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
循著標記一路走過去,離開人群停下腳步,林思雪環顧四周悄無聲息,不禁面帶驚詫裹足不前,冷不防一片綠葉貼著手背滑落下來,林思雪臉色一變劍光一閃,落葉立被劈開兩半。
「師祖,我的劍法可有進步?」林思雪回劍入鞘,三步並兩步迎上前去,來者自是雲藍無疑。
「听黛藍說,你身上有新傷,而且先前的劍也斷了?」雲藍蹙眉問她。
林思雪迷糊一笑︰「戰事凶險,連師父她都會受傷,更何況我……」
「念昔上次的確是危險,幾乎為了林阡送命。」雲藍一怔,略帶疼惜,「看來念昔,是當真不肯回頭了。」
「話說回來,師父上次被金人暗算摔得不省人事,倒是沒有令金人欣喜,反而令他們內訌呢。」思雪說。雲藍心一緊︰「金人沒有欣喜?反而內訌?」
「這是我耳聞,不知幾分是真。」思雪听她語氣緊張,吐了吐舌頭。
「金人為何為了念昔而內訌?」雲藍卻上了心。
「這個就不清楚了,據說是那個鬼兮兮的軒轅九燁,不肯讓柳峻插手他的計劃,還有個詭絕將軍陳鑄,听說師父出事的時候很是憤怒。」
雲藍面色大變︰「陳鑄?他和你師父,可曾交過手?!」
「這個我也不清楚……」思雪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可是,肯定會交手的啊,他們算老敵人了,不可能沒交過手。師祖為何怕他和師父交手?」
「若是陳鑄暴露出一些不為人知的事實,你師父她,就休想再領導這個抗金聯盟。」雲藍攥緊劍,眉頭緊鎖。
「抗金聯盟,規矩真是多而繁瑣!」思雪忿忿說。
「這句話,不像是你應該說的。」雲藍顯然洞穿,「你這些事情是從哪里探听而來?還有,適才問你的你還沒有答我,怎麼受傷的,怎麼斷了劍?」
「上次,我想去幻境里救師父,于是找到了金人的落腳點去行刺他家王爺……可是卻遇見一個使劍的高手,跟他打了幾招,及不上他,所以想用咱們點蒼的絕招殺了他,卻沒想到……沒想到劍落下來,卻沒有落在他頭上,反倒是落在了我腳底下……我至今都沒有想明白,為何會出那麼大的差錯……」
雲藍听到這里,也啞然失笑︰「所以你的傷,是你的劍砍的……你的劍,是你自己踩的?」
「嗯……」思雪滿臉通紅。
「但是那個高手卻沒有殺你,留了你性命。還對你說了這些話。」雲藍笑著搖頭。
「是……啊……」思雪腦袋里,全然是完顏君隱的模樣和話語,依稀記得他在金宋不容的觀點里不屑一顧嗤之以鼻,還對她說︰「什麼抗金聯盟的規矩,你要不就月兌離了抗金聯盟,我也離開我南北前十,雙宿雙棲如何?」一想起他的年輕傲氣,英俊倜儻,思雪的臉便一陣熱。
「思雪,你可不要被男人騙了。」雲藍苦笑。
「我才不怕,思雪今生只有兩個願望,希望師父快樂,希望師姐快樂。」思雪說,「不過,師姐應該不會快樂了……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林阡和師父能在一起。」
「真的很希望你師父快樂?」雲藍忽然以嚴肅的語氣。
思雪連連點頭︰「思雪需要做什麼來撮合他們?」
雲藍輕聲道︰「如果到了一個場合下,金人威脅會說出你師父的姓名和身世,你要盡一切力量阻止,搶在他們前面說,她是你的師父林念昔,以拖延金人的時間。」
「嗯?為何?」思雪一愣,不解其故。
