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這夜的這個時間,蒼梧山寂寞的冬風,透過重巒疊嶂,將一縷清音吹送到鳳簫吟和岳風兩人的身邊,岳風似乎一顫,四處去尋這曲聲,眼中竟盡是渴盼。
吟兒听這曲子,依稀是古曲,看出岳風是懂樂之人,小聲問︰「那歌叫什麼?」「鳳求凰。」說罷,岳風從懷里取出一片葉子來,應著對山的歌聲吹和起來。對山的曲子,卻漸漸地消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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闌珊吹至中途,听見一陣熟悉的旋律,淚不禁滑落︰沉夕哥,你為什麼不回來呢?
收起葉子,她下意識地去翻箱子,終于找到那本舊書,風立刻卷起那又黃又舊的書頁,每頁中都夾著早就枯黃的葉子,它們被牢牢夾在頁與頁中間。闌珊的心里,早已百轉千回,一邊看著那頁的標題「鶯鶯傳」,一邊輕聲感慨︰「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元微之那樣重情重義,對鶯鶯為何卻始亂終棄?如果真的薄情寡義,何以又對韋叢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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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林雲二人在逐月山莊的生活沒什麼特別的進展,倒是認識了逐月山莊一半以上的佣人,闌珊是張家獨子張夢愚的貼身侍女,如宇文白從前和蕭駿馳的關系。而她的父親葉繼威是張家砍柴的下人。所有僕人聚在一起住,到也能夠合得來,生活融洽少風波。只不過每每問起張家大老爺張海遇害的事情,所有忠厚老實的奴僕們全都三緘其口,面露難色。
越沒有人回答,就越證實了勝南心里所想,岳風根本不是凶手,凶手還在他們周圍。雲煙趁這幾日的安靜休養,頭疼風寒神地轉好,不免令勝南心里多了些慰藉,在遠處看她嗅臘梅的香味,想到那夜還在擔心她被葉闌珊害死,微微一笑,自己真的想多了。
闌珊夾著一盆洗淨的衣服往屋里走,天藍色的棉衣,是白色長裙,像個天仙在凡間游走,適中的身材,白皙的肌膚,吸引了逐月山莊多少人的眼光。如果說玉澤之美驚心,雲煙之美醉眼,那麼這闌珊的容貌看著就舒適。勝南不知怎地,想起吟兒,她的容貌看著其實也很窩心,唉,不知那丫頭去哪里尋找她理想去了。
闌珊轉過臉來,見雲煙正在嗅臘梅,微笑著上前來︰「雲姑娘好些了吧?」雲煙轉過臉來︰「好多了,謝謝神醫!」闌珊一笑︰「這盆干淨衣服是我的,雲姑娘若是要換,可以穿穿看。」雲煙唔了一聲,沒有推辭,接過來看,嘖嘖地贊︰「好衣服……好衣服……」
只听得另一個女子的聲音︰「闌珊,闌珊!」「玉壺姐姐在叫我!我先走了!」闌珊臉上忽然閃過一絲緊張。一切也盡收勝南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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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闌珊,你真好福氣啊!」不遠處的庭院中,坐著兩女一男,低頭不語的是闌珊,說話的是玉壺,那男子偷窺的雲煙差點要出聲,勝南趕緊捂住她口李辯之!李辯之轉過身,忽然就按住闌珊雙肩,動作上相當放肆,闌珊起身掙月兌開來,怒道︰「你干什麼!」李辯之哼了一聲︰「怪不得追求了你這麼多年都無動于衷,原來你這小丫頭看上的是少爺啊!」雲煙和勝南皆是一怔。玉壺續道︰「闌珊,做了張家的夫人可別忘了咱們姐妹啊!」
「誰說我要嫁?」闌珊語氣平淡,不像拒絕也不是羞澀。
