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個人,此刻能夠比楚風流更熟知阡和軒轅彼此間的估測和防備。
抵達黔西之前,她不止一次听說過軒轅對金北下的命令︰林阡能扭轉勝負,那麼戰爭之前就一定要除去林阡。然而這一戰之前,他們的確做到了除去林阡,結果卻依舊無功而返。楚風流心想︰天驕大人當初就不應該這麼決定。除去一個人,可能只會在削弱他的同時直接就除去了自己對他的警戒,最後一定是適得其反的,天驕大人,明明本該懂這個道理……
可是,天驕大人這麼想了,就證明他這一次是認真的,在意的。林阡是他承認的也值得的對手。是啊,世間還會有誰,固執地維持著天驕大人想要破滅的一切,一心一意地阻礙著天驕大人的每一步,和天驕大人一樣得不達目的決不罷休?沒有了,除了林阡沒有人……林阡已經,激了天驕大人內心最深處的斗志……
如今,南北前十都已經輸到了死角,若還想要爭取統治魔門的機會,顯然不自量力、不如不爭。天驕大人對邪後生死漠不關心,其實是想把邪後逼上絕路,讓邪後孤注一擲、為保護魔王和林阡兩敗俱傷。楚風流再了解不過︰林阡一定會覺得,天驕高估了邪後。林阡也一定以為,天驕把玉澤雲煙掌握在手里是為了輪回劍不是這樣的,其實南北前十的最終目的,還是除去他林阡,或削去飲恨刀天驕大人的這個策略深藏不露,林阡不可能猜準,而甚至可能猜錯
當他的抗金聯盟想誓死維護輪回劍時,可能連他林阡都想不到,輪回劍只是飲恨刀的幌子。軒轅之意,在飲恨刀!這一次,恐怕是軒轅要棋高一著了……
「听說那位邪後有毀世之能,便要看看,她窮途末路殊死一搏之時,毀世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若邪後與林阡未曾兩敗俱傷,則、寧要飲恨刀,不奪輪回劍!」
風流蹙眉選擇性地听著軒轅的決定,尤其是第二句,意味著有些事恐怕不受她的控制。
「天驕大人,主公更希望得到的,是輪回劍,這也是我和柳峻消除爭斗、來到黔西的要原因。」她當然要反對,軒轅這句「寧要飲恨刀,不奪輪回劍」,違背了薛無情的初衷。
軒轅的回答,卻預示了她將和林阡有正面的較量︰「輪回劍,是徐轅陣中集體需要的兵器,而飲恨刀,則是主將的兵器。王妃應當明白,主將兵器,和集體兵器,兩個同等重要,缺一不可。奪哪一個來,成效實際相同。輪回劍,有凝聚軍心之用,而飲恨刀,一旦失去則武林動蕩。」向來不肯舍本逐末的天驕大人,難道在他的眼里,飲恨刀和輪回劍終于有了地位……
「可是,我記得天驕大人先前說過,雲煙和藍玉澤,是用以牽制林阡,在我們奪輪回劍的時候迫他袖手、而非與他正面較量。」楚風流微驚。
「這不是一樣的麼?反正都是用人質去威脅林阡……雖然這手段,有點不擇手段……」陳鑄道。
「沒什麼不擇手段。在夔州的那一戰,林阡不也一樣,控制了我的至親來分我的心?」不必吃驚,那一個,正是金南第三暌違許久的黃鶴去,賀若松屢次派人去夔州暗中解救冷冰冰和他,總算晃過了風鳴澗的眼而最終得手。
「可是,你的兒子們都是他的手下,遵從他的命令心甘情願,藍玉澤和雲煙,甘心幫我們去分他的心?恐怕寧死都不願吧。」陳鑄嘟囔著,沒有敵意,實話實說。
「他當時,也許是身不由己……」楚風流喃喃自語,再理解不過,都是為了當時尚不夠穩定的抗金聯盟,他寧可先用一部分棋子來定大局,同時還保護了那部分棋子不犧牲反而居功。在奠基之戰居功,意味著日後地位的鞏固,黃鶴去,他是在替你的兒子們掃清別人的不看好,一切因你而起,自然要由你付出代價啊……
「怎麼?王妃不敢和林阡正面較量?如果實在不敢,便找人來替。」軒轅關切地看著失神自語的楚風流。
