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忠長刀揮起,毫不猶豫地壓在了那名匠作的脖頸上︰「這是軍令!出了事情老子負責,放!再要猶豫,老子先砍了你!」
呼!
重新清理完畢的猛火油櫃,噴孔中再一次噴射出炫目的火焰!
身處戰陣後方的諸多百姓和守卒,在沖天的火焰噴射而出的一瞬間,不由自主地齊齊把眼一閉。撕心裂肺的慘嚎聲傳入耳中,兩行濁淚從這些見慣了鮮血的人臉上不受控制地淌了下來。戰陣相交之處,在猛火油櫃車的全力催動之下,已經化成一片火海!無論是擁擠的叛軍士卒還是剛剛被沖開一角,只剩下單薄的軍力卻仍舊奮力苦戰的守卒士兵,都被無處不在的火焰徹底地籠罩其中!
無分彼此,沒有敵我!
生死之間,如此無情!
「矛陣!」
張忠鐵青著一張臉,毫不猶豫地下著命令,後方緊急湊上的多半是由百姓和流民湊成的預備部隊,連忙拿著長矛斜斜豎起,填補了剛剛被打得險些破口的陣營縫隙。然而雖然人數仍在,但所有人的心中都被眼前所見的慘烈景象震撼得無以復加,面對著戰力強悍的叛軍,城頭還能把守到幾時,誰心中也沒數了。
蓬地一聲,一具尸體被一支長矛挑動之下,帶著焦臭和仍舊燃燒的火焰朝著守卒陣中飛來!瞬間三條長矛從守卒陣中探出,在那尸體沒有撞上人之前將其攔下。尚未緩過手來,叛軍真營中已經旋風般撲來七八個人,林南看得真切,這幾人俱是新增精銳!沒有一個是淮王府兵!
一絲寒意猛然間自脊背上升起!
林南毫不猶豫一抖戰矛,分開人叢沖了出去!在他背後,十幾名守卒緊緊跟隨,分左右拼命地護持,阻擋著來自其他方向的攻擊!
先前城頭血戰,盡管林南表面上的身份只是一個普通士卒,但一番血戰下來,不但以一人之力殺傷幾十名叛軍,還在城頭力抗羅放多時,最後飛起一矛貫死東海殺神羅放,矯矯英姿早已經深入人心。雖然不是將官,但在此時這生死搏殺的戰場上,卻憑借著一股血勇,將自家身影深深地植入了守卒和百姓心中!雖然他一直默默不語,並沒有真正地發號施令,但舉手投足之際,仍舊有不少人下意識地緊緊跟隨!甚至比起都指揮僉事張忠,起到的作用也不遑多讓!
一連串的兵刃交擊聲響起,雙方最前排的士卒立刻扭結在一起,只一個照面,守卒一方就倒下了四人!林南雙目充血,一振臂膀,戰矛靈蛇一般左右擺動,吞吐之間,一名叛軍咽喉噴血,軟軟地倒了下去。
林南未及收回戰矛,冷不防一桿長矛自那叛軍身後襲來,又快又疾,眨眼間已來到面前!林南來不及閃避,當下腳底蹬地,身子後仰避開對方致命的一擊!哪想到未等身子挺直,對方長矛又至,自上而下,如同一條大棍相仿,照著林南面門胸口,一條直線便砸了下來!此時林南剛剛撤回長矛,不及細想調轉矛桿,雙臂上舉,總算及時封住了對方的一棍。
喀嚓一聲,矛桿自中而斷,經過先前的血戰之後,林南對此早有防備。單腿點地,右腿上撩踢向對方手腕,同時兩手斷茬的矛桿一左一右飆射而出,直取對方面門和咽喉!
對方那名叛軍也不示弱,矛桿斷裂的瞬間,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傾斜,瞬間林南的兩支斷矛短桿便到了面前!這人棄了手中斷矛,手腕上抬,啪啪兩下空著雙手打掉了兩截斷矛,同時腳步偏轉身子一側,又躲開了來自林南身旁的兩條長矛的偷襲!
瞬間的交手,兩人各有凶險,一個不慎便是身死當場的結局。
林南偷襲未成,連忙後撤,此時左右兩方的忽然四五支長矛爭相向他捅來,唬得林南背脊生寒,忙不迭地向後滾倒,好在此時身後並沒有守卒擁擠,左右的守卒及時挺矛上前遮護,一番狼狽之下,林南總算重新站起了身子,手中也接過了後方遞上來的長矛。
幾乎是下意識地,林南在站起的一瞬間,目光便投向了對方陣中。
一個人影好整以暇地站在四五名叛軍身後,兩手空空,卻並沒有絲毫的緊張神色,仿佛身處戰陣廝殺之中,勝似閑庭信步一般,正是方才與林南交戰的那名叛軍。盡管戰矢橫空,刀槍霍霍,但他的周圍不論何時,隱隱都有四五名叛軍士卒相隨。而在此時,他的雙眼也正盯著剛剛起身的林南,臉上略帶驚奇,卻有似乎有些笑意。
林南瞬間腦海中靈光一閃,當場大聲喝道︰「東陽李顯!」
一聲斷喝之後,城頭戰場上似乎突然間就變得寂靜下來。不論是叛軍士卒還是朝廷的守軍,手中揮舞著的武器似乎都因著這聲斷喝而變得停頓了一下。
東陽李顯!