勝南蹙眉︰「假如葉姑娘嫁給張夢愚的話……不是鮮花插牛糞?張夢愚那麼猥瑣那麼齷齪……」雲煙黯然︰「可是神醫她喜歡啊,你又沒有辦法,奇怪了,她怎麼會喜歡上張夢愚的?青梅竹馬?」
勝南心里忽地閃過另一個人的影子,但一瞬間忘記了那個男子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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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里大雪飄揚,葉繼威戴了斗笠,披著簑衣去接女兒,半夜才回到家,闌珊眼眶很紅,葉繼威小聲勸慰了許久,偶爾罵了一句「該死的李辯之」,闌珊泣道︰「爹,算了!那個人不是一直這樣愛欺人嗎……」「要什麼藥?爹去拿!」葉繼威忿忿地站起身去里屋。闌珊手又接觸到那本寫「鶯鶯傳」的書,淚流過滾燙的臉頰,頰上是一道傷……
勝南雲煙在窗外听得很清楚,料想那李辯之定然是求愛不成還打了闌珊,心想這人八成心理上有毛病,勝南嘆了口氣︰「葉姑娘真是可憐,她愛的人是流氓,愛她的人是瘋子。」雲煙低下頭去,有些憐憫地說︰「幸好,我遇見的不是張夢愚,也不是李辯之。」
勝南一怔,淡淡地笑起來,拍拍她的背,李辯之的做法是錯了,可是他的愛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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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晚,林雲二人和葉家父女在院中圍著八仙桌坐下,雲煙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菜︰「好吃,有味!葉神醫,誰娶了你誰好福氣啊……」闌珊一笑,隱藏著淡淡的傷悲,葉繼威呷了一口酒︰「我倒是想,誰可以給我們闌珊帶來好福氣呢……唉……」雲煙笑著緩和氣氛︰「反正誰娶了我誰就注定倒霉,我不會做菜,也不會縫衣洗衣,只會生病,只會花銀子。」闌珊笑道︰「其實,做菜縫衣洗衣都可以學,本就不可能天生就會啊。」雲煙嘆道︰「可是心靈手巧真的是天生呢。對了,葉神醫是向誰學的醫術?如此高明。」
「還是幾年前我和少爺去後山采藥的時候拾到的醫書了,他們都覺得沒用就給我讀了……」
「于是成就了一代神醫……」雲煙若有所思。
「過獎了雲姑娘。」幾瓣落梅輕墜在闌珊頭上,白如雪。
闌珊看了看滿是星星的天空︰「如果你們選擇,你們想做天上的什麼星星?」
雲煙咦了一聲︰「這問題次听說啊,我要好好想想,再認真作答。」
葉繼威笑著捧女兒的場︰「爹是老黃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爹理所當然要做太陽!」
闌珊微微笑︰「我要做水星的,因為我喜歡水。」
雲煙回頭看勝南︰「你呢?你想做什麼?」
勝南于是指著月亮︰「我想做月亮。」
「月亮?月亮是‘太陰’的意思啊,你太陰了!」雲煙笑著說。
「你呢?你做什麼星星?快說!」勝南面子沒地方擱。
「我啊,我想做離月亮最近的那顆星星……」
勝南一驚,回頭看見她醉人的笑容,晚風輕拂,她眨巴著略帶笑意的眼楮,勝南忽然想起大理地窖的那五個日夜,和北固山上他對玉泓拒絕時表達出的只愛她姐姐一個人的意思,現在,為什麼卻不那麼堅定,為什麼卻竟然矛盾,為什麼忍心傷害玉泓、卻不忍傷害她,是不是她的分量,真的可以和玉澤一樣重……
闌珊驚詫地望著雲煙,有些不敢相信。
葉繼威哈哈大笑,興奮地拍打勝南的肩︰「小子,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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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這天的早晨,雲煙早早起床,看門外銀裝素裹,不由得心曠神怡,聆听風中似乎有空谷足聲,悠然,大自然就是如此,安靜,無言。
