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蕪拖著沉重的雪水,跟單行一塊在林中落難,單行一步一個血印不能再走,七蕪唯能將他靠樹放下同時生火,邊添柴邊忍不住罵︰「一群不講義氣的,寨主來救你們,你們卻把他撇下!」
單行雖臉色蒼白卻神志清醒,听得這句笑了一聲,面目之中並無慍怒︰「他們自是以為我武功高強,放心讓我一個人殿後。」
「單將軍對部下關愛有加,不愧是個好寨主。」七蕪由衷贊嘆,擠干了水把衣靠到火邊烤。
他沒有答話,如被點穴一樣,看著她好一會兒。七蕪回轉頭,與他四目相對︰「怎麼?我說錯什麼了?」
「不。只是在想,連你都能看見的,為何林阡他卻不能看見。」單行面上拂過難以掩飾的傷,他在後背中箭有半截沒拔出來的情況下都沒有叫過疼,此刻竟教七蕪看見了什麼叫做痛楚難當。
「或許……是上面的,和下面的缺少溝通吧……」七蕪想了想,安慰說。
單行雙耳一動,霎時風激火揚,斜路里隨即殺出一道白光,單行暗叫不好急忙探鉤,奈何傷口一牽竟失了手,被那最先追來的忠勇校尉硬生生砍在肩頭一刀,待拾起單鉤半起身來招架他第二刀時,單行肩和後背皆是血流如注。頃刻之間,那校尉麾下大漢們也已然6續趕到、參與圍攻。
單行勉強撐了十余回合,雖解決了不少等閑之輩,前胸卻先後被這校尉劃了兩道傷,七蕪那丫頭,在校尉第一刀下來的時候就縮在了樹後不敢出來。
「好漢!以後每年今日,我都會去你墳上拜你!」那校尉看穿單行體力不支,盯準了他鉤中破綻不斷猛擊,卻也由衷贊嘆他鋼筋鐵骨。
「誰拜誰還不一定!」單行雖不失氣節,卻毫無章法連連敗退,校尉則緊逼不休,一刀接著一刀愈密集。好容易熬過了三十招,單行一個不慎被砍翻了摔出老遠,校尉大步上前,正要再續一刀,七蕪也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沖上去護在單行身上︰「他已經受傷了,你們還以多欺少!算什麼英雄?!」
「這把劍,拿著!」單行支撐坐起,探到身邊尸體上的一把鐵劍,立刻強行卸下了遞到七蕪的手里。
「怎……怎麼?」七蕪手足無措,最終還是把劍遞還,搖頭示意她不會用。
「記住這‘蒼山雪濺’!」單行手執長劍,雖已重傷之身揮不出力道,但站在對立面的校尉,還是能看見這一招表象就足夠厲害,光影里猶如山崩雪裂,若是高手使出來內涵勢必狠辣。但單行身邊的嬌小女子,怎麼看都不像身負武功……但憶起適才她輕功水準,校尉忽然有所觸動,是以停止進攻,仔細打量七蕪。
如此,倒是給了七蕪學劍的時間,單行只重復揮了一次,七蕪就記住了這動作,連連點頭說自己記住了。
「這麼快就記住了?那你重復一遍。」單行皺起眉頭,自然不願相信。
七蕪依葫蘆畫瓢在眾人眼前表演了一式,果然大有其形其感。單行滿意之余多問了一句︰「那招式名,可記住了?」
「……?」七蕪搖頭,明顯心不在此。
「是點蒼劍派的‘蒼山雪濺’。」單行說。
七蕪一怔︰「如此冠名,就難記住了。」又舞了舞劍找了下適才感覺,沉吟︰「明明是‘切片’啊。炒豬肉之前,都是這麼切。」
可以想象單行將軍有多窘,而金軍這個忠勇校尉,也听得愣在原地,不知她是說笑還是侮辱。
「好,那就是‘切豬肉片’。」單行認輸,指著這校尉對她講︰「用這一式,殺了他!」
七蕪一驚︰「殺……殺了他?」
