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致誠,寒澤葉,辜听弦!盟王之意,你們沒有資格傳達!把李郴的營寨交還我,否則,就休怪我不客氣了!」單行哈哈大笑起來,沈家寨唾手可得,他嘴臉煞是扭曲。
「單行,對我給你的兵馬,你要如何不客氣?」有聲音由遠及近,硬生生刻入單行心內,初听到時,全身一顫,雙腿一軟,險險癱倒。
「一個是我最近的部將,一個是我最強的高手,一個是我最重視的弟子,三個人到齊了,都還沒有資格傳達我的號令?!」隨著楊家、辜家、寒家兵馬的紛紛讓道,眾人驚見林阡親臨,皆是意料之外,有人是想不到他會來,有人是想不到他這麼快!
高高在上,宛若天神,是這樣的威嚴,教任何人都不敢平視。
「盟王,您,怎會來?」以為自己在黔州可以只手遮天的單行,此刻目瞪口呆定在原處。
「你不肯听轉達的號令,便只能由我親自敘述。」林阡看著他時,單行不敢接這眼光!
林阡轉頭看向盧瀟,如平素一樣的嚴厲,眼神中卻充滿肯定︰「盧瀟,沈家寨的寨主,唯你可以勝任。」
盧瀟又驚又喜,肖泉微笑嘆息︰盧瀟,今天可算得到了這個人的認可……終于可以做沈家寨的寨主……
單行當然知道,沈家寨這一眾人馬,慶元四年就已經對林阡心服口服,自然任何廢立都由著他,他說誰是寨主誰得到的擁護必定最多最穩固,本還保留著一絲希冀,卻竟然一下子就被林阡親自打破幻夢!而那一刻,單行離寨主之位僅僅一步之遙!越想得到,越失去得早!
懊喪之余,不禁陰笑︰「盟王向來知人善用,今次竟然也會看走了眼。我一直以為,盟王心里的人選是我……」睥睨了一眼盧瀟︰「他樣樣都比不上我。」
「若非我壓制著他,你樣樣都比不上他。」林阡搖頭之時,單行面色大變。
「當初,李郴和沈依然在位,你和盧瀟皆是威脅,如今,沈依然無資格統領沈家寨,你與盧瀟,本來機會均等。」林阡冷冷一嘆,「我原本以為,你是眾望所歸的下一任寨主,可惜……」
「可惜什麼?」單行一怔。
「可惜這幾年,我對你太過縱容,令你自視過高、目中無人,遇戰事不分輕重,為權位不擇手段!如此品行,豈堪大任!」林阡厲聲喝道,寒澤葉知道楊哲欽等人已經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林阡,憑林阡,又怎可能不立刻看出個中深意。
單行當時就已經面如土色,半句話都回應不得。
「數月來金軍壓境,是盧瀟拼死殺敵,沈家寨才得以保全至今,由他做新寨主,我想諸位不會有異議。」只有把所有人心抓握一處,才不會使沈家寨也生合久必分的悲劇,林阡了然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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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林新葉,剛剛落下就被刀氣重重拋上,旋轉飛舞,在停與墜的邊緣。
只是這磅礡景象,戰局中的兩個刀客,誰也沒駐足觀看,皆沉浸在刀法之中,相互欣賞,卻有血海深仇。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年紀較輕的白衣少年,拼殺時的喊聲越來越低,從中氣十足到力不從心直到沮喪,不過是三十招內的事,終于在第三十招的末尾,伴隨著一陣疾風呼嘯,喊聲中的殺氣消失殆盡。
刺耳的疾風呼嘯!對面的黑衣男人,又一次把他的長刀打飛,瞬間撞上了他身邊不遠的古木,硬是把好端端的粗壯樹干砸出明顯裂痕來,同時刀鋒已經一大半沒入其中。
白衣少年上前去拔,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刀才回到手上,禁不住又氣又惱︰「林阡,你最後那一刀,好是好,就是欺人太甚了!」
「若你不被前二十九刀迷惑而習慣,這突然提的第三十刀,你完全可以接下來。」林阡淡淡說,實則他今天就是要對這辜听弦傳授第三十招。辜听弦倒是悟性極高,此刻若有所思︰「我輸了,下次再打。」
「那你可要珍惜了,只剩三十次機會。」林阡一笑,轉身便走。
在辜听弦答應歸順義軍之後,林阡曾經對他承諾這樣的一句「你安心養傷。等你好了,找我報仇。」
這報仇的機會算是白送他了,卻不是那麼輕而易舉的,辜听弦腳傷痊愈之後第一次向林阡提出報仇,就知道自己要闖過怎樣一道艱難的關卡林阡說,「五十刀內,能砍中我便算你贏,一旦你贏,命便給你。」
「若我贏不了,命也不要了!」辜听弦當時就豁出去了。
「不能不要命。現在的你,一定贏不了。」當時林阡搖頭,勝券在握地付之一笑,「想贏我,只能在將來。所以,不能不要命。」
「林阡你什麼意思?!」辜听弦又惱又羞。
「我說五十刀,便是給你五十次機會挑戰。一次不贏,下次重來。」
「你會這麼好心,便宜我?」辜听弦一怔。
「自是不會便宜你,下次你向我挑戰,四十九刀內就必須砍中我,再下一次,四十八刀,逐次減少,直到最後一次,你必須一刀之內贏我。」林阡說,「五十次之後若還不能贏,自刎也不遲。」
「哼,不可能五十次都不贏!」辜听弦一口答應了。
然則答應之後細細推敲這算術,才知道一口答應的自己有多愚蠢!