「總之,要留意著詭絕陳鑄,一定要封住他的口。」雲藍說,但是心知,單是這樣做,籌碼還不夠,思索了片刻,雲藍終于問出口,「思雪,那個高手,是個金人麼?當真喜歡你麼?」
「啊?」思雪一愣,臉色再度緋紅,「我也不知道……」
「你就不要和念昔同行了,我準許你去找你的意中人。」
「真的麼?我、可以像師父找林阡那樣、去找他?」思雪喜出望外。
雲藍點頭︰「不過,你找他的時候要幫我完成一個任務。」
「什麼任務?」
「找到詭絕陳鑄,用我接下來要傳你的這一招向他挑戰。」雲藍說罷,思雪大喜過望︰「師祖,要教我新絕招了麼?」
思雪,這麼多年,悟性最高的一劍,竟好像是天在安排著你,幫念昔化去這一劫。雲藍嘆了口氣,看思雪在自己的指點下練劍︰思雪,只能由你去混淆陳鑄,甚至,去令陳鑄認定,你才是真正的完顏暮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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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曾想過,偌大的瀑布一角,竟還藏匿著這樣的一座山莊,名叫隱逸。
山莊佔地並不算小,但卻沒有刻意張顯磅礡壯觀,主人家追求的依稀是高潔素雅的情調,所行之處,鞋與木板間可以擦出輕微的響聲,再上一層樓,復道上鋪著一層棉質地毯,踏上去就很舒服。
數日來,這家主人一直沒有正式露面,但僮僕們照顧得相當周到,葉文?鏢隊到此之後再無轉折,看來並非寄宿,而是終點無疑。持續半年的托鏢者之謎終于截止在黔之西南,卻不曾想過,謎到最後,依舊撲朔迷離。
從僮僕們口中隱隱得知,這家主人的確是隱逸山莊的構建者,然則卻未能長久隱居于此,只是一年中偶爾三四次路過停留,盡管如此,山莊事仍舊維持得井然有序,看得出主人遇事力求完美,一絲不苟。
也不得教人不佩服,從選景、借景的角度來剖析,隱逸山莊的構建,非但沒有破壞分毫的自然景象,更將這世外勝境通過人力深化給了外人看,這家主人,明顯對黔西的這片風光了解透徹,保護、珍惜,但不點綴,也不褻瀆,只給自己留了這麼一片區域,方便欣賞罷了。朝左向右,瞻前看後,哪個方位都能體驗出山莊建築的美輪美奐,以及自然風光的不染縴塵。
但這位隱者,當真和瀑布境內茫茫水汽一樣,模糊不清,亦真亦幻若是真隱士,不會還執迷于人世追逐,更不會在去年的入秋伊始,與葉文?共同謀劃了一起驚動天下的軒然大波。仔細琢磨,主人性格,該是心有隱意,身不由己。
「眼看著這山莊里有這許多供客休憩之處,自己不在還有這般多的僮僕留下,明顯就是期待著外人來。」柳五津自言自語著,在樓層上向院中看,恰見葉文?與鑫、森、淼等人在院中賞景,正巧此時對面窗戶被人推開,這麼近,東方雨的面目馬上就能辨認,柳五津始料不及跟他打了個照面,乍一見心里就一顫,立竿見影,腦袋上的舊傷亦隨刻開始作痛。
「這位葉總鏢頭,當真是處變不驚,紋風不動。」路政走到他身後,看了一眼院中景象。葉文?現在,分明已經是十面埋伏,金宋雙方,都箭在弦上。
「是啊,臉上沒有一絲緊張,也是個頂端的人才。」柳五津想,葉文?現在應該抬起頭來看看,每一扇窗戶打開,探出來的都一定是金宋武林絕頂高手。雖說上一戰結束以後,金人元氣大傷,大多因聯盟盛極而暫避鋒芒,不過照目前情況看,人數不多,卻是絕對精銳,露過面的就有軒轅九燁、東方雨、薛煥,哪個不是前三以上?而聯盟,目前到此的,除了短刀谷一家軍隊之外,才只有越風一位而已。