楚風流緩過神來,不是不敢,是不願意。
「哼,是真的不敢,還是不想,不願令他為難?」二王爺悲酸的口吻,卻真正洞悉了她的意念。听見的人,全部都是一愣。
「我會把飲恨刀帶回來。他不交出飲恨刀,則必定失去他的女人。」楚風流心中明白得很,雲煙和藍玉澤在她的手上才會保證毫不損,冷眼環視四周,賀若松、黃鶴去、柳峻、東方雨、完顏猛烈、陳鑄、軒轅九燁,哪一個和林阡無冤無仇?雖然,他們未必會傷害林阡的女人,但正面脅迫時,一定會態度惡劣得很,惱羞成怒起來,甚至真的會對雲煙玉澤不利。
「不必了,我並不放心由王妃你去。」軒轅搖頭,語氣平添了一份不信任。
「是不放心我的本事,還是不放心我的心思?」她驀然听見他對她的猜忌,冷笑著眼神里流露出刺痛,「難道我還會違抗你的命令不成?」
「知道八門八陣為什麼會輸得那麼快那麼徹底?」軒轅反問著,「因為當中出了叛徒,本指望著他能拖垮楊宋賢結果他卻連一半功力都沒有用直接送敵人過去了……試問解子若能如此,王妃為何不能如此?」
「天驕大人真是看低了風流,子若交戰不甚精通,一心一意只攻劍法,而風流見過的驚濤駭浪不比天驕大人少,怎可能會為幾日的交情,斷送了一次勝利的時機?」楚風流察言觀色,知軒轅並不信她,冷冷一笑,「天驕大人,十幾年的認識原來也不過如此!卻不知我楚風流不去,這里誰敢替我去?」此言一出,懼她的愛她的,一個也不敢說話,楚風流心知,當軒轅心意已決,這是她最後的機會固執己見。
「天驕大人,可遣柳某出馬。」卻真有人,膽敢請纓。
楚風流一驚,轉頭怒道︰「柳峻,為何每次屬于我的事,你都想要插手添亂?!」「柳某並非針對王妃你,事實上,玉澤和雲煙兩個人,都是由柳某撈月教所擒,天驕大人不過是暫時交托王妃藏匿而已,如今要出手威脅,自是不能給林阡任何余地。我來出馬,最合適不過。「柳峻說罷,眾人竟紛紛點頭,柳峻所言句句在理。
「是啊,再合適不過,你對飲恨刀的覬覦,人盡皆知。」楚風流眉頭一緊,殺機畢露。她和柳峻的事情還沒有結束,梁四海叛變時要取她性命,未必不與柳峻有關。
「風流,這又是何必?」軒轅挽住她藏劍的衣袖,壓低聲音卻嚴厲。
「誰都可以去,唯獨柳峻不可!」
「王妃,讓柳峻去。」薛煥忽然話,楚風流一驚,慍怒已收斂了不少,卻徹底地換成驚異。
「把飲恨刀帶回來,藍玉澤和雲煙,任由你來處置。」軒轅對柳峻輕聲道。賀若松亦點頭應允︰「若立此功,既往不咎。」
「希望王妃成全。」柳峻的面容里,掠過一絲即將得勝的猖狂。
楚風流卻不顧軒轅攔阻出劍直襲柳峻,瞬即鋒刃已去柳峻脖頸間︰「柳峻我信不過,你們同意了也無用!只要我楚風流不同意,這件事就只能容後再議!」這句出口,一時氣氛僵硬,無人能逆。
「哼,還說你和解濤不是同一種人?你這般在意那兩個女人的生死安危,不是因為林阡是什麼?」此刻,卻橫空出世一個聲音,唯一能夠喝止楚風流二王爺,原本被南北前十排斥在外的二王爺……
「他三番四次救我性命,我不會對他的女人袖手旁觀。」楚風流冷靜回應。
「你……你終于承認了……你果真是在護著他的女人……」二王爺臉色大變,聲音顫抖。
軒轅克制不住自己震驚的表情︰「只為了,他對你的救命之恩?」
「天驕大人,風流已經到了原則的底線。」楚風流輕聲地,第一次,她在南北前十里孤立無援。
「來人,把王妃拿下!私通外敵,這罪名足夠將你收押監禁!」
南北前十皆是大驚,這道命令,竟是由二王爺而下,簡潔明了,卻听得出心狠手辣,軒轅暗自心驚︰二王爺,如果他有了大王爺的武功實力,根本就又一個大王爺啊,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從前,竟沒有現這個二王爺軟弱起來幼稚可笑,狠絕起來竟是這樣的毫不留情。
