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散安德接到這簫樂,二話不說,立即追查,北斗四星里,誰人與此有關。
精音律的,是文曲;通音律的,是巨門;武曲、廉貞都是粗人,但未必不是粗中有細,深藏不露。
僕散再讓人把這樂曲吹奏了出來,武曲一听,臉色鐵青︰「我听過!」
廉貞亦是一怔,腳差點軟了︰「這曲子……不是……?!」
「這曲子,跟落遠空……有關系?!」巨門的劍幾乎沒握住,抬起頭來,看向文曲……
兵分五路時期、負責監視文曲的心月復們都可以對僕散作證,那夜,文曲確確實實吹過簫!只要當中涵蓋這一,馬上就證據確鑿!
「慢著,僕散,這次該謹慎小心了!這曲子,真跟落遠空有關系麼?」巨門立即上前來。
「落遠空就是用他的簫聲,當夜向林阡通風報信,與林阡合謀栽贓給了破軍!」僕散安德說的同時,鄙夷地看著低頭不語的文曲。
廉貞驚呆看著僕散,說︰「僕散安德,那天你耍陰謀,告訴我們五個不同目標,事後我們才知道被你小子騙了!試問文曲他如何當時就察覺了,又如何與林阡合謀栽贓了?!」
為什麼不可能當時就察覺?私下授命、分開商量,憑落遠空,完全可以不相信我的借口,憑林阡,完全可以嗅出這是個陰謀僕散正準備這樣答,陡然間心一凜︰僕散啊僕散,什麼時候開始,你也這樣的不自信了?實在因為,對面那位,是林阡吧……僕散嘆了口氣,若給破軍平反說他是被栽贓,就等于承認自己上次的策謀造就了冤案,是個下下之策!
「這曲子,我們也听過的,怎麼是跟林阡的通風報信?況且,又跟落遠空什麼關系?」巨門問。
文曲卻始終不言不語。
武曲上前,冷冷看了文曲一眼,朝著他心窩驀地就踹了一腳︰「說話啊!」
文曲口吐鮮血,又重新起身,仍然沒有開口。
「他不說,我幫他說,這曲子,是洛知焉的第七個兒子所譜!當然,這曲子只是私人所有,恰不用來傳遞情報,除了洛家人無人知曉,林阡自然也就沒能掩蓋好。」僕散一笑,「洛輕衣萬萬不會想到,吹一曲簫都能害了她的哥哥吧……」
「洛知焉的兒子?」眾人皆是一愣。僕散又道︰「洛知焉的第七子沒有真死,當年,他的尸體燒得面目全非。原是要到控弦莊來隱姓埋名。」
說到底,落遠空用洛輕衣來釣銀月,不是沒有風險的,他真是洛輕衣的七哥世間事,就是這樣巧合,盡管他幾十年隱姓埋名,跟洛家根本再無親情、救洛輕衣也不過是抓銀月的圈套而已,可洛家人思念他的一曲簫樂,還是將他的過去出賣了……抓銀月的計劃,功虧一簣,更害得他自己,身世暴露……
「難怪每次看著抗金聯盟的高手,你都準備好了一堆的言辭贊譽!」武曲冷笑看著文曲,他傷勢大好了,也恨極了林阡,以及落遠空。
「所以你那天,迫不及待殺了破軍!」僕散咬牙切齒。說話間,武曲又一陣拳打腳踢。巨門上前攔阻,武曲罵︰「巨門,你不老是嗟嘆,他落遠空無情無義麼!?」
「他不是落遠空,是誰都不可能是文曲!」廉貞一把拉開武曲,火冒三丈的他當時就跟武曲打開了。
「這曲子,不是他自己所譜!」巨門痛心抱起奄奄一息的文曲,「文曲,你說話啊,告訴僕散將軍!是誰把這曲子給了你……」
「不,沒人給過我……這曲子,是我自己譜的……我就是,落遠空。」文曲忽然露出一絲微笑,抓緊了巨門的衣襟,血頓時從嘴角流出來。
「文曲!」巨門一驚,察覺出他不知何時已經服毒,「你……你在做什麼!?」
那邊拼斗的廉貞和武曲也都大驚,齊齊住了手,武曲和僕散要來看文曲,被廉貞兩掌打開了老遠︰「你兩個敗類,給我滾遠些!」
「士為……知己者……死……」文曲低聲說完,手臂已垂了下來,這句話,當只有巨門听見了……
事突然,無人能救,僕散眼睜睜看著文曲毒身亡他是迄今為止最有可能的落遠空,因為簫聲的破綻來得太突然洛輕衣竟也懂那簫樂的細節,是落遠空沒能算計好的、銀月明察秋毫所得的線索,所以落遠空無法預料、難以制止,今天這一幕,是最猝不及防,最真實!
然則,文曲的死跟別人太不一樣別人都是大家咬定了他他矢口不承認,可文曲是有一半人在為他開月兌他卻平靜認罪!他這一認,反教人覺得他不是……甚至令銀月後悔不迭,以為簫樂是她上了林阡的當……銀月啊銀月,何時起也開始不自信!