葉繼威依舊在劈柴,雲煙走過去︰「葉大叔,我幫你劈柴吧!」葉繼威笑著把斧頭遞給她,雲煙坐下來,笨手笨腳地開始干,但斧頭剛嵌進柴一毫,就再也劈不動了,雲煙嘗試了好多方法無數回,卻無法成功,大汗淋灕,葉繼威握緊了斧頭,手把手地教她,果然一斧頭下去,柴劈成兩半,葉繼威滿意地笑笑︰「丫頭,要照著紋,才能劈柴啊!」
「葉大叔劈了很多年柴?」
「好多年啦,闌珊她剛剛出生的時候,我就在張家砍柴了……」
雲煙哦了一聲︰「張家真是聰明,佔據了這麼一個海島,又寧靜又著名。」葉繼威笑︰「寧靜?那還是在不著名的時候啊……」雲煙追問︰「前些天張海掌門是不是被人謀殺?」葉繼威點點頭,再去砍柴︰「姑娘過完年就走吧,這兒著實不安全。」
雲煙明白他也不肯多說,有些失望地笑笑︰「沒什麼,我有人保護著……」正說著,有個僕人走過來︰「葉大叔,張少爺請你去一趟!」葉繼威去了,到半夜也還未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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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卷雪花,如大浪滔天,從半空到地面,盡是雪團傾覆,飛舞著狂亂。
闌珊佇立窗前,寂寞地看著外面無靈魂的生命,眼里充滿了焦急不安,年夜飯在桌上放滿了,但沒有人圍著它們。
鄰居勸道︰「珊兒,你爹定是被大雪阻著沒有回來……咱們要不先吃?」闌珊搖頭︰「不如這樣,你們大伙兒先吃,我出去看看爹爹。」立刻穿了簑衣帶了雨傘闖入了風雪之中。
雲煙拉拉勝南的衣袖,勝南會意,即刻追了上去。
雲煙在門口擔心地看著他追上闌珊,卻被闌珊往後一推拒絕︰「你們不要插手!不要被人現!」她隨即消失在紛飛大雪里,勝南向雲煙使了個眼色,即刻跟蹤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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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黃的燈光下,葉繼威醒來,眼前是張夢愚的獰笑︰「岳父大人,想通了嗎?」葉繼威哼了一聲︰「闌珊不可能嫁給你!」張夢愚拍了拍手︰「再打!」一鞭接連一鞭,葉繼威不知過了多久,再度昏死過去……
悠悠醒轉,外面全是爆竹之音,葉繼威一震︰「除夕……今天是除夕……」張夢愚在他面前跪了單膝︰「把手印印上了!你們葉家欠咱們的債就這麼算了!」葉繼威呸了聲,張夢愚冷笑︰「據說尊夫人是被爆竹炸死的,岳父大人是不是也要這樣的下場?」他點燃一根爆竹,熱氣瞬即在葉繼威背上臉旁蔓延著,在淚水里,葉繼威又看見了那個模模糊糊的身影,往車馬道這一邊的自己奔來,忽然間,這個身影被爆竹的塵灰掩蓋……葉繼威恐懼到極致,在淚眼朦朧中慘叫一聲︰「好…我印,我印,不要……」
門被推開,闌珊驚詫地望著那張白紙紅字,和血肉、神志皆模糊的父親,憤怒地盯著張夢愚,張夢愚冷笑︰「闌珊,正月十五,我正式迎娶你!」
「你這無恥禽獸!」闌珊罵出這一句來,在窗外听見的勝南覺得好是痛快,他雖然和闌珊一樣剛剛才至,憑那手印也知道,張夢愚利用了葉繼威的心魔,逼迫他把女兒賣給張夢愚,真想不到,他的欺軟怕硬由來已久!
勝南義憤填膺,正欲幫忙教訓教訓,忽地腦後生風,勝南當即飛檐走壁去了老遠,那敵人緊隨不舍,跑出了好遠也不肯放他,勝南本以為安全,誰知一轉頭,對面明晃晃的一劍直襲還是躲不了,勝南抽刀去擋,現那是一把軟劍,心下一驚,斜路里又伸出一掌來直攻他面門,勝南被這強大卻熟悉的力道所驚,忽然想到了來人是誰,那軟劍主人亦又驚又喜︰「勝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