「咱們的人才也該快到了吧?這次金人的數目是前所未有的少,氣勢也是前所未有的虛,但總覺得,勝南只帶這麼少人赴戰,武功上遠遠不及金南金北。」柳五津掐指一算,勝南、吟兒等人,應該就在最近兩日到來。
「魔門之戰剛剛了結,各大幫派理應有所休整,況且,留輪回劍,歸根究底與幫派之間並沒有直接關聯,我思前想後,林阡不用他們是這兩點考慮。」路政一笑,「有盟主、莫非、文暄、海逐浪、越風同在,我們一定不佔劣勢。何況,葉文?和這山莊主人都捉模不透,到時候奪劍之爭靠的是什麼還很難說。」
「的確。原本看見東方雨還有點忐忑,忽然老夫就迫不及待了。」柳五津恢復嬉笑面孔。
「換作以前,我也許比你還要忐忑,不過就像他說的,事在人為。」路政笑容平和。
路政話音剛落,屋頂上忽地劃過一絲微響,路政柳五津盡皆留意。不刻那腳步已到了對面屋頂上去,屋脊上站著的是個蒙面黑衣人,身材體型偏于瘦削,而另一個擋在他之前背對著他的則是個妙齡女子,一襲紅衣,標致得緊,側過身來時,柳五津明顯看出她是哪位,不禁咦了一聲︰「林思雪?她怎麼到了這里來?」
院中葉文?似乎也意識到了屋頂爭斗,略微偏過頭來欣賞,他當然很愜意,身後高手,全然繃緊了神色,生怕屋頂上有人醉翁之意。
「想向我們詭絕將軍挑戰,那便先過我這一關!」黑衣人對林思雪冷冷喝叱,柳五津听出音來,這一戰,竟是林思雪掀起。那小姑娘柳五津先前有過接觸,私下里單純天真還略帶些傻,怎會到這里來向哪個將軍挑戰?然而看見林思雪一臉認真,便知此事不假,交睫的功夫,林思雪劍已在手,黑衣人手中無兵刃,赤手空拳去接林思雪劍時,明顯卻听得有鐵器交接之音,委實令人蹊蹺。
唯有林思雪近在咫尺,方能夠看見對手手中扣一薄片,鋒利尖銳,削鐵如泥,如此御刃,顯然操控自如,林思雪劍雖也精湛,畢竟經驗欠缺,本想挑戰了陳鑄就完成任務,孰料半路殺出個不之客還這般糾纏,看他兵器取巧不禁又氣又惱,進退兩難忍不住罵︰「卑鄙,怎麼可以這樣!」
遠遠觀局,林思雪難以突破,黑衣人輕佔上風,看他武功路數,與東方雨有異曲同工之妙。柳五津蹙眉︰難道是東方雨門下弟子?雖然深度強度還不及東方雨……
卻听隔壁有人推窗也看,毫無保留地贊︰「武藝精絕,空手如刃!」原是和越野一同到此的沈絮如,柳五津轉過臉去點頭示意,沈絮如回應給自己一個禮貌的笑,沈絮如身側,還有另一個難以忽略的身影,越野。上次見他,還是在蒼梧山合力救援越風了,這一次,卻難以言明是敵是友,畢竟,柳五津不能給越野他想要的一切。
「什麼空手如刃?他才不是空手!」林思雪慍怒,劍法初見行雲流水,依稀能有變幻無窮,功力卻不足當年雲藍三成,實力離一流高手尚遠。
「如此劍法,還想挑戰詭絕將軍,真是自不量力!」那黑衣人嘲諷的語氣,說話同時,進攻逐漸緊湊,林思雪亦漸感對手武功著實不錯,每招每式都如鋼鐵所鑄,結實又牢固,挑開自己手中寶劍時隱約可覺陣陣勁風,時間一長,劣勢更明。
柳五津正欲救援,不經意間,見院中平添了幾個身影,為那白衣少年,幾乎沒有給葉文?一眼,徑自飛身而上將林思雪從險境中解救,輕易得仿如不費吹灰之力。僅僅差了一瞬,黑衣人手中薄刃便可重創林思雪,然而薄刃及處,紫氣赫然,原是白衣少年鞘中寶劍,僅一式便將黑衣人擊退。一手輕攬美人,一手傲執寶劍,瀟灑自負,極盡風流,就算楊葉楊宋賢在此,也根本少了幾分貴冑王氣。