這個名字,伴隨著整個東南戰場的始末,伴隨著柳林鎮和拒馬河,黃岩和塔廟,魚兒窪和襄陽城……伴隨著無數戰役的開始和結束!到得現在,不論是廟堂還是江湖,李顯這個名字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每每提起,都讓人不寒而栗,仿佛在這個風光無限的名字背後,帶著無限的殺伐和血氣!
即便是現在站在當面,也有無數人下意識地腳步後移,仿佛那個站在人群中絲毫未動的人身後,涌現出來的是一片尸山血海,殘破旌旗!
此時處于偏南另一側的張忠也听到了聲音,心下驚疑,更是催動手下士卒加緊了防御!
「呵呵!」處于叛軍陣中的那人呵呵笑了起來,伸手接過手下遞過的長矛,清冷的語聲自喧囂中傳來,卻顯得清晰無比︰「你倒聰明,猜得出我的名字。」微微頓了一頓,李顯望向林南的目光猛地尖銳起來︰「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無名小卒,何須名姓!」
「哦?」對面李顯顯然有些意外。能與他在兩軍陣前搏殺得旗鼓相當,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個回合,卻戰得平分秋色,他想當然地便以為林南也是襄陽城鎮守的一員將領,豈知喝問之下,林南的回答卻有些出乎意料。
雖然如此,李顯也沒有再繼續追問,眼神倏變,一振掌中長矛排眾而出,毫不猶豫直取林南!在李顯身後,幾乎如影隨形的四五個叛軍,同時間揮動長刀戰矛,隨著李顯便沖了過來!面對守卒挺起的矛陣,竟沒有一個人有絲毫的猶疑!僅僅是區區五六人,卻硬是殺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來!
「殺!」
林南大喝一聲,揮動長矛不退反進,如李顯一般踏步上前,舉手投足之間,竟也憑空生出了一股慘烈之形!林南身後左右的守卒只略一猶豫,便也齊齊地挺矛而上!人人臉上神色激動,雙目泛紅,但手中長矛卻絲毫未緩,反而更見激烈,渾然已經忘卻了生死!
噗!
一桿長矛率先挑中了林南的左肩,未著皮甲的外衫被破,鋒銳的矛刃劃開血肉,一抹猩紅頓時殷濕了林南的半邊臂膀!林南渾若未覺,掌中長矛展動,如同怒龍翻江一般!不但在一瞬間蕩開兩名叛軍的攻勢,還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開了李顯的沉著一擊!
襄陽城上空,黑沉沉的烏雲越來越低,原本平靜的空氣也開始變得凜冽。風勢,忽然大了起來。尤其讓人難受的是,此時刮的竟然是南風!雨借風勢,原本只是淅淅瀝瀝綿軟的細雨,此時也忽然變成豆大的雨點砸了下來,一時間雖然不論叛軍守卒都被淋得通體透濕,但天時的優勢,卻慢慢地站到了李顯的叛軍一方!
呼!
南邊的守卒陣營之中,猛火油櫃噴吐出的火舌忽然加長了三尺有余!火借風威,一下將前方的叛軍燒傷近倍!此時南邊守卒的位置,距離剛開始的站位已經有了很大的前移,只要再前進兩尺的距離,就能再一次封鎖住其中一個懸梯的破口!
然而南邊的優勢,到了北邊,便轉變成了弱勢。面對著以李顯為首的東陽鐵衛,同時還要忍受著風吹雨打的不利局面,北邊守卒陣營的形勢,立刻急轉而下!
蓬!
兩名守卒被對方大力戳中,身子倒仰飛起,跌入陣中。但隨即後面就有更多的人補上了位置,林南的周圍,始終有七八人在牢牢地遮護著。
李顯一擊不中,臉色一變,掌中長矛勢大力沉,攻勢猛然加緊!展動之際,隱含風雷之聲。周圍的守卒頓時招接不住,紛紛潰散開來!北面守卒陣中,先前兩輛猛火油櫃和一支毛竹水槍俱被四五具尸首堆疊壓住,數名百姓一邊將油櫃車和水槍向後挪動一邊清理著尸體。此時守卒忽然潰散,油櫃車和水槍卻已經清理完畢,一聲怒喝,沉悶半晌的火舌和水龍,再一次噴射出來!
然而隨著風勢漸大,猛火油櫃噴出的火苗距離忽然縮短了許多,毛竹水槍的水勢也開始減弱,火苗水龍的尖端,在風勢的吹動之下,竟然開始倒卷,一個不留神險些倒卷回來,反傷了守卒!
天氣的變化,讓北邊的形勢一下子變得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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