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時今日,盟軍四處充斥著對阡的質疑、埋怨甚至指責,可是也到處流傳著對徐轅的敬愛、贊揚和感激。
是的,剛剛過去的絕地反擊,是天驕把本來不一定協調的策略結合成了前提後續,餃接得天衣無縫,也教誰都看見了,論將才,論行事,天驕都深藏不露……而林阡,什麼都沒有做,不僅如此,到現在還不肯回來。先不告而別音訊全無,繼而盟軍危殆狠心袖手,如今盟軍讓步請罪,他竟還執意隱居……惡劣到無以復加。
可是,這些都是落遠空的傳達不是嗎?林阡的真實處境,這里誰也不知道。落遠空的真實身份,同樣不可能對盟軍透明。
一切,不過是徐轅的一句話罷了。隨便他怎麼說。任憑他一個人左右。
就像絕地反擊的這一戰、決議之前一樣,一切只由徐轅一個人掌握。他大可以說因為他是領袖,反正阡最信任他,把盟軍托付給了他。
會所托非人嗎?
範遇一步一步,滿頭冷汗。他需要把一切都從頭回想一遍,看看自己的猜測有多大的可能
阡走的那一天,範遇就覺得應該有留書,不是不告而別。阡對盟軍說的話,和給林家軍留的書信,加起來就仿如鑰匙和鎖。但蹊蹺的是,只有鑰匙,不見了鎖阡臨走那天,因為正巧生過柳五津自戕事件,阡雷霆大怒的同時撤去了所有侍衛,恐怕沒有一個人膽敢冒犯盟王之威在那夜去靠近阡的營帳,更不可能有膽量偷竊。所以,留書很可能不是「失竊」,而是「被藏」,被徐轅神不知鬼不覺地藏了起來……
于是,名正言順構成了阡的「不告而別」。
不告而別並不惡劣,惡劣的是推波助瀾下的不告而別。徐轅在阡離開的第一天,就沒有對阡選擇相信,反而很快就流露出了痛心︰「他……他……這次是怎麼回事,難道連原則也不顧了,後果也不顧了嗎……」對,第一天就如此。如果不是陳旭說了公道話,軍心那天就會瓦解。但軍心,很快因為阡的余威反而更加凝聚……
可當六月下旬,隱居之說剛剛傳出的時候,軍心再一次遭到考驗。當時的徐轅,非但沒有盡力制止謠言,別人問他時,他還支支吾吾地說︰「林阡他……會回來的。」語氣和言辭,完全不一致。令人感覺,他理屈詞窮了還在竭力地維護阡這麼一來,一面疏離了眾人和林阡,一面拉近了眾人和他徐轅,神不知,鬼不覺!
而鬼蜮雨夜之戰重創厲風行之後,柳路石陳問徐轅該如何是好,徐轅竟然說,「倒是可以私下去問林陌,他願不願意放棄曹範蘇顧,與我們合作。」當時,就已經在順水推舟……
說還不夠,徐轅還必須毫不流露地做出來。
鬼蜮真是天賜給他徐轅的幫手。假手鬼蜮事件,對聯盟先置之不理,繼而夸大其詞,最後臨危救局大獲全勝……這些罪狀在此,天驕難辭其咎!
當一切在心中串連,範遇知道,這份可能性,並不是沒有。有而且很大。
但現在剛剛穩定的抗金聯盟,容不得又一份哪怕微不足道的猜疑,何況,這份猜疑又一次地正對著領袖而去,勢必影響不利。範遇只能先將猜忌藏于心頭。他只知道,這真的很危險,假如徐轅正在悄悄地破壞瓦解林阡的抗金聯盟,正好明眼人都不敢猜忌徐轅以免主帥出走重演,而盟軍中又智慧者少天真者多那最終的結局,必將是聯盟易主,而眾人還誤把篡位者當作功臣個個笑臉相迎感激不盡!
