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變數
啟元帝似是說與杜寧听,又似喃喃自語,杜寧在一旁听著,卻並未答話。!贏話費身為整個建朝最大的密諜頭子,杜寧知道的事情比任何一個人都只多不少。早在東南戰事還沒開始之前,很多密報已經擺了杜寧的案頭,而這些密報之事隱現的苗頭,也立刻被心思剔透的杜寧察覺,在啟元帝默許,僅有幾個人知情的情況下,杜寧暗中早就做了相應的準備。
從東南戰事開始到現在,杜寧雖然人在京師,手下的眼線卻是遍布各地,不僅僅在東南布置了大量的人手,其余諸省也一樣有人密察。其中被列為重點監察對象的,除了各地分封的諸王之外,還包括一些毗鄰東南的省級大員,甚至還包括京師的很多高門顯貴、勛戚貴冑。而事情到了現在這個階段,如水濾流沙一般,很多原來潛沉在水底的人和事,都一點點地顯露出來。如今,在御花園听了皇的一番低語之後,杜寧知道︰準備了這麼久,皇終于按捺不住,要動手了……
「這些日子東南叛亂,朝野下盡皆動蕩,有些事情自然是要查的,但也要注意,不能在這個時候失了分寸,無端將一些並不嚴重的事情無限制地擴大,要防止一些人趁機生亂,借機牟利。自身也要注意,別在這等關鍵時刻,犯下不能彌補的錯誤!」
「是,臣一定謹遵皇教誨。」
啟元帝緩緩轉過身去,抬頭仰望高有數丈、枝繁葉茂的高大桂樹,沉默半晌之後,忽然緩緩問道︰「一直以來朕和你都在忙,也沒有來得及問過。昔日曾叫你去查的幾件事情,可有些眉目了麼?」杜寧聞言心頭一凜,剛要回答,卻听啟元帝又道︰「你不須說,但凡有什麼進展,寫個折子,自己遞來就是。」杜寧連忙應了,須臾之間,脊背已經浸了一層汗珠。
「削藩之事,很快便可以了結。哼!昔日很多人想看朕的笑話,連太後都認為朕多半是有心無力,結果如何?不就是爛了東南一地,砍了無數人的腦袋麼?」啟元帝語聲漸冷,繼續說道︰「打碎了家什,還可以再造;爛了東南一地,朕可以再讓它繁華起來!可若是畏畏尾,任其坐大,朕這萬里江山,只怕就會一片一片地爛掉。當初若是朕瞻前顧後,不肯舍了東南半壁,焉有今日的局面……削藩事畢,諸王之兵、財盡皆收歸朝廷,只此一樣,便足以抵得東南的損失。算一算,這些年來,朕的這個小叔叔從朝廷手里,攫走了多少錢糧?居然自己暗中養了如此多的甲士……鹽道、茶道、桑麻、稻米……朕這回的秋風,打得很是痛快,朕倒要看看,之前那些齊聲反對朕的人,還有誰敢開口滋事!」
…………
沉寂多時的朝野輿論,隨著東南戰局的變化,出的聲音忽然多了起來。許多先前並不贊成朝廷削藩,甚至是激烈反對削藩的人,忽然轉了性兒一般,開始贊美皇的高瞻遠矚,痛批吳淮越三王的謀逆之舉,同時也不忘了順帶捎自己,一副早就知道結局如此的派頭。尤其是御史台的那些言官,紛紛趕集似地輪番著折子,引經據典、博古論今地論證著朝廷舉措的英明和諸王有如今下場的必然性,好像之前曾經激烈反對削藩的事情,和他們半點關系也沒有一樣。
然而就在朝野一片嘩然,紛紛朝著吳王噴著唾沫星子的時候,東南一地,卻仍是戰事酣然。蜀王見風轉舵,做了黑心商人;滇王做了滑頭土匪,見勢不妙便散了嘍;越王淮王早早地負荊請罪;無論是正面還是背面,整個戰場之,就只剩下了吳王一個孤家寡人,面對著這種場面,沒有人知道吳王切身的感受是什麼。但所有人都看得到的是,吳王依舊在拼力抗爭!盡管被朝廷加起來足有六七萬大軍壓境,但吳王卻沒有像眾人料想的那樣棄子認輸,而是仍舊沒有絲毫的退卻,手下雷山衛、江陽衛、東陽衛的三衛嫡系兵馬,仍舊牢牢地把守著東江防線,而先前淮西的地段,此時竟也有一部分地區被吳王抓在了手里!
他仍舊沒有屈服!
