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助你,掃天下。」
收戰之際,越風對吟兒和林阡說的六個字,不過半日就得以在抗金聯盟迅流傳。
柳五津路政等人很清楚,越風的服從,始于蒼梧,當吟兒站在越風立場上的同時,是勝南在吟兒立場上起了作用,吟兒保護了越風,勝南卻保護了吟兒,越風知恩也感恩,不可能不對吟兒和勝南同時忠心耿耿。柳五津閑暇時候也嘆過,越野若是能像他弟弟這樣,早年也就不會投奔蘇降雪一黨,算來也是勝南與越風的緣分。
想到越野背叛,越風卻留下,路政不無感慨︰「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五津卻苦笑︰「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弱交強攻,戰局已經豁然開朗,魔門六梟只剩兩個。」路政笑,「盟主口中的掃天下,是掃定了。」
柳五津平和地笑著,與路政一並在郊外散步,一時感慨萬千︰「是啊,還記得初至夔州之時,勝南與我私下交涉,說會讓短刀谷插手剿滅撈月教,但其余的戰事全交給他們年輕人做、短刀谷只能從旁協助,那時候我還不放心,現如今卻嘆他的遠見,若不是夔州一役,抗金聯盟怎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得到磨練變得成熟?夔州那一戰,害得金人兵力不敢深入黔西,所以才為我們如今的屢戰屢捷奠定了基礎啊……」
「抗金聯盟現今已經有兩路成熟的作戰人馬,一為各大幫派,一為雲霧山排名。夔州和黔西兩戰,就好比是老天賜給我們這群支持林家的人的,蘇降雪看來要小心了。」路政一笑而嘆,「楚江總算可以瞑目,他的後人,可以及得上他,甚至越他……」
「而且,他比楚江省心的是,紅襖寨對他也沒有異議,想當年,短刀谷和紅襖寨就是少這麼一條連線,現在卻好,楊宋賢和吳越,還有那楊鞍劉二祖,都是他拜把子的弟兄……」柳五津點頭,「際遇真是弄人。當年紅襖寨與短刀谷互相看輕越演越烈,誰料到紅襖寨里卻出了短刀谷的領袖。當年因為這矛盾,雲霧山上短刀谷有意思想迫害勝南,可是現如今,卻還必須由勝南向紅襖寨交好。」
路政一愣,雲霧山之事歷歷在目︰是啊,短刀谷當年一念之差,差點鑄成大錯,自食其果。世事皆如此,以為是微不足道的,有時能扭轉乾坤。解決幫派之爭,其實輕而易舉。
??
大寒將至,天氣極冷,戰地氣候尤其惡劣,抬頭見空中墨雲,便可預知有雪要下。
這一刻,勝南卻不想再去管帳外景象。有個孩子,還在等著他照顧。
早便通傳出去,半個時辰之內,若沒有他林阡命令,不準任何兵將侵擾。
命里,不知何時又多了一條鐵定原則︰當吟兒威風作戰卻掛彩回來,他林阡必須維護好她威風、並把她掛彩瞞住所有人,所以,替她治傷的時候,絕對不可以給任何麾下知曉。想來這條原則也真奇怪,勝南搖頭苦笑︰對啊,一切都是因為鳳女俠要面子。
適才真是虛驚一場吟兒強撐著策馬歸營正要下馬的時候,已是虛月兌無力到極致,差點當眾癱倒在地,若不是勝南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再悄悄把她挾在他懷里借口議事極帶入營帳,吟兒的面子,怕早丟盡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吟兒被他塞進棉被里,神志清醒地听見他輕聲調侃,唉,就知道瞞不了他。正輕嘆,忽然鞋開始松動,然後,襪子也被他強行褪去了,因為凝血與襪的粘連,而難免覺得疼痛,可是吟兒強忍著,依舊什麼都不說。
「幸好何慧如沒有敢給蜈蚣喂劇毒,這次她參戰,只是抱著嘗試的態度。」勝南一邊幫她上藥一邊說,「不過也不是一般的軟骨散啊,這解藥黔滇唯有一瓶,適才磨了何慧如一路才要到。你這次,恐怕得五天不能動武了,我會盡量安排海逐浪接替。」
「不用了,他也受了傷,就五天而已,我可以應付。」吟兒忙說。
「你要是不服從命令,這五天,你與你麾下就直接休整。」勝南冷硬地講,吟兒當即怔住,沒有說話。
「怎麼?答應麼?」他帶著半命令半脅迫的語氣,她只能乖乖就範。
「你這霸王。」吟兒佯怒,「若不是我全身無力,才不會被你削權。五日之後你等著,我鳳簫吟有仇必報。」
「隨時等你。」勝南放心一笑。
替吟兒上完了解藥,勝南的思緒卻停留在手里她凍得通紅的腳上。想不到,吟兒的腳只有這麼點大,一把就可以握在手心里,小巧玲瓏好可愛,偏偏還和她手一樣冰涼,令勝南捉住的同時不舍得放下。忽然現,吟兒的傷口不遠,已經生了個凍瘡,勝南一時失神,不禁咦了一聲,情不自禁地伸手踫了踫,吟兒原先不痛,被他這麼一按,猛然微呼一聲︰「你干什麼?」
「是不是差點弄傷你?真對不住啊,上藥技術很差……剛剛說到哪里了?哦,五天不能動武啊……」勝南扯謊的口才本就遠遠不如吟兒,吟兒一愣,關于「五天不能動武」,剛剛不是說了嗎?這麼快他就忘了?也是啊,勝南腦子里要裝那麼多事情,記性也就不會特別好……吟兒想著想著,有點心疼。
