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里的百姓,沒事兒大都愛閑磕幾句,管你說得雲山霧罩天花亂墜,你說了我听了,權當一樂,少有人認真。先前那人不過是順嘴出溜了那麼一句,誰想到眼前那小公子耳朵鬼精鬼精的,竟然抓到了話把兒,追過來了!
這人見對方穿著不顯富貴,又是一個沒長毛的孩子,頓時臉上有點掛不住,在人堆兒里喊道︰「哎喲,這回你可問著了,不巧是我說的,怎麼著哇?」話音未落,忽見那小公子左右站出來兩個半大的清秀後生,兩只眼楮噴火一樣瞪著自己,與此同時,旁邊一個年輕公子也面色不善,這人心里登時咯 一下。可是心里犯嘀咕,這面子卻不能跌了,這人佯裝未見,不露痕跡地繼續說道︰「這事兒大家伙可都看著呢,咱們可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咱大石橋的人,熱鬧嘛看是得看,但是非曲直照樣得弄個清楚。若是隨便出來個人就能做了見證了,那這街面上好幾百號人,人人都上來湊一局兒,你見證我也見證,幫來幫去,豈不是亂了套了?」
小公子听了點點頭,沖著那人一笑︰「說得不錯,是個明理的人。既然這樣,呃,表哥……」小公子轉頭沖著身邊那年輕公子說道︰「你就別再繃著啦,給他們看看,省得人家說咱們偏幫著誰!你說是吧?」
這小公子不是旁人,正是方才在樓上看熱鬧的十六殿下,身邊的則是劉沖李鋒和隨扈的荊戈。十六殿下這一聲「表哥」,把荊戈唬了一跳,好在荊戈也是見慣了場面的人,臉上也繃得住,聞言尷尬一笑,見眾人目光都轉向自己了,只好伸手自懷里一模,亮出一件物事來。
「看清楚了吧?」荊戈把手上的物事在身前一舉,笑呵呵地說道。
「喲——」這物事一亮出來,人群里立刻傳出來一聲低呼。荊戈手里拿的那件東西,半個巴掌大小,圓圓扁扁,碧瓦瓦的一片,鏤花掛圖,上面拴著紅穗子。京師的百姓,見天在天子腳下討生活,自然是有些見識的。眼前這位公子拿著的,赫然是一塊腰牌!若是尋常的腰牌,這些眼楮里不揉沙子的市井之人也不會大驚小怪,可荊戈手中拿著的,是正正經經的內侍衛腰牌!
宮里的侍衛腰牌,什麼意思?
先前說話那人喉嚨里咕嚕了一聲,連忙把頭低了下來,恨不得把身子擠進人堆兒里,最好誰也看不見他!旁邊圍觀的人也都有些怵,大內侍衛,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要說京師的宿衛里頭,頭一個要數飛翎衛,第二個就得說是大內侍衛了。這些人,那都是虎狼之輩,一個比一個難惹,平日里老百姓在街面上見了這班人,那都是有多遠躲多遠的。可是在今日,湊熱鬧湊熱鬧,結果湊出來一個大熱鬧……
眾人這般的反應,早就在荊戈的意料之中,不過這也正是十六殿下想要的結果。他沖著荊戈微微一點頭,荊戈心領神會,笑呵呵地收起了腰牌,四面掃了一圈兒說道︰「都看見了吧?咱們是正經的身份,可不是出來攪混水的,今天我雖然不當值,但眼皮底下看見這樣的事兒,是個爺們兒的也不能當做沒看見,大家伙兒說是不是?」
圍觀的百姓方才被荊戈的腰牌唬住了,此刻見荊戈人長得面善,言談帶著幾分和氣,那話麼,似乎也有幾分道理,于是剛剛冷下去的熱情又開始活絡起來。有愛套近乎的開始喊︰「嗨,這位兄弟說得對,爺們兒麼,看見不順眼的事兒自然得管一管!」
「是,是,是這麼個理兒。」
荊戈一笑︰「既然大家都說這麼著好,那我就不多說了。前些日子南十三街的事兒,我這位……呃,這位表弟恰好親眼所見,包括旁邊這兩位,三個人六只眼楮看得清清楚楚,這一個人能說瞎話,三個人總不能都說瞎話吧?何況,我這位表弟的人品還是十分有保證的……」
荊戈這麼一說,底下看熱鬧的哪還能不知道什麼意思?
「嗨,既然是這樣,那還等什麼?」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兒啊?這等得心焦啊!」
十六殿下見火候到了,在旁邊慢悠悠地說道︰「還能怎麼回事兒?各位都是常在街上走的,這街面上明里暗里的扣子大家都心知肚明,還用我說麼?嘿嘿,這位公子的兄弟,明顯被做了扣子了!前些日子南十三街上我是見過這幾位的……」十六殿下指了指蔣翰、蔣羽,同時眼楮一直端詳著林南︰「當時這兩位公子和南十三街的陳老九斗蟲,結果賭輸了,就是這一位好漢爺……」十六殿下一指正在林南手底下苦著臉的蔣翰︰「好大的威風,當場就翻了陳老九的罐子,可憐啊,上好的一條蟲兒,被踩成了肉糜……」
「啊呀!這……這可不是爺們兒應該干的事兒啊!」
「就是,別看我平時看不起南十三街那片的人,可實話實說,認賭服輸,欠債還錢,不管是南十三街還是咱大石橋,這翻罐子的事兒可容不得!」
十六殿下又一指林南,恰好迎上林南半是審視半是感激的目光,十六殿下笑了笑,心下有幾分得意地說道︰「恰巧這位公子兄弟兩人在場,其弟出于義憤,出手打了那翻罐子的人,雙方這才結下的茬口。這就是以往的經過!」
荊戈在一邊接口道︰「眾位老少爺們兒都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兒,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想必大家都已經明白了吧?嘿嘿,唉,這事兒說大不大,可看著卻著實有點窩心。本來嘛,依著我的性子,一股腦送去挨板子了事,可這里頭卻多一半是人家的家事兒,咱也不好跟著湊合……何況……」荊戈一轉臉,看著旁邊幾個人︰「這幾位不巧我也是見過的,林大公子、林二公子,有日子沒見了吧?」沒等林福和林壽回話,荊戈轉身看了看旁邊︰「蔣大公子、蔣二公子,身子還好吧?」
先前一句話也還罷了,這後一句,當著壞了手腕子的蔣翰問身子還好吧,擱誰也受不了……蔣翰有心作,可對著荊戈卻不敢放肆,只好低了頭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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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本來預計零點前更的,寫得慢了點……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