「退下,不準傷她。」熟悉的聲音,柳五津路政立刻認出,話者是那位金南第九,小王爺完顏君隱,白帝城暗戰唯一不敗,令厲風行心服口服不再輕敵,魔門對陣指揮重騎兵侵略,幾乎與林阡平分秋色,想不到,戰場上那樣的驍勇嚴酷,褪去戰甲,是這般顧盼神飛氣度。作為傳聞中完顏永璉最有可能的接班人,完顏君隱眉間寫盡了「舍我其誰」。
那黑衣人听命當即退下,林思雪緩過神來,乍見小王爺,又驚又喜︰「南第九,果然你也在這里?」教听見的人都是一愣又柳暗花明︰怪不得小王爺要救她,原來早就相識。
「是啊,我對思雪姑娘說過,後會有期。」小王爺親切一笑,帶她一並離開屋頂。瞠目結舌的柳五津路政等人,不得不把院中焦點從葉文?那里分一些給林思雪和小王爺,怎麼也想不到他二人是何時相識。
「既不如王妃那般足智多謀,又不像王妃那樣傾國傾城,真搞不懂。」陳鑄蹙眉嘟囔著,思雪一看見他,驀然憶起雲藍所托,欣喜地再度拔劍︰「詭絕將軍,可肯與我比試一劍?」
陳鑄懶懶地瞄了她一眼,鄙視著哼了一聲,適才那黑衣人冷笑︰「連我也打不過,你如何能挑詭絕將軍做對手?」
「只一劍而已。我只挑戰詭絕將軍一招。」思雪急道。
「不要。」陳鑄懶洋洋地說,「我的劍法,豈是等閑之輩挑戰得起,折損我一世英名。」
「‘詭絕’兩字,算什麼英名?又不像南第九他有個‘劍痴’的名號。」林思雪說著說著,眼光時不時掠過小王爺,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怎麼?思雪姑娘不是為了我才到這里來嗎?」小王爺微笑看著她,思雪那迷糊鬼,倏忽就忘記了到此目的,也其實,目的就是要找他︰「哪有……有大半的原因,還是為了找南第九你。」
小王爺滿足地笑起來︰「那便不要和詭絕將軍比斗了,這附近有處水簾洞景色神奇,我正待去,恰好思雪姑娘來了,倒是天賞賜給我的。否則,我與陳鑄、鬼之同去,一個沒情調,一個煞風景。」
「哦?原來他叫鬼之啊?是挺像鬼。」思雪掩口笑,打量著黑衣人鬼之,又回過頭來看陳鑄,百無禁忌,「詭絕將軍,當真是沒有情調,所以都這麼大了,還沒有娶妻生子。」
鬼之瞬間殺氣形于眉間,卻因小王爺而制止,陳鑄則根本按捺不住,听得這話急火攻心︰「你這丫頭你說什麼!小王爺你怎麼會看上了她!」忽然現自己說溜了嘴,覆水難收。
林思雪再迷糊也沒有錯過陳鑄叫他小王爺,一愣回頭︰「怎麼?原來你也是王爺麼?」
小王爺適才就注意到了她臉上表情,微笑應答︰「當初被思雪姑娘叫慣了南第九,所以便讓他們都改口叫我南第九。豈料他還是沒有習慣。」
「啊?我以為南北前十都是金國小王爺的侍衛,卻想不到,這麼多侍衛之中,有一個也是王爺?」思雪眉頭緊蹙,「怎麼可能,既是王爺,也是侍衛?」
陳鑄再度汗如瀑布。直覺,這林思雪更配二王爺,楚風流才配小王爺。
鬼之恰在此時轉過頭來,往柳五津、路政、越野各自掃了一眼,雖然蒙面,看得出長相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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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林阡、鳳簫吟一干人等穿越瀑布來到隱逸山莊,先是震驚,然後折服,繼而拜倒。賞過雲橫山莊的聖潔與陰森,游過幽凌山莊的奇異和神秘,嘆過逐月山莊的仙幻及朦朧,此番經歷瀑布間,卻可以觸模山水最原始的結合,不得不說,的確水滋潤了山,山崢嶸了水,輕紗薄霧,環縈崇山峻嶺,彩虹無處不在,連貫著像一條直線,交聯在山川之中此起彼伏,灌木生風,泉石相鳴,不必喟嘆世間花開花落,不必糾結人生雲卷雲舒。
