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風煙路 第四章 八方雲動

作者 ︰ 林阡

敵軍合圍之勢,大戰一觸即。

此情此境,實在像極了幾年之前的某個冬夜,紅襖寨所有據點遭到楚風流大軍橫掃,寡不敵眾險些全軍覆沒。歷史依稀在重演︰一樣是草莽流寇,只不過把紅襖寨換成了魔門,一樣是朝廷官軍,意義卻大相徑庭。

錢爽嘆了口氣,也許,自己心里更寧願還是像從前那樣,做一個泰山腳下朝不保夕的土匪,總好過到南宋的境內,遭遇這般的荒唐內耗。畢竟,從前再怎麼狼狽,也好歹是在抗擊金朝。錢爽想,勝南心里,應該也更寧願回到從前去吧。

「也罷也罷,黔西‘魔門’,官軍確實師出有名。」錢爽最不解的地方就在這里︰勝南接受了林家軍就必定會成為官軍的眼中釘了,為何還要再接受個魔門?那個可是「魔門」啊,豈不是更加的貽人口實?

穿過這片沸騰忙碌的軍營,錢爽忽然看見祝孟嘗站在一隅呆,一改往日的大大咧咧,似乎心事重重。四月在夔門合作救人,錢爽與祝孟嘗有過不少日子的接觸,知道他性格怎樣,此刻見他雙手合十嘴里不停念叨著什麼,顯然覺得好奇,這還是那個逢小事而不顧的祝大將軍嗎?

「祝將軍?是在?」錢爽奇問。

「噓……」祝孟嘗睜了只眼閉了只眼,又繼續念了半天的經,這才放下手,轉過身鄭重其事,「在祈福。」

「祈福?」錢爽模不著頭腦。

「祈求今天、主母她一定復活。我祝孟嘗認識的各路神仙,都要保佑她。」祝孟嘗面色少見的虔誠,「主母她,是主公的戰地女神,少了她,主公根本就不在狀態……」

錢爽一愣︰「不在狀態?」環視著軍營四面八方輝煌如昨,錢爽不由得一笑︰「祝將軍此言差矣,莫把女人的作用,提得這般舉足輕重。雖說盟主她的確不凡,但真若缺少了她,勝南也斷不會一蹶不振。至少,以我對勝南的認識。」

「哎,我也說不好,其實情之一字,對他們這個年紀的人來講,可能真的比什麼都重要。」祝孟嘗哀傷嘆氣,「我認得他二人之前,听說他們是政治婚姻,也信得根深蒂固。但接觸得久了,知道他們其實是缺一不可。這段日子少了主母在側,主公雖然還是一樣的所向無敵,卻好像……缺了什麼似的……」

錢爽一怔,祝將軍也有如此心思細膩時?真看不出來。

「主公他,不在狀態……否則在田若凝面前,不會那麼受制,昨天在黔靈峰,也不會失策到險些喪命。」祝孟嘗字字句句,都流露出對林阡的關心則亂,錢爽听得出來,面色一變︰「祝將軍,受制和失策,並不是因為勝南他不在狀態。你要理解,這場仗之所以難打,是因為敵人放得開,我們卻有太多的牽絆。」

不錯,為了吞並義軍,蘇降雪必須阻礙勝南回川,誰都看得清清楚楚,蘇降雪才不會在乎這黔西的地盤和人心,他要的只不過是摧毀這里而已!錢爽再明白不過,這一仗艱難的原因其實在這里可是,有多少人會跟祝孟嘗一樣地以為呢,以為勝南是不在狀態……

祝孟嘗的這種想法,恐怕對于軍心的凝聚,不是一件好事啊!錢爽心念一動,正要勸祝孟嘗勿再悲觀,忽見五毒教左右護法從林阡帳中走出行色匆匆,雖然不知究竟又生了什麼,卻也預感到形勢嚴峻,雪上加霜……

待到是日正午,錢爽等人才得知五毒教生了何事︰昨日黔靈之戰,何慧如能力盡失不能再庇護五毒教,黔靈峰霎時成為魔門防御的最薄弱環節,故而林阡臨走之時,囑咐五毒教加緊戒備。今晨,巡視的人馬果然現了不少形跡可疑的外人,鬼祟出沒,數量眾多,據稱「數以千計,理當都是昨日辜軍留駐。」

外敵環伺,教主重傷,黔靈峰危在旦夕!諸將皆知田若凝對五毒教的企圖還沒有完,雖然已經戰死了一個辜听桐,田若凝麾下尚有不少強將不能怠慢,商議再三,林阡終于決定將寒澤葉的部分兵力抽調黔靈峰,而戴宗等人,則繼續留守桃源村。

大戰在即,更變布局,實屬迫不得已。從何慧如能力盡失的那一刻起,林阡就清楚情勢于己十分不利田若凝兵多將廣,勢必會全方位地燃起戰火,要反抗如他這樣猛毒的圍剿,魔門的每一處都薄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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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田若凝率一干親信在魔村附近狩獵,迎風疾馳,好不暢快。這位短刀谷數一數二的名將,相傳是在馬背上出生,自此便與戰爭結下了不解之緣,戎馬倥傯數十載,到如今已年近不惑,卻真正是百戰百勝,攻無不克,是義軍數年來的最忌憚。

而他身後這一干親信,若一一去問來歷,也真一個個來歷不小,全都是夔州路、利州東路、利州西路、成都府路的大小官軍領袖,都值壯年,軍功顯赫。

所以現如今,連林阡和寒澤葉也必須緊張部署防御之時,田若凝可以輕松地,領著大半麾下在野外打獵,拒不談任何與戰事有關的內容。這不是輕敵,這是勝券在握的無所謂。數十年來,真正能難倒他田若凝的,只有完顏永璉一個罷了。

