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不知有誰也未成眠?
吟兒踩著新落的樹葉,走在遇見藍玉澤的巷口,回味她最初的美和她最後的淚。不錯,她是這場變故的罪魁禍,可是,差一點,她就能帶給勝南足夠一世的幸福。
一陣簫聲鬼祟地飄進自己的右耳,于是鑽進腦袋里去遲遲不從左耳出來,很煩心。吟兒大怒著停在牆外,沖著隔牆吹簫之人大吼了一句︰「別吹了,好難听!」這句莫名其妙的惡評,打擊得吹簫者驀然自尊受損即刻停止,世界恢復平靜,這才是三更半夜應有的氣氛。
默數時間,應該已是七月十八。吟兒想起解濤狂語「七月十九抗金聯盟絕跡夔州」,想嘲諷著笑笑,卻哪里能高興得起來。
轉彎回家,又看見雲煙姐姐熟悉的身影,曾經,雲煙和自己認為的江湖格格不入,可是,現如今連吟兒都有這種感覺仿佛雲煙姐姐在哪里,家就在哪里。不知從何時起,吟兒竟開始對雲煙有依戀。也是,是雲煙姐姐教會自己,愛一個人,就不該推翻他的從前,而是該捍衛。
近看雲煙姐姐此刻砌磚堆石的模樣,倒也十分調皮可愛,吟兒頗為驚奇地上前欣賞她作品,她堆的房子雖不倫不類,但看見的人只怕都會開心地笑。吟兒也看得出,雲煙費盡心力去搏的,只是勝南在疲憊時候一個自內心的笑而已。
看著想著,吟兒不禁有些難受︰「勝南看來是真的受了傷。和他認識那麼久,從沒見過他那樣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說走就走,把大家都拋在了腦後,真的是第一次。」
「今天的事,是勝南自己誤會了,其實我從玉澤姑娘的表情里看得出來,她心里愛著的還是勝南,只是對宋賢負疚。」雲煙停止了手里的工作,回過頭來對吟兒微笑,「不過你放心,玉澤姑娘的事情是可以挽回的,不要太擔憂。」
「若是楊宋賢也沒有解釋得清楚,事情就很難挽回了。」吟兒的悲觀情緒,說來便來。
「吟兒你真糊涂,勝南雖然固執,可是有幾回真的一意孤行過?你不記得他去刺殺辛稼軒的事情了?他今天可能听不進楊少俠的解釋,不過過這麼幾日,還是會兼听則明的,你不要忘了,辛稼軒是他的仇人,可是楊少俠是他的兄弟。」
吟兒的焦躁猛然間祛除︰「說得對啊,時間可以解決一切矛盾……」
雲煙點點頭,從旁觀看了自己杰作片刻,不大滿意︰「吟兒你不要光看著我啊,也來打打下手吧,想當初,那唐心未雖是來害我們的,卻每次都幫我挖坑遞磚頭呢。」吟兒一笑,捋起衣袖︰「可不是,那時候咱們哪里想得到他是金南第七,雲煙姐姐時刻念叨著,要生一個那麼聰明伶俐的孩子……」「哪里有多聰明伶俐,教了他半天還寫錯字,也不知是真不會寫還是故意的……」雲煙笑著否認。
吟兒眼前一黑,寫錯字,夔州的夔。
差點沒有站穩,使勁地往地上看,又哪里能看得見那一天唐心未寫出來的錯別字「夔」?
可是,片刻間腦子里穿插進另一個夔州的夔,也是少寫了一橫,這個「夔」,只有自己一個人看清楚了,勝南要看的時候,紙條幾乎被自己撕毀勝南和她招搖過市的那一次,得到的個戰果,正是冰山神芒帶來的紙條,紙條的意義,就是說金北的解濤,口出狂言會在七月十九將抗金聯盟解決。
解濤徒有美貌而心機不重、不擅作戰,他因為勝南和吟兒招搖過市而按捺不住,並不牽強。牽強的是,解濤和唐心未一樣,會把「夔」字寫得同樣別扭?不,沒有這樣湊巧。
吟兒忽然懂了,這冰山神芒,根本就不是解濤的,那天在白帝廟出冰山神芒並暴露日期的人,不是解濤,而是唐心未,紙條上宣戰的字跡,根本屬于唐心未。
解濤再怎樣輕狂,也不會忘記,他來白帝城,是為了看戲,是為了做漁翁,他出面口出狂言,對他自己來講,沒有半點好處。
而恰恰是金南人,現了金北人的本心,冒充解濤故意地將他暴露,讓抗金聯盟注意到了解濤,讓抗金聯盟在對付金南人的同時把金北人計算在內地解決不知到底是誰中了誰的計,也不知到底是誰在和誰合作,金北人從抗金聯盟來的第一天,就沒有逃過抗金聯盟的打擊,最後,被迫潰退,難做漁翁。
七月十九,絕跡夔州……原來是唐心未寫的,唐心未寫的……
「吟兒,你在想什麼?吟兒!」驀然現吟兒眼神凌厲,雲煙叫喚了幾聲她都沒有回神。
吟兒噙淚,沒有說話,恰在此時,宋賢從二人身旁經過,一身濕漉,吟兒一把拉住宋賢的衣袖︰「你回來了,勝南呢?他在哪里?」並不關心他有沒有和勝南和解,而是,想告訴勝南,戰事恐怕有變……
「他?他負氣流浪去了!」宋賢懊惱地說,雲煙察覺出楊林之間誤會未解,剛目送他離開,勝南後腳也進了來,楊林兩人就此錯過,沒有現對方存在,卻真的,存在在同一個畫面過。
也許真該是兄弟共享的,落江之後,濕漉和骯髒的程度都一模一樣,狼狽的悲傷。
「勝南……」吟兒幾乎是與雲煙齊聲叫他,聲音略帶顫抖。
「他們在哪里?」勝南神色凝重。
「他們?」雲煙不解。
「雲煙你先去休息,吟兒你跟我來。」
雲煙一愣︰「出了什麼事?」
吟兒走到他身旁,止不住內心的害怕︰「勝南,戰事有變……」
「是,戰事有變。」勝南輕聲說,「不過你們都不必緊張,金人不在暗處,他們就在灩?堆屯兵。」
??
