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怪石突兀、橫柯上蔽、絕?松柏,江水又西,徑廣溪峽,離白帝城僅有數里,岸邊有絢爛的夏花,江中是素雅的山影,白帝城在霧中若影閃爍,生命像在轉彎。
船只漸漸增多,吟兒在渡口看見君前留下的記號,謹慎地往四周看,也許越風是對的,陌生人,沒有誰可以透露出真誠。
吟兒、勝南和雲煙三人被記號帶得越來越偏僻,樹木雜生,道路崎嶇,亂草橫道,偶爾還會被枯藤絆倒,不知又轉了多少彎,失去了訊號,突然從荊棘叢後伸出一只手來,將鳳簫吟拖了進去,林、雲二人緊隨而去,穿過這片不起眼的叢林,眼前一片豁然。君前站在吟兒身前,嚴厲地說道︰「鳳簫吟,這是怎麼回事?你提前走了半個月!」
吟兒無法解釋自己的遲到,勝南輕聲道︰「君前,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去殺辛棄疾,她是為了攔我……」
「你開什麼玩笑,你還想殺辛棄疾?」君前愕然。
「他沒有殺辛前輩,他放棄了私仇。」吟兒小聲說。
君前轉憂為喜︰「勝南,你做得很對,鳳簫吟,你也要記著,公私分明。關于越風……我讓他留在了淮南……」吟兒一怔,點頭道︰「謝謝你……」
君前轉身便走︰「這里是短刀谷的一個秘密據點,在白帝城外,領們和武林前五十名的都在這里。」「為何不在白帝城中?」「你來的前幾日,淮南十五大幫有人行事不慎,被金人盯上,死了一批人,大家迫不得已。」
吟兒停下腳步︰「又是金國奸細?」
君前點點頭︰「所以祭祀易盟主我們要格外小心,盡量不要暴露自己的行蹤,以免被金人現暗殺。」吟兒一愣,這樣一來,抗金聯盟又在被迫躲躲藏藏?那麼,勝南的‘反守為攻’又該如何實現呢?轉頭看勝南,他並沒有像自己一樣的失落,似乎是胸有成竹。吟兒想,一切都會變好的吧,畢竟沒有一件事情,在剛開始的時候就一帆風順的,大家都還在,所以不必要太擔憂……
「盟主,這是易大哥的骨灰……」一個老者走過來,那是短刀谷七大領之一的路政,也是這一回短刀谷將兵之領,「易大哥一生矢志抗金,卻未戰死沙場,他生前最愛長江,大家唯有完成他的心願,將他的骨灰撒在長江之中……」吟兒接過骨灰,憶及曾經有短暫接觸的易邁山,隱隱有些感傷,卻強制著自己切勿動情。這個時候,她不可以把自己想逃避的心理在人前顯露!于是環視著四周這黑壓壓的一群人,大聲問︰「雲霧山新的武林排名都到齊了麼?!」
「齊了!」聲音洪亮,卻顯不及雲霧山。
「那些金國奸細妄想摧毀我們,可是他們不知道,只要我們不自動投降,抗金聯盟永遠不會消亡!這一次祭拜易盟主,只希望大家記得,就算他們一直潛伏在我們四周,就算他們威脅到我們的性命,都不可以放棄,不可以動搖,這一年來雲霧山排名和抗金聯盟所受的苦難,將來我們要一並向金人討回來!」
人群里,立即走出一個已經許久不在江湖露面的少年,鳳簫吟見到他不由得一愣︰「文暄師兄?」
雲煙一震,低下頭走到勝南身後。葉文暄輕聲道︰「盟主,我很慚愧,這麼多日來,許多事情都解不開頭緒……我不應該……」
金陵亦上前來︰「鳳姐姐,放心好了,武林前五十名雖然支離破碎,前十名卻都一個也沒有動搖,除了獨孤之外,大伙兒都已經來了。還有小秦淮、短刀谷、淮南十五大幫這麼多領在,我們不會那麼容易就被擊散!」
勝南听完金陵的話,不由得喜出望外,在人群里搜尋那兩個他最期盼的影子,再次見到宋賢的時候,不知不覺已經是雲霧山後一年的夏天,多少次都和他擦肩而過,待一重見,雖然離得很遠,卻立即有一種家的溫馨感在心中迅蔓延,吳越站在宋賢身旁,也微笑地向他點點頭。會面很倉促,眾人往據點深處走去,吟兒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心里七上八下︰奇怪啊,那個人呢,為什麼會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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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所有人的時候,雲煙獨自一個站在牆角處,看著瑟瑟荻花呆。
便即這個時刻,葉文暄悄然走到她身後。
他們誰都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見彼此。
葉文暄的話音里,明顯是極度的詫異︰「你怎麼會在這里?還……還和林阡在一起?」雲煙堅決地回答︰「沒有什麼不可以,我愛他,當然要和他在一起!」
文暄頓時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你是說……你逃婚……卻遇見了他?丞相和大哥找了你這麼久,一點線索都沒有,你竟然會和林阡在一起?」
雲煙閉上眼,泣道︰「就在黃天蕩,他突然闖進了我的世界……」
