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武一听,果然不出所料,能讓杜寧這位指揮使千里迢迢從京師趕過來的,近期之內也只有江南水患這件事兒了。可杜寧說的是水患,林武心中卻明鏡一樣,區區水患干飛翎衛什麼事兒?要說整治水患,那是工部分內的事兒,從根子上說,飛翎衛和這種事兒就不挨邊!
飛翎衛分東西兩鎮,西鎮專管本衛法紀、軍紀,兼理軍匠;東鎮則專司逮捕、刑訊、處決之事,特別是欽定的大案要案,基本上沒有他們不插手的。但江南水患,屬于民生之事,哪里用得著他杜寧大老遠地跑一趟?和水有關應該不假,但杜寧最終的目的卻根本不是治水,而是來治官的!林武心中清楚,杜寧既然來了,江南這些平日里和「水」字有關的大大小小的官吏們,日子怕是要不好過了……
江南暴雨,百姓流離,不但江湖翻波,江南官場怕也得掀起一次浪潮了。
飛翎衛辦案,大都是暗中進行,不到水落石出,一般不會下手抓人。杜寧既然到了江南了,因水患而引起的江南官場震動怕是已經開始了。林武有心想問一問,話到嘴邊卻咽了下去,方才過問杜寧為何來江南,已經屬于犯了飛翎衛的忌諱,若是再問起來,即便杜寧和他私交不錯,心里也得起些想法。
林武心中正躊躇,杜寧在一邊斜睨了他一眼,不陰不陽地說道︰「琢磨什麼呢?」
「啊……下官在想,此番水患為禍不小,百姓流離,不知道要何時才能……」
「得了!」杜寧看著林武冷笑。「你想什麼以為我不知道?從小到大最口不對心的就是你了!你騙得了你哥哥林文,可騙不了我去。」杜寧掀起蓋碗,輕輕刮著水面的浮茶,哼哼了兩聲︰「要說你體念民生,這個我信,但在這個當口,你說這話未免有些假啦,嘿嘿!看在吃你一頓飯的份兒上,哥哥我再提點你一句,少惦記,啊?這次江南官場的動靜小不了,但無論如何,怕是沒你的份兒。」
「哦……嗨!你這可是冤枉我!為官者,當以百姓為先,能忝為一方知府,造福一方百姓,林武心願已了,可不敢再有任何奢望。」林武說得一本正經,面容中似乎還帶著一絲凜然正氣。「何況昌寧乃是江南重地,水患頻頻,百姓……」
杜寧連忙一擺手︰「行了行了,別裝了!江南重地不假,水患頻頻?林武啊,我這一路上查下來,江南水患的確比較嚴重,可偏偏查到你昌寧府地段,卻沒現大股的水患啊……」杜寧看著林武笑道︰「事情明擺著的,想賴也賴不掉,是你的功誰也搶不走,不過呢,哥哥得提醒你一句,這個時候出尖兒,可不是好事啊……」
「你已經是四品知府,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算小了。平日里你做事也算四平八穩、頗為圓滑,但唯一欠缺的就是……你的官癮似乎大了點兒……」杜寧慨嘆一聲︰「哥哥我做到這個位子上,就算是到頭了。升是升不了啦,降也降不下去,這輩子多半就要老死在這個位子上了。對于朝廷上有些東西,想必哥哥我比你經歷得多些,看得也更透徹些。林武,仕途要緩,根基要牢啊……」
林武聞言心頭有些感動,能讓杜寧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的人,掐著手指頭數,都不會過一巴掌。杜寧是什麼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雖說品級不比朝廷大員,但權力卻猶有過之。剛才這番言語,確實是實心實意的告誡,若不是從小到大的交情,杜寧也不會這樣說話。何況杜寧的「仕途要緩,根基要牢」八字真言正和之前楊宣勸慰自己的意見不謀而合。
大半個江南的官兒都因為水患而獲罪,相比之下昌寧府雖然也有小患,但已經不值一提了。單只這一點,林武以及昌寧府上下的官吏便都有功,同時江南官場這一番動蕩,不但一方督撫有連帶責任,京師工部尚書李延也整日被言官彈劾,忙得焦頭爛額,結果如何還未可知,但多半不會好到哪去。
大半官員獲罪,昌寧府不說一枝獨秀也差不了多少,在這個時候,林武的名字已經在江南官場頻頻出現了。若是林武在這個節骨眼上還要升官,恐怕一下子就把江南官場的人得罪遍了……
同樣因為水患,我們遭貶,你小子升官?好,干得好啊!年老的或許面上會夸獎一下,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小伙子,好好干!可背地里這些人會怎麼想,或許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要知道,朝廷官吏之間的關系本就盤根錯節,幾個大家族的人脈都根深蒂固,能在江南富庶之地上任的官吏,大都有幾分背景的。江南水患,可不是一時之事,基本上兩三年就鬧騰一回,貶謫的官員也有不少,但不久之後,大部分又都復職了,為什麼?不需要杜寧提點,林武都大致知道是怎麼回事。
樹大根深,何懼蚍蜉之撼。歸根結底,還是有根基。只要不犯天大的罪過,基本上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但林武和他們比就不行了,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林武沒有根基,沒有後台。林貴妃勉強算是後台,可畢竟是宮里的人,對于政事不好插言。林武為官一直兢兢業業,如履薄冰,就是因為沒有靠山,可也正因為如此,他的心反而一直想向上爬。
剛開始步入仕途,林武的壓力並不大,也還帶著幾分輕松寫意。但隨著官越來越大,壓力也隨之增加,人脈的積累和關系的助力越來越顯得重要,根基的作用便凸顯出來了。因此楊宣才不失時機地勸慰林武,和趙家修好關系。此刻听了杜寧的言語,林武心中暗自慶幸,好在有這次江南水患,前些時日才能順理成章里拉了趙毅一把。相信在不久之後,這次的幫扶便會顯現出一定的作用來。
林武恭恭敬敬地一揖,卻沒有說話,杜寧坦然受了,雙方都是心照不宣。杜寧站起身來︰「這話以前我也沒和你說過,此番說了,也就僅此一次,該怎麼辦你心里清楚得很。江南的事兒大體上都按了章程,但眼下能讓我心急火燎地不眠不休趕到你這兒的,卻還是另外一件事兒。這件事兒,少不得得問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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