然而,就像把爭斗帶進蒼梧仙境一樣,阡恐怕這座隱逸山莊逃不開一番血雨腥風。
再沒有戰場,將要交手的地方,不過是這一處別墅。
柳五津得悉眾人來臨,早便和僮僕們一起在山莊外相迎,見面後,先和鳳簫吟海逐浪說笑了一番,其後便邊行邊與阡陳述事態,吟兒在旁听著也深知,柳五津雖然表面輕松,內心卻擔憂短刀谷的暗流洶涌。
「越風他正在那邊廂房休憩,連日奔波傷勢有些惡化,不過,牽制越野非常成功。」柳五津壓低聲音。
阡听聞之時,難免會流露出一絲惋惜之情︰「這次的確是累了他,卻只能由他一個,避免柳大哥與越野正面交鋒了。我想越野也該心知肚明。」吟兒語氣中則是充溢著關切︰「越風傷勢惡化?是如何程度?」
「放心,他已經可以動武,只是臉色還不大好,我想,君前和越風,可能會有個交替,讓越風回淮南好好養傷,君前來助我們一臂之力。」柳五津說。
「這是再好不過。」阡點頭,「柳大哥設想周到。」
「卻不知山莊主人姓甚名誰?我一路過來,听僮僕們說他也是山莊過客,一年不來幾次?」海逐浪又很直接地插嘴問。
「尚不知姓甚名誰,但我心里有了些底。此人熟知黔西風光,必是黔州當地土生土長,而且他越是韜光隱晦,越證明他極富盛名。」柳五津蹙眉說,「黔州當地,極富盛名的官家財主不是不多,但要論武功絕頂,恐怕也就此一個。」
「哦?是哪一個?」海逐浪奇問。
「便是黔貴當地 王,姓孟名良關。川黔一帶, 法三十年縱橫無人相抗。不過退隱之後,久久不與世爭,只在當地收些資質不錯的徒弟,傳授 法不致失傳,說起他來,你們的了解可能沒有我們深。當年也是個名震一時的人物。」柳五津說。
「我對他的為人和經歷是沒有一點了解。但這名字和名號,依稀哪里听過。」阡點頭,在記憶中搜索這姓名,吟兒亦覺得耳熟。
「是啊,說起他來,你們一概不了解,但說起他的女兒,你們就該清楚了。勝南,我記得我在蒼梧山與你提過,流年姑娘嫉惡如仇卻不通世情,正因她是孟家長女的緣故。」
阡和吟兒這才恍然,吟兒點頭︰「對啊,那時候你與勝南提起流年姑娘,說她到蒼梧山不過一年,就技壓群雄成為了張潮最厲害的徒弟,是因她原先便有很強的武功底子,帶藝投師,所以張潮自己的武功,都還未必及得上流年姑娘。」
「當時,柳大哥也與我提過,孟家一直立足于抗金義軍和金人的斗爭之外,所以三十年來都是隔岸觀火。」阡回憶著。
「不過,這也只是我猜測而已,或許,除了孟良關之外,還有其他的世外高人。」柳五津說。
「若真是孟良關,那我便後悔了,出的時候,我還見流年姑娘和船王留在了魔門那邊。早知如此,便一並帶來,也好走條捷徑。」吟兒半帶玩笑。
「奇也奇在,為何孟流年寧願跋山涉水那麼遠去蒼梧山,也不要留在她家附近這同樣的世外勝景?這邊同樣可以追求寧靜偏遠,也犯不著和李辨之張夢愚那些惡俗同流合污。」阡忽然覺得不對,「事實上,剛到黔西時,流年姑娘寧願去盜祁連九客的馬,也沒有接收自己家的給予,半年之久,從來沒有離開過戰地,也不回去探望父親一次?」