葉文暄一怔︰「那麼,他不知道你的身份?」雲煙輕輕地搖了搖頭︰「現在,請你當談靖郡主已經死了……我叫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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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如蓋樹蔭之下,泰安三兄弟仍舊如昨般,有默契地站著。
「勝南,藍家作為大理新起的勢力,也被天驕所請,可能要加入抗金聯盟。想必你也知道,他們現在就在白帝城里,玉澤……應該也在……」宋賢說不下去,他不敢深入地詢問,藍林情變的來龍去脈,所以,只是簡單地把玉澤行蹤相告。
勝南也是最近才知道,短刀谷想在大理安插新據點,可是究竟誰家還待觀察,沒有成定論;縱使玉澤在白帝城,不到中秋也不可能情願與他見面。其實自己一路西行,心里想的念的最多的,還是這同為一人所困的兄弟,此時听他聲音顫抖,心里莫名一陣難過,不想去回應玉澤的任何事情︰「宋賢,一年沒見,你瘦了很多……」
宋賢低下頭︰「勝南……為什麼你要和她斷?莫非你是輕信了謠言?」
勝南搖搖頭︰「不……是玉澤自己不安,她怕我不相信她,她不願意和我見面,想和我冷淡一段時間自己去想事情……中秋再答復我……中秋……雖然最初知道的時候,我情緒也很不穩,可是,時間一點點地近了,我的感覺卻變得有些平淡……」
宋賢的面容里少了陽光感覺,平添出一種自責和悲傷,他迫切地想知道,到底自己在之中起了怎樣消極的作用︰「勝南,那麼你信嗎?你信那些流言嗎?那些流言,只是胡亂地編造我和她……」
勝南微微一笑,認真地告訴他︰「宋賢,你說我是信一個擦身而過的路人呢,還是信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宋賢听到這樣的答復,淚已盈眶︰「勝南……我……我……很開心,很感動……」
吳越看氣氛溫和,笑著打岔︰「又來了,宋賢你總是這麼煽情……」宋賢破涕為笑︰「新嶼你每次都煞風景啊,我第一討厭金人,第二就討厭你!」斗嘴玩笑的情景,還和泰安時候一模一樣,仿佛後面一切的變故都沒有過,勝南拍打著他的頭,笑著說︰「今天咱們三兄弟重逢,要好好地敘舊一番,要不,去長江里游一游泳,然後去喝酒?」
「好!現在就去!」宋賢很慷慨地隨口就答應,走了幾步路突然想起了什麼,撓撓後腦勺,「可是,我不會游水啊……」
吳越勝南見到他可愛的模樣,均大笑不已,吳越將他二人的手都握住,滿足地說︰「很好,咱們三兄弟共同的願望,就快要實現了……」
他們三兄弟共同的願望,少不了之中的任何一個,從現在起,終于要一起闖蕩江湖,一起把握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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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雄于大堂之中休憩,和吟兒靠得最近的是厲風行夫婦,閑聊之中才現他夫婦倆臉色都不是很好,應是長途奔波所致,尤其是金陵,面色青,一臉病容,整個人愈瘦削,吟兒小聲問她身體,金陵閉口不語,風行輕聲嘆︰「都怪我粗心,她懷了孩子,我還帶她四處奔波……孩子丟了……」
吟兒嘆了口氣︰「算了,你們還年輕……」金陵微笑地點點頭︰「你放心,鳳姐姐,這些小事影響不到我們倆。」吟兒會意一笑,余光剛好撞到角落里一直在喝悶酒的那個人。他偶爾會往人多的這里看,可是好像不是在看她……
金陵續道︰「這一次咱們來祭祀易盟主,白帝城的金人眼線很多,目前仍舊在暗處分裂,所以我們一定要保全聯盟,小心為上。」
吟兒點點頭︰「其實,也可以不必我們躲藏啊,勝南是有計劃可以把那些金人的眼線一個個揪出來消滅的。不過我有些擔心,金國第一會不會被我這個宋國第一打敗……」
她說得本就很輕聲很不確定,恰在這時洪瀚抒冷笑一聲,那聲音一傳來,吟兒的心即刻凍結︰「你笑什麼?金國的第七,有沒有死在宋國第七的手里?!」
洪瀚抒哼了一聲︰「你不要再用抗金來找借口,你為抗金做了什麼事?你早就成了西夏人和金人的笑柄空設的盟主!口口聲聲說要抗金,實際上還不是為私事糾纏!」
「你說什麼!」吟兒忘記了呼吸,臉色氣得慘白。
「我真是奇怪,哪個罪犯有這麼大的吸引力,能讓堂堂一個抗金盟主放棄身份和聯盟對立,最後挨了人家一巴掌還死死糾纏……」他听得應該是訛傳,所以說得有些無憑無據,鳳簫吟心魔被觸,克制不住沖動,隨手拎起茶壺便向他澆去……
洪瀚抒也不躲閃,茶水潑了他一身,他的眼神里,充斥著對人生的憎惡,他惡狠狠地瞪了鳳簫吟一眼,嘲諷地微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