校尉當即哈哈大笑起來︰「殺我,憑她?」他適才也看明白了七蕪就是個半吊子,哪還存半點忌憚,一听這話,面露鄙夷之色。
「對,殺了他!」單行吃力地說,面如金紙。
「然則……我沒殺過人!」七蕪說時就要把劍扔下。
「哈哈。」單行冷笑起來,「想不到,這種程度的雜碎,也會讓你誠惶誠恐。可知道以前用這劍法的人,戰的全都是絕頂高手,還不屑殺區區一個校尉!」
「可是……」七蕪仍然眼淚汪汪,「我只是個廚子……」
「少廢話了!兄弟們,一起上!」那校尉顯然等不及了,看七蕪一點作用都沒有,于是一聲令下,所有金兵一擁而上,勢要將單行七蕪都抓起來。
單行怒喝一聲沖天而起,單鉤全力掃過這群兵卒,校尉本已轉身要走,看他威即刻抽刀,大步流星回沖過來,一刀對準單行直劈,單行勉強側身避閃,校尉反手一揮,急刺他後心,眼看著單行活路全然被封、絕對難逃一死,忽然從單行和校尉之間疾插入一把鐵劍,惡狠狠直從校尉的刀鋒上擦磨而過……
這一招,不正是適才那丫頭初學的、校尉根本不當回事的「蒼山雪濺」?然則這一招,何以比單行示範出來的還要快,還要凌厲,還要高妙?!
校尉大呼上當,劍到胸口才明白遇到了高手,為時已晚,他全力沖向單行的身軀,無法剎住整個沖到了這把劍上。
一旦有腥紅色從劍鋒暈開、化下來,劍鋒總是會不自禁地去挖掘更多的腥紅,直到,這劍身每個角落都有血流向各個方向。
轟然一聲,校尉連人帶劍倒了下去……
主將猝死,這群兵卒哪還戀戰,片刻之間一哄而散。
「我……殺人了……」七蕪滿手鮮血地站在冷風中瑟瑟抖,忽然鼻尖掠過一絲寒,原來是下雪了。沾著血的雪,色刺目,味刺鼻,狀刺心。
「你不殺他,死的便是我。」單行滿頭冷汗,油盡燈枯。
「單將軍!」七蕪緩過神來,趕緊扶穩了他。
「七蕪,想學武功麼?」單行問。
「什麼。」她一驚,淚掛在眼角。
「像今天這種場景,若你是絕頂高手,也沒必要殺人了。」單行斷斷續續地說,「只有武功低下的人,才會不殺了對手就無法逃生,武功高強的那些,早已將勝負游刃。」
「單將軍說得對,武功高了,殺的人反而少了,也不會被迫殺些不想殺的人……」她點頭。
「你天生奇骨,比一般人悟性強,本是學劍的人才,我不忍埋沒了你。」單行說。
「單將軍,要收我為徒麼?」她一怔,低頭,「可是,我現在才學,是不是晚了些?」
「不晚。」單行搖頭,「你也不必力求做絕頂高手,只需達到那個少殺人的目的就夠。」
「好!要保護紫雨,就該學些武功,不至于被旁人欺負!」七蕪攥緊了拳。
「紫雨?紫雨是你什麼人?」單行蹙眉問,「只是你的結拜妹妹,不是麼?」
「雖然不是親生的姐妹,可紫雨和我是相依為命,是我最重要的人!」七蕪紅著眼眶,牽著單行的衣角說,「今夜師父與我共患難同生死,也是我最重要的人,七蕪會為師父把性命豁出去!」
單行心中大震,萬料不到她會說出這樣一句,腦海里陡然晃過一個念頭稍縱即逝,趕緊露出個淡定自若的表情︰「這麼快就叫師父了?口真是甜。」
「改日,正式拜師學藝。」七蕪抹淚,說。
下半夜,北風凜冽,一路落雪,七蕪和單行輾轉奔逃,又接連把解濤和葉不寐的追捕給閃了過去,待回到安全地帶雪停的時候,天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寨主!」守著寨口的兵衛們看見單行和七蕪都奄奄一息,慌忙將他倆抬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