勝南看吟兒雖無力動彈,幸好神志清醒,不免有些慰藉,思及適才失態,勝南不免自責︰林阡啊林阡,你怎麼了,怎麼竟想到趁人之危……
吟兒休息了片刻,已經能勉強坐起身來,勝南看她面色大好,欣慰而笑︰「這一戰你真是辛苦,像慕二這種敵人,一眨眼一張口都會反叛,都會繼續找你拼殺,不可理喻,無法歸附,這次他是你抓住的,你看著辦如何處置,他若還是不屈服繼續造亂,你也便權衡要不要放了他。總而言之,屢擒屢放這謀略,已經差不多要到收成效的時候了,慕二的臉皮,該有一個極限。」
「那慕二豈止是孟獲,明明是刑天!」吟兒想到他死不屈服死不悔改的樣子,知道這樣的敵人最討厭。
「他不是刑天,因為他是人,不是神。他通世情,所以其實是可以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勝南搖頭。
「他也可以動之以情?」吟兒疑惑不解。
「慕二在戰場上說出的話,已經足夠暴露出他為什麼死不屈服。」勝南微笑,「原因很簡單,他要對邪後林美材效忠,在他心里,我們比不上林美材懾服他。所以,如果不是林美材的緣故,他很可能已經投降。」
吟兒一愣,勝南繼續說︰「在戰場上,敵人倚仗誰,我們就要去吃誰。作戰靠手下的,就收服他們手下,作戰靠主子的,當然要先去懾服他們主子。」
吟兒嗯了一聲︰「所以,邪後那一塊,可以提前一掃了。」
「要想懾服一個幫會,有時候只需要懾服這個幫會最服從的人。」勝南笑,「而且都不一定要林美材心服口服,只需要擊潰她滅了她威風,足以令魔門四分五裂。」
「可是,邪後好像閉關修煉了半個冬天。」吟兒面露難色,「如何能找出她來?」
「誰相信她還沉得住氣不出來?她再不出來,威力就沒有了。」勝南輕聲道,「她不會容許第二個何慧如說︰我害怕邪後,但更怕盟王……」「是啊,照這樣看來,慕二這些頑固派,也苟延殘喘不會殘存多久了。」吟兒領悟著點頭,忽然現自己已經能夠伸展四肢,不想再逗留在他營帳片刻以防自己犯錯,于是借著公事談畢而準備離開︰「對了,我好像已經可以走動了,是時候走了,莫要叫別人以為什麼戰事這麼緊張、需要商議這麼久。」
「這麼快就走?」勝南一愣,他才不想跟她一直探討慕二的事情,剛剛只是一個掩飾心虛的權宜之計而已。
他在留她?吟兒一愣,察覺出這氣氛非同尋常,心里七上八下,想打破這忽然的沉默,于是開口問︰「勝南……」想問他,抱住自己的時候,除了戰友之外,到底有沒有感覺?如果我是你,我應該會有點感覺……
恰好他也喚了她一聲「吟兒」,他只是想問她,吟兒,如果可以,能不能把你的未婚丈夫放下?難道說你命中經過這麼多英雄梟雄,竟沒有一個足以比得上他?
听見對方問,都一時怔住,吟兒死要面子,于是繼續胡諏,開玩笑說︰「唉,被你削權,解甲歸田。」到挺押韻。
勝南真正是活受罪,口才又沒有吟兒那麼好,什麼事都要跟「五天不能動武」聯系︰「你五天不能動武啊,要記得,從現在這一刻起算,到五天以後。」
「明白,那我現在就去休養生息……」吟兒笑著走出營帳,卻大煞風景地跑來一個小秦淮的手下中止了勝南送她︰「盟主,越副幫主吩咐在下,邀您前去議事。」
吟兒一怔,勝南先問︰「什麼事?」
「回林大俠,是關于小秦淮的一些調整。越副幫主需親自與盟主商量。」
「好,先去給我備馬。」吟兒說,手下已經先去牽馬。
勝南蹙眉,失神自語︰「你們小秦淮的事情,也未免太多了些……」吟兒影遠,百感交集。
??
夜半,勝南與越風為戰會晤。
當吟兒只身犯險的時候,越風是那個能殺貔貅解她性命之憂的人,而勝南,卻能把她毫不損地帶出那片沼澤。當年的越風,放心、感激和欣慰的同時,並未想過,這正是他愛情無果的根源。
商議完了後續的作戰計劃,越風忽然得到勝南的一句疑問︰「越兄是不是在人前說過一句,類似于吟兒不是盟主的話?」越風一愣,回憶道︰「確有其事。」當時,他對吟兒講,有他越風在的地方,會盡量避免她握鋒刃。「你是吟兒,不是盟主。」
勝南點點頭,輕聲道︰「希望越兄今後在人前不要這樣講,于私,她的確是吟兒,于公,她真正是盟主。在人前,要盡量地給她最高無上的地位,就如越兄最後說的那一句一樣。」
「我明白。」越風嘆了口氣,「她是盟主。所以我更加覺得,當世英雄雖然不少,卻沒幾個配得上吟兒,我越風並不狂妄,但論是誰與我搶吟兒,我都不會服。」
勝南鎮定一笑,情場上,他的敵人也著實不少啊……
????
待到越風走後,勝南冒著風雪在戰地不遠散步。
雪紛飛的夜,越來越覺得這里最像的,不是黔西,而是塞北。
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
未吟,卻嘆,雪摧黔西作東門,戰迫貴陽成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