與軟骨頭的越王、色厲內荏的淮王相比,吳王張秀,在這個時候終于顯露出了骨子里彌漫在外的強硬性格!哪怕局面陷入如此劣勢,以區區東江三衛和臨時招募起來的散兵流民,共計不足四萬兵馬對抗朝廷近七萬大軍,結果已是勢所必然,可是張秀卻沒有半點投降的跡象,依舊積蓄著最後的力量與朝廷大軍抗衡。
這等情形,大出朝野意外。很多人開始紛紛揣測、分析吳王如此做的原因,有人認為吳王這是故作鎮定,想以決死一拼之態換取朝廷的妥協,為自己的結果做最後的努力。也有人認為這是吳王騎虎難下的無奈之舉,既然已經舉起了反旗,就不得不一條道走到黑。淮王、越王可以降,但最先挑頭,也是鬧得最大,將這個東南一地折騰得渾濁一片的吳王若是降了,會不會有個善果殊難預料。何況吳王在反叛前後也在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真要是落了架子,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會不會被人趁機取了性命,是誰也說不準的事兒。還有人認為,吳王之所以面對著朝廷數萬大軍,仍舊有膽量堅持,或許並不僅僅是前面諸人猜測的結果,最大的可能是,吳王還有不為人知的實力,足以將這場戰事進行下去乃至翻盤!不然的話,他憑什麼這麼堅持?
前面兩點猜測,倒都有不少支持者贊同這樣的觀點,可是最後一條猜測,卻惹來了大多數人的嘲笑和譏諷。這不是信口胡說麼?眼下東南戰局已經明了到一眼可以看到底了,還說吳王有未表露出來的實力?這不是痴人說夢麼!實力……實力在哪?這都什麼時候了,眼看就要被大軍破門而入,朝不保夕了,還會有什麼實力!
緊接著東南戰場生的事實,似乎就驗證了眾人的猜測。
西南,三岔口一線天,九皇子明勇為,黃信、孫昌、林北河一眾將領率領襄州衛、安陵左衛、安陵右衛、虎川衛、南嶺衛合計兩萬五千余人,向死守在此的東陽衛守軍起了猛烈的進攻。七天之後,三岔口再次被朝廷軍佔領,而東陽衛剩余的殘軍,將不得不後撤至梁河一線。
淮西,六皇子明忠指揮著濟州衛、洛城衛、長江南北水師合共四萬余人,只用了兩天的時間,便完全佔領了淮北和淮西,之前淮王所屬的大部分地區,已經完全被朝廷軍隊所掌控。先前固守在這一帶的雷山衛和江陽衛兵馬,不得不後撤數十里,依據高聳的山嶺和關隘,重新構築新的防線,對朝廷軍再一次形成了對峙之局。而前後經此兩場大戰,吳王的兵力一下子銳減,由原來的近四萬余人,減少到現在的不足兩萬!地圖區域的減少和兵力的巨大損失,讓越來越多的人相信,吳王已經日薄西山,再難以有與朝廷相抗的本錢。戰場的勝利,再一次帶動了一波輿論的狂潮。而這一次,不但是一些中低層次的官吏和一向靠嘴吃飯的御史言官們紛紛折子彈劾吳王的不法,一些位居部堂的大員,也有些坐不住了。
然而,接下來的一場戰事,忽然又將事態拖向了另一個方向。
奪下了三岔口之後,西南諸軍兵分兩路,馬不停蹄地分取吳地的金州和方台。金州位于江都正南,方台位于江都西南,如果這兩地被一舉而下,吳王的大本營江都便被兩面夾擊,岌岌可危了。而到時候朝廷軍九皇子明勇率領的一部和六皇子明忠率領的一部便完全連成了一氣,吳越之地便被大半包圍,接下來朝廷軍順水而下,幾可直至江都城下,大軍合圍,便是吳王再能抗衡,也完全沒有希望了。打,必然敗績;便是不打,朝廷只需要就此一圍,也足可以將其困死城中。到時候吳王除非出逃海,否則就是插翅難飛。
明顯知道了明勇意圖的六皇子明忠,也是率部狂歌猛進一般接連攻下了毫州和丁陽,然而,就在他率兵對江都之前的最後一道北方防線江陽起攻擊時,背後卻忽然出現了另一股來歷不明的敵軍!
借助著夜色的遮掩,這股軍隊出現得如此詭秘和突然,以至于被被一直以來連番的大勝沖得頭腦熱的各部將領,一時間都有些沒有反應過來!最先被打得措手不及的濟州衛指揮使紀獻,居然差點以為這是朝廷又派來的援軍!
面前是防守抵抗得異常頑強的江陽衛,雖然經過連番的敗績,但江陽衛目前的軍力,仍然在六千下!以鄭三山為的這股叛軍,在江陽老巢的抵抗異乎尋常的堅決!朝廷軍先前一直勢如破竹的勢頭,在這里受到了嚴峻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