「我和她私下談起,似乎她和她父親的關系,從小到大都不是那麼和睦。她父親相比她來,更寵她那個嬌生慣養的妹妹,倒是令她不知不覺就養成了清高淡漠的性子,許是這樣,才容得了李辨之和張夢愚吧?我到現在才完全想明白。」吟兒說。
「那這樣一來,孟良關的確就有了搶輪回劍的動機。用輪回劍,來迫天下人為他尋找女兒。」阡說。吟兒一愣︰「可能麼?害得我們興師動眾,只為了幫他尋找女兒?」
「到並不是沒有可能,各人追求不一樣,做父母的,自是最看重子女,就算過去真有不和,失去消息了,還是心急如焚啊。」柳五津將心比心,「如果我家聞因離家出走,我豈止是搶輪回劍這麼簡單?」
「唉,世間的好父親,就沒有一個分給我的。」吟兒略帶嫉妒地嘆。听得出,她實在很想探究自己身世,尤其是連沈延也認祖歸宗之後。
阡輕聲道︰「不僅有可能,而且有相當大的可能。試想前幾年孟良關雖然不在蒼梧,也一定通過關系確定了女兒有無容身之處過得平安與否,但是蒼梧山月兌離聯盟之後,流年就音信全無流落江湖輪回劍失落的時間,正可以和流年姑娘流落江湖的時間完全吻合。」
柳五津臉色一變︰「真是不錯。難道,流年姑娘,真是輪回劍的癥結所在?」
「不如修書一封給沈依然,讓她留意流年姑娘和船王。」葉文暄提議時,忽然現走廊對面越野夫婦正巧經過,當即提醒眾人警惕,端的是臨事冷靜,語氣自然︰「越前輩,沈女俠。」
眾人皆循聲看去,虯髯客越家金刀,青衫女洞庭翠竹,夫唱婦隨了已經將近二十年,還是這樣恩愛。
「文暄,上次見你,還是在短刀谷中作客了。」越野笑著大步上前,「勝南,一年不見,已經貴為盟王,實在是可喜可賀。」
「越大俠見笑了。這盟王之稱,還是魔門所取。听了半年,竟連麾下也這麼叫。」阡苦笑搖頭。
「還叫越大俠這麼見外作甚,上次在蒼梧山絕頂一戰,越大哥還欠了你十斤好酒,正等著你來飲。」越野氣度里的粗獷豪邁,此刻看是不是有些諷刺?連他這樣的人,時間一久,竟也生了異心,想要月兌離短刀谷,在陝西自立為王,也許,中間有蘇降雪的動搖和旁敲側擊甚至陰謀誘導,但,越野當年初入短刀谷時,何嘗會有半絲獨立之心?正是因為他有實力,無野心,短刀谷才放心把一塊地域的所有義軍都交給了他甚至以之冠名啊……
「這位?想必就是楊鞍兄曾經提起過,眼神術一流的莫非了吧?金國十大在逃通緝犯,論賞銀,我越野第一,你緊追其後。」越野笑著看向莫非,「顧將軍也說過,林阡麾下之中,他最欣賞的非你莫屬。」夸得莫非喜滋滋地笑。越野和眾人都見了禮,獨獨沒有和一個,從頭到尾,完全把海逐浪冷落在那里,吟兒注意到了這一幕,向來和海將軍交情深厚,她難免也不是滋味。
「是弟妹麼?一年不見,竟好似平添了些英氣。」沈絮如這「弟妹」一出口,教附近听見的人全然臉色一變,冷飄零悄聲問文暄︰「什麼弟妹?」文暄道︰「這兩位,是越副幫主的兄嫂。」冷飄零詫異一笑,壓低聲音︰「倒是巧了,那邊洪山主逼婚,這邊弟妹也叫上了。」
沈絮如看吟兒色變,以為她羞澀,笑著低聲說︰「我二人正待去看望風兒,你不如也去。風兒若是見了你,必定會恢復不少。」
看吟兒面色尷尬,阡當即為她解圍︰「沈女俠,不如等吟兒安頓妥了再去看他,我正好也有事要與越風商議。」
沈絮如滿面笑容,還是那般性直,對著吟兒嘖嘖稱贊︰「越看越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唉,風兒的撫今鞭,今時今日,算是當世一流了啊。」