四處兵衛齊齊上來,將楚風流柳峻軒轅九燁圍在當中,楚風流又氣又怒︰「大膽!全都給我退下!」
「拿下她!」二王爺凶猛的眼神,根本是六親不認。軒轅心不禁一寒,此時此刻,不該為風流求情︰唯有這樣,才能壓制風流……
楚風流萬料不到有一天自己會成眾矢之的,驚詫地看二王爺親兵們一擁而上其中還有不少是自己訓練過的,怎可能束手就擒?立即提劍,本能拒捕,弧光曲影浮掠之處,蝦兵蟹將不避則傷,然則一群退去,又涌上一群,看來是真鐵了心要軟禁自己……
劍法群如她,要對付幾十無序兵衛,只是個時間問題,南北前十瞠目結舌之際,楚風流已然退盡了一切阻撓意欲奪門而去,軒轅驚看柳峻趁人之危一刀急砍,不假思索一劍出鞘,直將柳峻那一刀攔在楚風流要害之外,他招式太簡度太快,以至于眾人還未曾回神,劍意早不在柳峻而在楚風流,劍光劍影稍縱即逝,唯能听其聲猛急,一劍便緩了楚風流去路,楚風流一閃而過,知他尚留了三分情面,然而這一閃避,已無逃月兌之機,陳鑄懼她拒捕罪名更重,憂她受傷性命難保,是以極拔劍,輕取她喉間,低聲道︰「王妃,形勢如此,恕陳鑄無禮……」
兵衛們6續上前將楚風流出路封死,二王爺冷淡地看了一眼︰「看牢些,這幾日都不容許隨意走動!」
「是!王爺!」
「風流,這便是愛上敵人的下場,我要你永生記得。」二王爺狠狠地丟下一句。
「是啊,若是早上幾年,為了林阡這樣的男人,我真的可能殺了他所有的女人跟他私奔。」她傲慢地盯著他,這句話半真半假,像故意在氣他。
「你……你……你再說一次!」二王爺氣得面紅耳赤。
「從今日起,我楚風流不再為你完顏君隨的王妃。你們要奪飲恨刀的事,我也決不參與。」她被縛之後,冷冷地告訴他這個既成事實,他們誰都清楚,楚風流說一不二,即便那是賭氣,這是她的脾氣,不準有任何人傷害她,如果有,就絕對不會原諒。
「風流……」二王爺一驚,語氣已然變軟。
她的話告訴他,她無論怎樣,都不會戰敗。
「諸位保重。」楚風流轉身就走,語氣諷刺。
當所有人都或張望或震懾之際,唯有軒轅九燁能若無其事回身,隨即囑咐柳峻︰「柳大人,和林阡的下一戰,萬不可掉以輕心。任何時候都不能撤去對他的防備,否則都會被他抓住破綻加以利用,我想這一點已經無須多言。」
「無論怎樣,他都是師兄最好的繼承。我會加倍謹慎,確保飲恨刀易主。」柳峻肅然點頭。
「在那之前,應該還有邪後幫你去消磨林阡的戰力。奪飲恨刀,該是十拿九穩。」軒轅輕聲地。
「竟真的需要這樣麼?要押上這麼多的籌碼?」陳鑄嘆了口氣。
「需要。」軒轅斬釘截鐵,「他是我軒轅九燁難得的一個勁敵,要除去他,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籌碼自是越多越好。」
「哼,你南北前十一向如此,打不過敵手就夸敵手強!」二王爺撇過頭來,冷嘲熱諷,「幸好父王麾下,不止你南北前十!」南北前十,皆被這句一網打盡,一時人人惱恨窩火又哭笑不得。
「王爺。失去了王妃,你還有哪些將領死忠?何必將南北前十也事先驅逐?」軒轅眼里透出一陣殺氣,二王爺不禁一凜。
「難道王爺還沒有想過,要培養自己的親信黨羽麼?」軒轅在他耳邊如是說。
二王爺愣在原地,軒轅續道︰「南北前十,現在一半屬于大王爺,一半在往小王爺靠攏,可別讓別人都以為,你沒有王妃不行。」說罷按住二王爺肩膀,二王爺額上手心,全是冷汗。眾人看二王爺忽然止住冷嘲,皆知毒蛇厲害,幾句話便止歇了二王爺難問罪。
「林阡,我等著你、左右為難。」軒轅移開手臂,心中唯一的盤算。
??