一年的時間而已,謹而慎之花了二十次機會,還是無法將他打贏!確實這一年內自己的刀法提升了不少,進步很長足,可是面對的那個人是林阡,挑戰的勝算只能越來越少……辜听弦有時候想想,覺得林阡可真是狡猾,限定了這種復仇手法,教自己必須小心翼翼地籌謀,越來越節約,越來越膽怯。他倒也相信自己不會考慮暗殺的!
目送林阡漸行漸遠,辜听弦抓緊了手中的刀︰無論如何,把你的飲恨刀法學夠了再說!
又練了半刻長刀,忽而停下來仰天長嘆︰唉,想我辜听弦,竟也會有折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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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林阡剛離開辜听弦不久,便看見楊致誠大步上前,楊將軍面上略帶憂愁。
「怎麼?」
「請主公降罪……我昨日……假傳了軍令……」楊致誠嘆了口氣,他昨天在陣前跟寒澤葉、辜听弦一起作證說林阡認可的是盧瀟,說得義正言辭,其實子虛烏有,林阡根本沒有說過一句話與任何廢立有關。
「雖是假傳,卻是實話,何罪之有?」林阡搖頭,與他同行,「致誠,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昨夜多虧了你們。」
「這麼說,主公不怪罪?」楊致誠喜出望外,「我昨夜還有些忐忑,實是怕主公本意並非如此。」
「莫說我本就了解盧瀟,就算我對盧瀟為人一無所知致誠,你和澤葉都是愛憎分明、明辨是非,怎可以連你們的眼光都信不過?」林阡說,楊致誠熱淚盈眶,正巧寒澤葉從另一個方向走過來︰「主公。」
「寒將軍,我可真是忐忑了一夜,現在才放心了下來,主公他,原來並不怪我們。」楊致誠說。
「我卻是沒有忐忑一夜。」寒澤葉一笑,看向林阡,「主公一到場,便已經說明了他並無怪罪之意。」
「有嗎?有說明嗎?」楊致誠一怔,林阡微笑不語。
「陣前三句,已然說明。」寒澤葉說。
「哪三句?」
一個是我最近的部將,一個是我最強的高手,一個是我最重視的弟子,這三句。楊致誠想著想著,忽然憶起。
「主公,沈家寨軍心初定,如今該是幫他們重建家園、驅除外敵的時候。」寒澤葉說,「可惜失地雖然克復,糧草卻燒毀殆盡。原本打金兵,持久戰利于我們,現在卻……」
「未必。」林阡一笑,「我已讓祝孟嘗向傅雲邱借糧,應當就在來的路上。黔西魔門,也有不少囤積,不會讓將士們餓著肚子打仗。」
「這便好!還是主公想的周到!」楊致誠喜不自禁。
「如此一來,持久戰便利于我們了。」寒澤葉點頭。金人即便有增援,也不可能從程宇釜把守的散關過來,而吐蕃那邊剛剛戰過一場,形勢也相當嚴峻外敵不可能有可趁之機。所以,如果打持久戰,黃鶴去幾乎不會有得到外援的機會,只能最終被悶死在宋境。
「致誠,如今盧瀟新任寨主,李郴單行及其部將,都要靠你來安穩了,責任極其重大,非你不可。」
致誠正色點頭︰「主公且放心,定不會再容內亂孳生!」
「那麼,對外的戰事,還是由我來協助主公?」寒澤葉正說著,忽然眼前一黑,險險站不穩。
林阡看出端倪︰「傷勢很重?」
「那位僕散安德,實在不容小覷……」寒澤葉點頭,氣力有所不支。其實不是,其實僕散安德不足以令他如此,無奈他必須瞞著寧孝容的那一戰……「澤葉,願為主公繼續上陣!」
「不必了。」林阡一笑,「還不曾到捉襟見肘的時候。風鳴澗和郭子建兩位師兄,就在趕來的路上。」
「是這樣……」寒澤葉放下心來,終于暈了過去。
「澤葉,下面的戰,都由我來打。」林阡一把將他托住,在他耳邊輕聲感謝。
在風鳴澗和郭子建趕到之前,黔滇之交的戰爭,盡管放著他林阡一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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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環伺在側的金人們,費盡心力,還是沒能將黔滇之交的這處據點侵吞,雖然單行差點就因為一己之私把沈家寨白白送給了他門,卻因為兩個月來盧瀟等將士的拼死頑抗,和之後寒澤葉辜听弦的辛苦抵御,沈家寨終于轉危為安,寨主重立,萬象更新。
經歷了一個多月戰無不勝的黃鶴去,也終于候來了這位他最是視為勁敵的林阡,故此開啟了新一輪的更猛烈的戰伐。血雨腥風,大刀長槍,填滿了五月剩下的每一個日夜……
金軍中的後輩高手們,果然接二連三!
來自天興軍中的這些年輕將士,都是效力于大王爺帳下的英才,當年,他林阡在山東還是個無名小卒的時候,就曾經把大王爺從巔峰上拽下來過一次,當時大王爺麾下折損給泰安義軍的不少將帥,正是眼前將士們的父親或叔伯長輩!
如今,宿世的恩怨找了回來。
縱然如此,還是要一行行地打,一列列地殺,哪怕別人的一家,無一例外都是折損在自己手上!
落葉鋪滿了戰場的路,夏風無情地穿梭過遍野橫尸,林阡甲冑上常常盡皆鮮血,已經無暇追究是被誰染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