何況這次,確實林阡輸了先機。

帶著獵物滿載而歸之時,卻見一少年面色焦急地守候路邊,十七八歲的年紀,相貌端正清秀,便是辜听桐疼愛的弟弟,辜家如今唯一的血脈辜听弦,昨天黔靈峰一戰,辜听桐慘死于林阡刀下,勢必又埋下了這一代的血海深仇。

「田將軍!何時動攻襲?!」辜听弦的語氣中,藏匿著七分焦慮,三分不滿,他當然不滿田若凝如此悠閑。少年氣性,竟直來直往。

田若凝將右手獵物扔向親兵,躍下馬去,大步流星走向軍營,邊走邊冷靜回答︰「等下去。」

「等?還要等多久?我等不了啦,我哥哥他,被林阡那魔鬼……」辜听弦目中含淚,雙肩顫抖。

「據說,是死無全尸?」田若凝嘆了口氣,「你哥哥他,是個難得的將帥之才,可惜啊……」他可惜的是,辜听桐雖然有才,卻不能容他人之才,死于非命也並不意外。但辜听弦卻以為田若凝可惜的是哥哥被林阡殺死,一時更增悲憤︰「田將軍,听弦請纓,為哥哥報仇雪恨!」

「那便再好不過,你辜家的人馬,目前都已經整裝待,只等你辜听弦去號施令。」田若凝微笑著,他希望辜听弦會主動請戰,因此欲擒故縱。如此一來,辜家的兵馬,才會繼續听他田若凝的指揮,而不至于白費。

「田將軍同意我出戰?!」辜听弦淚眼中劃過一絲振奮,這少年毫無心機,他心里想什麼田若凝一目了然。但沒有心機不是弱點,田若凝先前留意過辜听弦的武功騎射,知道辜听弦將來的成就,未必遜于他的哥哥。

得田若凝點頭,辜听弦追問︰「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田若凝微笑︰「等林阡一次錯誤的調兵遣將。」視線移向腳下地圖,看著東面的黔靈峰,和西面的桃源村。他有十足的把握,經過昨日一戰的林阡,必定會重視黔靈峰的防御,寒澤葉和戴宗,留在桃源村的必定只有一個……

辜听弦一怔︰「那我,這便領軍去黔靈峰,與家將會合!」

「不必去黔靈峰,你辜家人馬,此刻備戰于桃源村。」

「桃源村?」辜听弦面色有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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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出簡單的聲東擊西,這也是一次有預謀、有前戲、有鋪墊的聲東擊西,甚至在這場陰謀里,辜听桐還是田若凝寧願舍棄的一粒棋子

那魔門兵力,在官軍對比之下,實在是有限、渺小得很,但也有一些實力強勁的領域,譬如何慧如所管轄的黔靈峰,足夠令林阡垂拱而治、毫無後顧之憂。之所以派辜听桐先行對黔靈峰攻襲,田若凝就是要提醒林阡,你林阡自以為萬無一失的地方也不是萬無一失的!而只要多著手布防這麼一路,林阡的兵力勢必更加地窮于應付!

所以黔靈之戰,會得到兩個結局︰如果林阡實力名不副實,那麼在黔靈峰上辜听桐就可以取他性命,如果林阡實力是名不虛傳,則辜听桐必死無疑,而林阡將開始重視黔靈峰,也必將注重防御、增添巡視。

「增添巡視」,只怕林阡萬萬都想不到,田若凝要的,就是他增添巡視!

只要增添巡視,那就可以現黔靈峰的周邊存在著無數的形跡可疑,而一旦現了眾多外敵潛伏于此,盟軍感覺到了黔靈峰的危難,必將拆東牆補西牆,把原本投入在最弱的神墓派的兵力分流至五毒教。

粗略地看,林阡這個決策一點都沒有錯。

他的決策沒有錯,錯的是他的洞察。或者說,是五毒教的洞察。

田若凝冷笑搖頭︰林阡,你可知黔靈峰的周邊,根本沒有「無數的形跡可疑」?那些故意出現在黔靈峰周邊的上千人,其實只不過是不足百人,他們只不過是在黔靈山的入口,隔三差五地不停經過、不停來回罷了!

但就是這樣的來來回回,絕對可以騙得過風聲鶴唳的五毒教。

不足百人,輕而易舉演成了一場千人的假象,騙林阡對黔靈峰加強布防。而用意根本就在桃源村的田若凝,卻不動聲色把喪失了主帥的辜家軍部署在了桃源村更為他們找到了新主帥,專等著那里的兵力一削,辜家立即與其余官兵里應外合,以雙倍于表面的實力摧毀神墓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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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你林阡布局縝密,所以每一處都絕對兼顧,但每一處都兼顧到了,豈不每一處都不實厚?

這一戰,辨清黔靈峰虛實和辜家兵馬所在,是勝負的關鍵。可惜得很,這些細節你察覺不到,所以必然滿盤皆輸。

「林阡,如果我是你,該怎麼打這場仗呢……」此番對戰,穩操勝券。田若凝說不滿足,卻也滿足。

不刻探子回報,原是寒澤葉被調遣至黔靈峰。一切,盡在田若凝預料之中。

當看著辜听弦帶著一片崇拜之情轉身出營前赴桃源村開戰,田若凝忽然斂起笑容,嘆息搖頭︰「辜听弦、辜听桐,真是兄弟情深……如果若冶她,待我也是這樣,此刻要打敗林阡,又何需如此大費周章。」

低下頭來看著這張詳盡的魔村地圖,他知道他即將要去的地方,就是林阡所在的位置連通著魔門東南西北的樞紐,斷崖。

「唉,林阡,你這布局雖然差勁,倒也不算是最差勁的那一種。」笑嘆一聲,即刻下令,拔寨進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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