紇石烈桓端負傷退後,卻令束乾坤梁晉同時上前、聯手與林阡飲恨刀對決。而僕散留家等人,暫且全部去糾纏吳越。一眾金兵,爭先恐後攻上,勢要將這群殿後的宋匪全部剿光。金軍的士氣屢屢遇變卻還不減,全都由于紇石烈的幾句話罷了!
當此時,梁晉戰意十足,束乾坤的呼吸也不住起伏,緊張,激動,迫切,促使他們的行動更加利索,更加歹毒,更加專一,眼前,心里,刀劍的方向,只剩林阡!
飲恨刀的主人林阡,微笑時亦能氣吞山河。有他在的戰斗,無一不神鬼驚泣。
淪落于刀中萬象,瞬凌宇內之磅礡,放眼一覽,悉數恢弘,是山皆崔巍,是水皆浩瀚,是風皆飄?,是火皆熾炎,束乾坤才斗二十余劍,暗自生出些悲情來,只道人之渺小,一如刀海中虛塵,心一迷失,乾坤劍唯余噱頭。
而梁晉,蓄積了多日的戰力一遇見他,便被其以摧枯拉朽之勢震碎,分明可以在十二元神中排名的梁晉,有感自己的刀法綁手綁腳,就像他整個人被埋在了坍塌的磚牆瓦礫之間,方要掙扎,方要找到出路,便被山崩後的海嘯無情淹沒。
以二敵一,無用。眼前人與他的戰刀,能將中原都洗劫一空。
紇石烈邊裹傷邊回看,大嘆不妙,再觀僕散留家與吳越之戰局,吸引眼球的也唯有電光火石千手萬臂,吳越,名不虛傳的覆骨金針,如蛇纏繞,如蜂密集,其情其景,閃亮而沖虛,教任何兵將都猝不及防。
而盟軍留此殿後的不過百人,個個都是身負絕藝的高手,看主將威,自大受鼓舞,一個接一個地沖決圍攻。見此情景,紇石烈桓端大嘆失策,他自不該認為,提高了自己的士氣,就消滅了對手的。林阡吳越對于盟軍和紅襖寨,就是完顏永璉之于金軍!
他更不該覺得,梁晉和束乾坤聯手就能困住林阡,無論渭河的樓船,還是涇水的高山,十二元神打林阡都起碼要四個以上。
除非僕散安貞,赫連華岳,和他紇石烈桓端!
眼看林阡氣勢壓倒一切,紇石烈焉能有空裹傷,是以軍醫還在診斷他便抽身,提刀上馬直趨而去,豁然兔起鷹隼落,刀鋒在空中劃出燦爛輝煌,汪洋騰空上九天,滿局風塵盡吸張,颮颮紛紛,灑野蔽天。「風里流沙刀」,其刀其人,資歷與風姿,絕不輸盟軍任何領袖,雲霧山任何高手。
紇石烈桓端一旦靠近,林阡的眼就不知不覺離束乾坤梁晉越來越遠,也說不清到底是他們先撤了,還是自己先轉移了視線。緩過神時,對手已換成了這一個,劍眉星眸,華光四射。忽憶吟兒說過的,十二元神中有龍有蛇,果不其然。
桓端手上的刀,有風一樣的奏鳴,卻與沙在交響,那一幕情景,彷如地面上平平靜靜,正下方卻蓄積著無數的流動與奔騰,一旦由下而上劈往人間,注定會飛濺出大片的血。
走馬拼刀十個來回,先前林阡給他的震撼,林阡盡數還給了他。領略到了,直襲面門的急風與細沙,風越急,沙越細,越殺傷,入眼則迷途,入耳則堵塞,入鼻則窒息,入口則苦澀,毀七竅則死。漫天湍急的風沙,鋒利而防不勝防,若接戰的不是林阡換做等閑,怕要痴痴地看著這刀從出到收,痴痴地陷在這回旋的渦流中,最後現自己的整個身體都被吞噬在過程中了……
然而,桓端終究先被吳越傷過,驚艷過後仍然戰力不足,他自己可能也清楚,十招之內拿不下林阡就真的贏不了了……可惜十招之後他紇石烈已經必輸。
難怪,難怪這個人就算是王爺真來也敢打,他有這個資格!紇石烈桓端可以說自己是負傷力氣不濟,但縱然如此也沒想到十招的功夫這個人就能卸了自己的大半力量,武林天驕他,可比此人強?!