使壞的人,往往能得到最大的好處,關鍵看你怎麼使壞。範遇冷笑︰寒澤葉、林陌、蘇降雪,看來你們都不如天驕徐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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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帳中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範遇心情繁復得已經不足以用忐忑來形容。
「怎樣?」楊致誠和莫非剛回到帳中,正席上的風鳴澗立即起身,詢問。
「天驕他們是真的要去黔西興師問罪了。」楊致誠說。
莫非點頭︰「不過,不會有太多人去。雖然金人剛剛慘敗理當不敢再來,絕大部分盟軍還是會留守此地。以防萬一。」
帳中有數十人,全數由風鳴澗召集而來。在風鳴澗心中,這群人是林阡的死忠,無論生什麼,都一定信任他,不相信他會隱居。至于誰是,誰不是,也只能憑平日里的了解,和隱居之說流出之後眾人各自表態中推測。
「那我老祝是去定了,總不能讓天驕和主公就硬掐起來。雖然我們人微言輕,調解他們還是可以的。一定有什麼誤會!怎麼可能隱居呢!」祝孟嘗說。
「是啊,怎麼可能是隱居?其實仔細想想,是因為天驕提及了‘眾叛親離’,柳大叔又傷透了林兄弟,林兄弟才走的啊。根本不是為了什麼隱居……」海逐浪連連點頭。
「就算是,勝南也一定有他自己的分寸!」錢爽拍胸脯保證。
「黔西那邊,就該由我們這群信任的人,去引導他們那群不信任的……」風鳴澗點頭,頗有領袖之風,林阡不在,由他獨當一面。
「怕是,由不得我們做主……」範遇嘆了口氣。
範遇怕只怕,天驕選擇的人,都是反對派的,而借口留守此地,把死忠都留在這里……
是時候替林阡驗證徐轅的忠誠了,範遇看向司馬黛藍︰「司馬幫主是這里唯一一個沒有在人前明確表態過的人,是嗎?」
「正好有些事情要處理,因此來晚了。」
「司馬幫主可否在人前,表露些逆心之語?」範遇問。
司馬黛藍一怔。範遇說︰「司馬幫主只需說,你很不放心盟主這樣的話就行。無需表現得過分,但絕對不要支持她。」
金陵一驚︰「範將軍?」她察覺出他的用意,她知道,範遇這是在懷疑天驕!他想通過司馬黛藍的假立場來觀察,天驕是不是盡選些反對派去黔西,同時也先在天驕的麾下安插眼線……
「如果去的果真都是反對派,而我們這些人要被強硬迫留此地、一個都走不掉,那也不用管什麼軍令了。致誠、逐浪,你們曾寸步不離將軍和盟主的左右,必須要在天驕興師問罪之前,暗中從川東去黔西,告知他二人這一切,與他們一起,做好準備……」範遇輕聲道,「我們大家有什麼話要對將軍和盟主講,也盡皆由致誠和逐浪捎去。」
「好。如果那樣,就讓我去!」楊致誠點頭。
「怎麼又沒我?我也要去!」祝孟嘗嚷道。
「孟嘗,這里更需要你。」風鳴澗搖頭,拍拍祝孟嘗的肩,「一切就听範將軍的。」
海逐浪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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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將軍。你我所見略同。」七月十三,送天驕一干人等分批遠離,金陵和範遇登臨送目,直到人去影遠。
「怎麼?厲夫人?」
「你名正言順送走了司馬幫主,我也名正言順送走了厲幫主。」陵兒狡黠一笑。範遇不禁一驚。
繼而一陣沉默。
「其實,我本沒有想過要懷疑天驕的忠心,我在想,也許是天驕那邊也有什麼誤會。可是,種種跡象表明,天驕的行為真的很不對勁……」金陵嘆了口氣,「天哥本是半信半疑的,而我卻公然支持勝南,也許就是這個原因,令得天驕在天哥面前說,我的手段過柔,決斷還該由天哥下。天驕的意思,就是讓天哥選擇不顧我的堅持,堅決反對勝南……」
「可是,半信半疑的人,永遠不如堅持的人堅定。所以厲幫主最後還是選擇了你的立場。」範遇嘆了口氣。
「也不盡然。天哥雖然生氣過,也半信半疑過,可是他心底還是很相信勝南和鳳姐姐。」金陵一笑,「論交情,又有誰比得過我們夫妻和他們夫妻?大家剛認識的時候,都是初涉江湖的年紀,足夠青澀的年齡,所以,還是寧願相信︰彼此無論經歷了多久,內在還是一樣簡單。」
「將軍和盟主,得您二位摯友知己,也算此生無憾。」範遇一笑,「趁石中庸送他們走,致誠和逐浪,也該掩護著送出去了。」
「事不宜遲。」金陵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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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逐浪其實早就洞悉了︰範遇之所以會預測去的都是反對派,並在司馬黛藍的立場上做手腳,還甚至想到不听軍令送出致誠和自己,這一切的一切,都因為範遇在懷疑天驕徐轅獨攬大權……
然而,憑海逐浪對于蘇林兩家多年抗爭的了解和因此逐漸形成的嗅覺,他明白自己和楊致誠的攪局,很可能非但不會給阡帶來好處,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對峙。
當時海逐浪欲言又止,更因為他的身份,有一個難以啟齒的尷尬
他海逐浪,是天驕徐轅一手掘的,同時又是林阡南征北戰最器重的……
臨出前,海逐浪在帳中反復踱步,心事重重,焦頭爛額。直到黑道會的軍師陳旭,不請自來。
「海將軍,不出意外,就依照範遇的話去通知盟王吧,不要添油加醋,而是把真實想法告訴他。」陳旭說,「範遇他們要傳什麼話,就任楊致誠將軍去傳,反正是免不了的。憑盟王,應該分得清誰是誰非。」
海逐浪一怔。陳旭似乎看出了自己的顧忌。
陳旭遞給他一只錦囊︰「如果沿途出了意外。譬如說,天驕徐轅在此之前現了你,動之以情令你兩難,強行要求你留在他身邊對抗盟王,那海將軍就打開這只錦囊,陳旭有計策可助你渡過難關……而如果沒有意外,海將軍就可以棄之不看。」
「陳軍師真是高強,竟連在下的無奈也看了出來。」海逐浪嘆道,「是啊,我最怕天驕現我也去了黔西之後,立即要針對我的特殊身份,迫我兩面不是人……而且,憑天驕的洞察,不會現不了我和致誠,對于天驕來說,我是最容易綁縛的對手,因為我……始終……」
「很多事,其實還是不要看得那麼清晰為妙。」陳旭微微一笑,似乎暗喻著什麼,看範遇等人已經到營帳外,陳旭誠懇對海逐浪說,「海將軍,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