南北前十所有變動,雖然金南第九的小王爺完顏君隱並未在場參與,卻正如軒轅所言,在場有一半左右是他的眼線,他不可能不了如指掌。
有時候他心里也暗笑這些人的見風使舵阿諛奉承,狗苟蠅營爾虞我詐和刻意壯大勢力的大王爺不一樣,小王爺並不屑于誰來投奔誰來歸附,盡管,暗示的,明投的絡繹不絕,他也說不清,自己是真的逃避,還是已經厭倦。作為金南有名的劍痴完顏君隱,他其實更欣賞的是真才實學,如果有可能,到寧可希望不做王爺,當一個浪跡天涯的劍客也罷、劫富濟貧的俠士也好,或者游戲世間的狂人也行……
不過,這些話可千萬不能當著父親完顏永璉的面講,他叱 風雲的父親,對每一個兒子甚至義女都尤其苛求。既然父親希望他馳騁疆場,那他便努力積累軍功不令誰失望,既然父親戰績 赫,那他便不能玷污了父親的威名必須也事業有成。卻想不到,會年紀輕輕就有這麼多擁躉,倒真是意料之外的收獲。
當柳峻和陳鑄都向他述說二王爺為淵驅魚嘲諷南北前十時,饒是向來冷峻的他,都不免流露笑容來︰「二哥他,當真是個蠢貨……」
「不過,二王爺囚禁王妃時倒是決絕得緊,那時的他,真不像他。」陳鑄回憶著,忽然心悸。那個眼神,那種語氣,**果的大王爺啊。
「楚前輩真是多舛,大哥對她薄情,二哥竟如此不爭氣。」他稱楚風流為前輩,尚帶著幾分尊重,「你們對她的軟禁也別過分,她做得並不錯。」
「哎,說是囚禁她,其實最後還不是讓步了?誰能制服得了王妃啊?」陳鑄笑著嘆,「所謂軟禁,不過就是由天驕大人把她帶在身邊,寸步不離罷了。」
「楚前輩做得不錯,你們對林阡,實在是有些卑鄙。」小王爺抬頭看向窗外天空,「昨夜和他那一戰,畢生難忘,他不是流寇,在他的地盤,我們才是。」
陳鑄柳峻皆是一愣,陳鑄恍然︰「難怪王爺沒有去參與商議,王爺原來也不贊成我們去威脅林阡……」
小王爺點了點頭︰「我只能說,天驕大人想要除他,幾乎想得走火入魔。」
「王爺!那女刺客醒了,王爺要不要去看一看?」正自交談,忽有侍衛來報。陳鑄一怔,拉住那人便問︰「什麼女刺客?有刺客來殺王爺?!什麼時候的事?」
「刺殺之事時常有之,陳將軍不必記掛,帶我去看她。」小王爺若無其事地說。
「豈能不記掛?那刺客要殺王爺,王爺怎麼還留她性命?」陳鑄愣在原地,小王爺已離開老遠。
「陳將軍,這刺客日前來殺王爺,來勢洶洶得緊,口口聲聲念著把她師父從幻境里放出來,差點貽誤了王爺應戰。」知情者輕聲告知陳鑄。
「這麼說,是抗金聯盟的人了?」陳鑄握緊劍,「那還留什麼?!」
「陳將軍。小王爺很喜歡這個女子,所以要留下性命……」
陳鑄臉色慘白,僵在原地︰「什……麼?他又要做什麼?」柳峻緊緊鎖眉,難以置信。
「嗯,昨日他們比劍之時,那女刺客好像是要把劍拋上去借劍的自重殺小王爺的,不知怎麼那麼糊涂晚了一步,自己一腳把自己的劍踩斷了,總而言之,那場面太好笑了,千載難遇都被那女刺客踫上了。」那知情者哈哈笑著,「當時王爺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那女刺客,傾國傾城麼?」
知情者搖頭。
「那女刺客,足智多謀麼?」
這句話白問。
「小王爺他換了性情?」陳鑄難以理解,「他從前喜歡的,要不傾國傾城,要不足智多謀,怎麼到了這邊來,換成滑稽糊涂的了?」
「陳將軍不必擔心,小王爺雖然勇猛,畢竟還是個少年人,難免會有少年性情。」
「話雖如此,那女刺客畢竟是敵人。」陳鑄點頭,「希望她不要威脅王爺性命才好。」
「陳將軍多慮啦。小王爺武功那麼高強,怎會栽在一個女流之輩手上。」知情者笑著勸道。
柳峻眉頭蹙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