「七月十九,抗金聯盟,絕跡夔州,其實是唐心未冒充了解濤?」連夜商議戰事,聞說了這樣的變故,眾幫派領皆有吃驚,雖然私底下還在關心勝南玉澤的結果,卻不得不將私事延後。
「是,我可以肯定最初的冰山神芒不是解濤所。」吟兒點頭解釋,「招搖過市的那一天,雙箭齊就是沖著我來的,過了幾天,我在城東又遇見了一次冰山神芒,當時是洪瀚抒救了我,在場的很多人都目睹了解濤的出沒。偏巧這兩次,力道方向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該有。第一次明顯更凌厲些,手段更為毒辣。」
「就是因為魏南窗的暗器功夫一度高出了解濤,所以才令我一看見那神芒,就立刻懷疑解濤。」勝南點點頭,他適才一路上也听吟兒講述了夔之一字,「也就難怪後來解濤一直堅持說自己沒有在白帝廟暗殺了,的確是魏南窗陷害的。」
「金南陷害金北先行暴露……」厲風行點點頭,「這兩方敵人分裂,到的確幫了我們不少忙。」
「解濤的暴露,在最初是金南人害的,可是在最後,可能會變成金南人救局的關鍵。」勝南說,「金南前十必定還有勢力,這方勢力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出現,卻潛藏在解濤的身後用解濤做擋箭牌,因為所謂七月十九,根本就是金南人的作戰期限,那一天,趁著我們和解濤交戰之時,這最後一方勢力可以出其不意地動手,反敗為勝。」
「難怪你說,他們設局的同時,想好了救局,若黃鶴去戰勝了,他們不必出面,可是一旦黃鶴去戰敗,接手的就是他們…趁著我們大家都還不知道他們的存在。」柳五津點點頭。
李君前幡然省悟︰「當日我听說解濤口出狂言,也覺他暴露日期是輕狂所致,現今這一回想,這成果的確來得太快太豐盛了些……原來如此……」
??
「可是這一切都只是猜測。縱然那一日刺殺盟主的是唐心未,何以見得七月十九真就是作戰期限?這一方勢力真的存在?又有誰來領導,潛伏于何處?」葉文暄忽然開口。金陵點點頭也問勝南︰「唐心未冒充解濤,的確是金南金北不和所致,他又憑何一定要寫上作戰期限?直接神芒嫁禍,也同樣可以陷害,會不會七月十九只是虛招,作戰日期另當別論?」
「就算七月十九從前不是金人的作戰日期,現在也一定是了。」勝南回答道,「唐心未寫上這七月十九,不管是因他金南人自負,抑或只是他唐心未隨手一寫,又或許真的為了保護另一個真正的日期,現在這些可能性都不再重要。誰教唐心未刻意地去嫁禍解濤?被解濤這麼一鬧,金北金南這麼一斗,七月十九的消息早已經在敵我雙方傳播開來,已經是個聞者色變的日子,這一天,誰都躲不掉了……」
陵兒領悟︰「這樣說也對,害人終害己,解濤不肯承認日期是自己暴露的,越鬧越大,反到讓唐心未這個七月十九深入人心。要知道,我們抗金聯盟若是明知七月十九這個期限還打敗仗,恐怕將是一輩子的恥辱,反過來看,金人放了水還打勝仗,卻是賺回去不少面子。」
「無論如何,七月十九,咱們都要做好隨時隨地應戰的準備。」厲風行接過陵兒的話,「最大的敵人,可能不是解濤。」
「不是‘可能不是’,是真的有一方勢力在解濤身後。」勝南說,「我這幾日在江岸邊走訪,問過不少人,灩?堆近來江水最不太平,當地船運基本停滯,沒有幾個漁夫膽敢出船,我當時便懷疑,這一方勢力要躲得巧妙,應該躲的地方,正是灩?堆附近。」
吳越略帶擔憂地一直在看著他,從頭到尾沒有一句言,宋賢沒有到場,想必情事還沒有好的解答。
「灩?堆?」柳五津一愣。
「我前幾日還只是猜測,所以總是去灩?堆賞景,今天夜里倒是游江看見了一個好地形,偏偏在那里,現了金人的蹤跡……」
吟兒听他說在灩?堆附近游江說的輕描淡寫,心里咯 一聲,這麼大的風浪他去游水再一身濕漉地回來,敢情他真是瘋了……
「他們屯兵于灩?堆……」「原來是真的。」「差一點就要在打解濤的時候被暗算了……」「卻不知我們接下來的敵人有多強……」眾領商議著。
柳五津轉頭看向勝南︰「勝南,風鳴澗與海逐浪達成一致,這一次你要用誰,皆听調遣。把金人留下,把棋局掃清。」
「柳大哥請放心,不需要用太多兵力,咱們的人馬綽綽有余,倒是有一樣東西不夠,需要去借。」勝南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