一切,仍然是那樣的撲朔迷離,甚至更撲朔迷離,不知道落遠空究竟是在死者還是生者中。
無數種可能,無數個故事……越往內探索,越覺得恐怖。
僕散有時候想想都心寒︰即便落遠空已經死了,都可怕至極。因為對面那個手段高強的盟王林阡,可能早就有了落遠空的接替者,而自己,還忙于在北斗七星內肅清。
簫樂無法掩蓋的是,落遠空正是洛輕衣的七哥,這是落遠空過往身份的唯一憑據。僕散知道,楚風雪也可以用同樣的方式,假死,真潛伏。可當年,她還那麼小,王爺竟忍心……而當年僅僅十歲的僕散自己,是否也只是王爺掩蓋憑據的工具,現在,也不過是王爺對銀月的試煉?銀月來救自己,又到底說明了什麼?會否跟落遠空救洛輕衣一樣,親情只是巧合,只是幌子,即便暴露了弱點,可能也別有用心?
「阿雪,放心,我會保護你……」僕散不管完顏永璉到底是什麼居心,也不管銀月現在究竟是怎樣想法,想起九年前的兩小無猜,心中還留著一絲甜蜜。
在此期間,銀月亦漸漸感到有所不安。
北斗七星剩得越少,為何卻反而越令她不安?事實上,從肅清開始到現在,落遠空和林阡之間就僅有過一次交流︰查出破軍的那一次。而破軍死後一個月來,分明落遠空和林阡的聯系終結,更甚至,那晚兵分五路的策謀,落遠空與林阡的交流也僅限于僕散安德的推測……落遠空,實質上是興州之戰囂張了瞬間,而在貪狼之死的前後就沒有再囂張過!
在這個雪虐風饕的十一月末,銀月也覺察出,落遠空的跡象消失殆盡,預示著一個最可怕的事實,林阡已經離她越來越近了……
必須讓僕散加強正面交鋒,才能給自己爭得喘息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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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看之下,文曲的死扭轉了北斗七星生者與死者的寡眾、使僕散安德的肅清開始偏向于謹慎小心、更令銀月覺察到自身的情況堪憂,同時,卻也標志著落遠空對銀月的算計失誤銀月她,終究沒有因為調查洛輕衣而落網,反而從被他忽略的細節入手、找出了他的過往身份,繼而安全地功成身退……
若前三個人的死,從主動性講是宋贏金,那這一場死,最多是金宋打平。
文曲死後的種種詭異,使這場暗戰不得不陷入膠著。對于落遠空和銀月的現實身份,僕散和林阡都暫時一籌莫展、裹足不前。
在這種對雙方都大不利的情況下,無論是僕散也好,林阡也罷,都更寧願暫緩暗戰、加緊正面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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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泰元年臘月,散關沖突不減。任何國家,軍隊再雜,最強戰力都當在邊關。
北斗七星雖支離破碎,畢竟不是此戰主力,陳倉地區戍邊金軍,才是聯盟最強勁敵。他們,不愧是完顏永璉的直系,近年來亦一直在被增強、充實,到底比控弦莊的兵馬厲害。
加之僕散和銀月達成共識,「為保銀月安全,加緊正面交鋒」,天興軍十二元神,亦有部分增援他們有空打到散關,說明完顏君附對越野是怎樣的游刃有余,實則林阡自此戰開始,也已著手對越野山寨的救急。兩大戰場,目前僅以散關為界,又或許,這個界限,遲早要被消去,關鍵在,被誰消。
便在這時,北斗七星的內訌詳情也傳至盟軍,群雄才獲悉,落遠空的過往身份因一簫樂暴露、文曲在被僕散安德訊問之時服毒自盡……「北斗七星,唯這文曲,武功最強,一心為人,十分可敬。」林阡在人前之時,只淡淡嘆息了僅此一句,從旁窺測林阡的銀月明白,這或是在哀悼落遠空,又或是在保落遠空。林阡亦對洛輕衣安慰,說「終不曾想過,落遠空竟是你的兄長」……總之,所有跡象都表明,林阡沒有料到文曲會死,換句話說,落遠空似乎沒有希望簫樂暴露出他的過去。
如果落遠空是文曲,便罷了,如果落遠空還活著,他該傷心,該悔恨,他害了文曲。
但僕散回應說,巨門、廉貞都傷心,武曲卻一如既往的冷血,武曲,那個在饒鳳關之役慘敗于林阡差點送命的武曲,現在終于恢復了武功,忙不迭地要上戰場和林阡正面交鋒,其余事,與他無關。
果不其然,武曲是最近半個月來,出入戰場,堪稱與林阡戰斗最多者,只三日,殲宋兵百人,又七日,劍傷海逐浪,領軍近二十日,幾乎毀短刀谷一路據點。相比之下,巨門、廉貞軍功皆望塵莫及。
戰事互有勝負,如此局面,倒也是銀月僕散樂于見到的,既然形勢大好,落遠空和林阡又看不出有聯絡,僕散也不至于沒事找事,銀月亦趨于安分守己。
暗戰到此中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