吟兒微顫,林阡蹙眉,這舉止和神色里旁人難以察覺的微妙,被身側的冷飄零和葉文暄雙雙洞悉,二人心中皆嘆,沈絮如這句話,當真大錯特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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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風的撫今鞭和洪瀚抒的火從鉤,的確都算得上當世一流,可惜了,當世卻還有一個林阡。」最清醒的旁觀者,莫過于文暄與飄零,安頓妥了,二人閑游之時,冷飄零嘆息說。
「我恐怕,川蜀一戰旗開得勝,激化了洪瀚抒稱雄決心,而魔門之役身負重傷,也加深了越風對小師妹的不舍。這兩段感情同時水到渠成,對于剛剛經歷了不少坎坷和遺憾、還需要時間冷靜進展的小師妹和林阡而言,著實太過突然,但又無法杜絕,此時此刻,他二人心中,一定混亂至極。而且我看得出,沈絮如和越野,意圖不是那麼簡單。」葉文暄如是說。
「這麼說,文暄也覺得,林阡和盟主的感情事,再怎樣不合時宜,也不可能再蟄伏冷靜了?將要浮出水面了?」飄零一怔,笑問。
「是啊,林阡那樣的人,決定之前會權衡大局,決定之後就堅定不移,戰事情事皆然。可是這一回非同尋常……這一回,外力比林阡自己預料得大得多,事態也前所未有地急,巧到了一起來。他根本沒有時間再權衡,因為只有他一個人能夠插手小師妹的婚事,把洪瀚抒和越風兩派勢力都制止。若再不插手,局面來不及救。事關聯盟,他不會允許自己有多冷靜。」葉文暄說。
「其實……不關乎聯盟吧?感情上,誰會比誰冷靜呢?」冷飄零微笑道,「我認識林阡和盟主的時間不長,卻也知道,他二人多年風雨同行,盟主從十五歲到十七歲,都是跟在這個男人身邊一步步走過來成長起來的,也只有她一個女子,見證了林阡如何從韜晦到鼎盛,單從這一面看來,這份情感,早是普通感情無法比擬。何況他二人不僅戰場是絕配,心里面早就有彼此。早先我便說過,林阡對她的感情,其實和對談靖郡主一樣,激烈到越聯盟的利益。先前郡主太明確、盟主表面又不在乎,誰都難以看透徹,但如今倒也是個不錯的機會,令林阡看清楚,還有另一個人,同樣值得他負盡一切,感情深淺,只是個過程的差距。」
文暄不禁一震,嘆她洞察力如此之強︰「飄零雖然向來熱心腸,喜歡關照身邊的每一個人,但似乎對小師妹尤其關心?連對她的理解,都比那些認識了她幾年的人深刻。恐怕連她的小師兄沈延,都及不上你知她。」
「也許是跟她有緣吧,你小師妹外表活躍,內心堅韌,正是我欣賞的女子,我真是見不得有情人難成眷屬。」冷飄零道。
葉文暄本想問她︰飄零,為什麼你喜歡關照身邊的每一個人,卻獨獨不肯把你的過去告訴我?見不得有情人難成眷屬,又為何對我若即若離?欲言又止,惟能沉默與她同行了一段路。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忽听冷飄零默念這句,葉文暄緩過神來,看見隱逸山莊這若晴若雨的絕妙景象,釋懷一笑︰「原來如此,道是無晴卻有晴……」
「只希望在隱逸山莊的所有愛侶,不論是現在恩愛的,還是將要進展的,都能幸福地相伴一生。」冷飄零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