起頭來呀?」
六王爺笑道︰「錦瑟這麼乖巧的丫頭怎麼會欺負你?我看你是怕以後沒辦法欺負她了吧?」
錦瑟乖巧的笑道︰「王爺這話總算是說到點子上了,四少爺平日里就愛欺負我呢。上次跟我打賭,輸了就是不肯兌現諾言,還好多天不露面,連個人影兒也模不到呢。」
歐陽鑠立刻舉手哀嚎︰「沒有的事兒啊!我一般都是被這丫頭打劫……」話剛說到這里,葉逸風便撇過一記冷眼,把他剩下的話都給噎回去了。
然後,葉逸風又看了一眼錦瑟,若無其事的說道︰「錦瑟,難得王爺喜歡你,你也該表示一下了,嗯……上次你唱的那支曲子很不錯,王爺肯定喜歡。今兒給王爺唱一遍,助一助王爺的酒興。」
歐陽鑠立刻拍手︰「不錯不錯,上次我們幾個都听傻了呢,今兒這酒你可以不喝,字也可以先不寫,只是那支曲子你非得再唱一遍不可。」
錦瑟笑了笑,心想今天這次是推不出去的,于是起身說道︰「我前幾天又新學了一首曲子呢,不知能不能唱個新的?」
歐陽鑠忙點頭︰「行啊行啊,不過這新曲子若是不和我們的意思,你還得唱一遍之前那個啊。」
六王爺笑道︰「這丫頭原來還是個多才多藝的。快些唱來給我們听听,若是好的話,我可是有好東西給你哦。」
錦瑟微微一笑,對著幾分福了福身轉身往一旁走了幾步,就那樣筆直的站在地毯上,雙手交疊握在胸前,微微仰著頭,輕聲的唱起那首《美人》︰
蝴蝶在花間飛舞,仿佛那水墨一幅。我已是醉眼朦朧,不知身在何處。
三杯兩盞淡酒,染紅了你的臉。雙眸流輝風情萬種,卻將琴弦輕撫。
縱舍千頃良田廣廈萬間,我且不顧。只想你的芳心有個角落,是我的歸宿。
任那世間滄桑繁華荒蕪,我且不顧。只願與你化身鴛鴦蝴蝶,共日出日暮。
……
唱到此處,席間的三個男子已經如痴如醉,尤其是葉逸風,一雙眼楮只看著那個穿著一身淺紫色輕紗衣裙亭亭玉立如一只新荷的小姑娘,原來一直梳成兩只麻花辮的烏發今天刻意盤了起來,在頭頂上繞了幾個彎,綰成了蓬松的蘭花髻,有些歪斜卻更添了幾分俏皮的色彩。鬢間沒有什麼珠翠,只別了一朵紫色的蝴蝶蘭花,白玉一樣的耳垂上帶著大珍珠做成的耳,越發趁得她肌膚如玉,清麗絕塵。
錦瑟小時候在她爺爺身邊長大,老人喜歡京戲,但錦瑟不喜歡京戲里面那些臉譜化的人物和千篇一律的唱腔,也因此經常被爺爺責備她不懂得珍惜國粹。不過後來歌壇上有個男人一夜之間紅了起來,他把戲曲里的唱腔通過特殊的變化加到通俗歌曲里面,引起了億萬人的推崇和模仿。
錦瑟正處于青春好學的悸動的年紀,而且她爺爺去世之後她便沒有什麼人管著了,父親雖然疼她但多數精力都撲在生意上,對她平日里學習這些東西也不怎麼在意。她便懷著對爺爺的緬懷,有空便听京戲,也試著去唱那位歌手的歌。
是以,她良好的基因便在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上得到了充分的發揮,把那個游走于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歌手模仿的總有**分像。還在一次學校舉辦的晚會上一鳴驚人,博得了熱烈的掌聲。
穿越到了這里,錦瑟並沒什麼機會听這里的人唱曲兒,事實上她一直想知道自己現在處于一個什麼朝代,想知道這個朝代的人文思想有什麼特點。但經過這幾個月的努力她發現,這個朝代的文化積澱似乎是從華夏國歷史上的五代十國往前算的。五代十國戰亂之後的歷史這里一概沒有。
或者說,這可能是戰亂時從歷史的時空里劃分出來的另一個時空,這里的人們從那個時代之後,演繹了自己的另一份文化文明。
錦瑟唱到此處,略一停頓,立刻換了清新俏麗帶著戲曲特色的聲音。微微低下頭來,手中的紈扇遮住了尖尖的下巴,唱腔如鶯啼婉轉︰
風乍起,吹動一池春水。心似漣漪,情絲為誰泛起。花正妍,弄花香滿衣。情如花期,怎鎖濃濃春意……
等到她的聲音一點一點的低下去之後,屋子里仿佛還回旋著那一聲一聲的感慨︰
縱舍千頃良田廣廈萬間,我且不顧。只想你的芳心有個角落,是我的歸宿。
任那世間滄桑繁華荒蕪,我且不顧。只願與你化身鴛鴦蝴蝶,共日出日暮……
葉逸風的心此刻被大片大片的柔軟的棉絮填的滿滿的,目光鎖著她的身影一動不動,像是專注的看著她,又像是沒有焦點什麼都不看。眼楮里蓄滿的柔情幾乎要溢出來,把那個嬌小的身影盡情的淹沒,不給她一絲一毫喘息的機會。
「好!好啊!」六王爺首先拍案叫絕,深深的感慨︰「曲好,詞更好。真是繞梁三日尚有余音,這是本王活了四十多年來听得最好的曲子。小丫頭,過來。」
錦瑟微微笑著走到六王爺跟前,輕輕福身,說道︰「讓王爺見笑了。」
「丫頭哇。」六王爺說著,從自己的手腕上摘下一串明黃色的玉珠串在手里把玩了一圈之後方遞給錦瑟,幽幽一嘆,說道︰「這個乃是我一個至親之人的舊物。我呆在身上三十年沒有離身了,今兒見了你,我總忍不住的那你們二人的身影疊起來,好像是回到了三十年前跟她朝夕相伴的時候。這個珠串給你了,以後不管你有什麼事兒,都有我在。記住了麼?」
說完此話,六王爺的眼楮里竟然有了些許水汽。
歐陽鑠是最知道內情的,生怕這時候錦瑟再拒絕,忙道︰「錦瑟,這珠串可是連小郡主要了幾次王爺都沒給的呢。王爺的好意還不快領了?」
錦瑟自然領會到歐陽說的意思,于是雙手接過那串玉珠,屈膝跪倒在地,磕了個頭,說道︰「錦瑟謝王爺厚愛。」
六王爺哈哈一笑,卻又恢復了之前的豪放之氣,伸手把錦瑟拉起來,又親自斟了一杯酒遞給她,說道︰「你是個有靈氣的女孩子。剛才那曲子唱的真是絕妙非凡,本王親自給你斟一杯酒,咱們這個忘年交算是做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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