十刀過後,桓端落入頹勢,只覺上有萬仞山,下有千丈水,自己與刀生路狹窄,若非風里流沙飛電過隙,哪可能與他達到相衡。桓端想,當今世上,能殺林阡者,只怕必須在王爺的近身前輩里挑!
飲恨刀,竟如同……是歷史的桎梏。紇石烈感覺吃緊,再戰一刀,已到極限。見紇石烈吃力,眾金軍紛紛面露驚異,林阡收刀而回,兵與馬急急讓道,吳越林阡得勝棄戰,率眾人揚長而去,度快得令人傻眼,紇石烈道出一聲「追」,眾金兵才回神、慌忙往林、吳方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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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了四五里去,海逐浪所領紅襖寨主力已在近前,眾金兵卻無能為力。林阡吳越不僅武功精湛,並且配合默契,金將多被挫傷,根本難以殲滅,紇石烈猛地一瞥,更見宋匪後面塵土飛揚,心中一驚,竟看到有宋軍往這邊趕來,知是增援,不敢怠慢,下令列陣候敵。
援兵火馳赴,一馬當先的白袍驍將,手中劍泛銀色光芒,一路光未散,一路氣已及,在金兵先鋒中穿梭轉彎、炫目璀璨如白龍。楊宋賢!
他微笑回到林阡吳越身邊歸位︰「殺金人,少不了兄弟我!」他身後兵將齊齊騷動︰「殺金人!殺金人!」喊聲震山動地。
看見吳、林、楊三位光芒萬丈,一時之間,紇石烈只嘆山東英雄輩出。
梁晉哼了一聲︰「好大的口氣!看誰殺得了誰?!」說罷就要大開殺戒,紇石烈心一顫,陡然醍醐灌頂︰「慢著!」
「師弟?」梁晉一愣。
「莫起干戈!」紇石烈急忙按住梁晉的袖,同時下令切勿濫殺。
「好一個林阡,你是故意將我們引到了這里……」紇石烈心嘆一聲。難怪了,這就是林阡對付完顏永璉的方式吧。
「師弟,為何停戰?」宋金雙方各自安營,相隔不遠,梁晉一路都在追問紇石烈為何停戰。僕散留家等人也覺得不該被林阡唬住,當時他們總共不過一百人。
「林阡派人去阻斷援軍,只為亂我們的陣腳而保證他的主力撤移,但他沒想到我們非但不亂反而軍心凝聚,所以,他選擇的就是先戰片刻、伺機而退但退也只退到此處,不多一寸,不少一分。」紇石烈滿頭大汗。
「退到此處,又如何?」梁晉問。
「退到此處,問題就大了。」紇石烈凝神看著他,「林阡的策略陰險至極,他請了沂蒙山別家的勢力來觀看我們這一戰順著這條路上山,是另一家盜匪,夏全的據地。靠近的一帶,還有另一家,匪名叫時青。」夏全、時青這些人,都是沂蒙的地頭蛇。眾金兵恍然大悟,林阡刻意把戰地引到夏全、時青的腳下,既可以不輸這一戰,也同時為將來籌謀……
夏全時青等匪,在沂蒙山區與吳越等人並不友善,甚至也考慮過金軍的招安,是以一直在兩種勢力中間搖擺,他們,可以說是牆頭的草兩邊倒,但,並不是誰贏就歸順誰。
和誰在一起有出路,他們才和誰合作。
招安,貴在秋毫不犯。大金朝不是說得好嗎,投降之後給田耕種,只要棄械保證你毫不傷。其實聰明的人卻都明白,這些都是口上說說的。奈何愚蠢的人多了去了。
既然如此,林阡就代金人,把戲台子搭到了人家的家門口,當著觀眾們的面撕下虛偽面皮來,讓他們看看,跟他們差不多的草莽流寇,是怎樣與金人一言不合就被金人追著往死里打的適才紇石烈要是任由著梁晉大開殺戒,那麼,也許會贏吧,在人家家門口贏得血流成河尸橫遍野,那麼,這家主人是會膽小地出門跪下求饒,是會明哲保身地一直閉門不出,還是,會義憤填膺滿腔熱血來救助跟他們命運的人?!他們之所以落草為寇,除了可能是窮得揭不開鍋以外,絕對有人是因為父母兄弟曾經被殺、被迫害,觸景傷懷,焉能不怒。
所以紇石烈桓端懂,鐵腕作風,並不適合對付沂蒙今時今日的亂世。
況且,林阡還給了第三種選擇一個最大的保障,他一定早先就安排好楊宋賢在這里、向夏全闡述過個中利害。被人引導過的觀點,怎可能不壓倒另外兩種立場?那楊宋賢,可是山東無論黑(道)白道,後輩小子們心中的崇拜啊!
「紇石烈,多虧你了。」僕散留家這才明白,暗嘆僥幸。
束乾坤也說,「怪不得。」唯有梁晉心存忿忿,他好不容易才爭取到這個對戰的機會,卻被淹沒得這麼快,這麼徹底,當然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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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燃骨,斗志中燒。
左邊金兵,右邊宋匪,戰意濃烈,一觸即,卻無法觸,唯有凍結。
錢爽祝孟嘗風塵僕僕地與林阡會合已是半夜,他倆都是一臉疲憊,「紇石烈的這群金兵,真正非同小可啊,適才經行,差點被他們給逮住!」祝孟嘗說。
「確然數一數二。」林阡點頭。
「勝南,咱們都被紇石烈騙了,來救援的金軍,根本就不是完顏永璉所領!」錢爽拋出了這個最驚人的真相。
「什麼!?」眾將皆驚,無一例外。林阡亦微微一怔。
「那個是完顏訛論的安化軍,人數確實很多,但戰斗力很一般。」錢爽道。
「這麼說,原先這一戰,我們險些就把金軍全殲。結果,卻被紇石烈巧借完顏永璉給提升了士氣。」林阡恍然。
「對,紇石烈的那些增援,第一撥是沂蒙當地就近的散兵,第二撥是完顏訛論的大軍。」錢爽點頭,「不過,這些兵確實是完顏永璉派的,只是他沒有親自到場罷了。」
「這麼說,所有的形勢都是騙騙人的。唉,偏偏這麼巧。」海逐浪領悟。
「他這計謀,用得得當,恰到好處。」林阡再回味全局,也覺得有點可惜,差點輕易獲勝,卻被那紇石烈安全保障了全部金兵,完顏訛論的援軍一到,沂州金軍暫時也能渡過難關。雖然惋惜此戰,倒也欣賞紇石烈。
「無論如何,現在沂蒙山另一家的盜寇夏全,通過這一戰已經能和紅襖寨結盟,戰勢雖然有所變,也可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吳越面帶笑容。
林阡點頭,看錢爽臉上還帶憤怒,顯然是有其他話說,卻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怎麼?」林阡問。
「差點就可以殺了完顏訛論,卻被我看見,兩個阿諛奉承、點頭哈腰的敗類!」錢爽道。
「誰?」
「唐進,趙顯!」錢爽說了他二人的姓名,吳越林阡和宋賢都覺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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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下旬,這場大戰才勉強結束,惡劣天氣造就出環境枯黑,與征人的命運一般,焦躁而荒蕪。
遠眺齊長城,于山間悄然起伏,不多時,就看見千軍萬馬在那人的引領下凱旋,馳騁山野的各位英雄,每一戰都是最完美的搭檔。
阡出征之後,已然一個多月。
這一個月戰事定然艱苦,他下頜添了不少胡茬,顯得成熟陽剛而帶些滄桑。
剃須令廢除了許久,盟軍中卻還有人遵守著那荒誕的命令,林阡為了自我懲戒,終于帶頭蓄了起來。
「阿蠻姑娘,還認得我嗎?」
「咦,長了這麼多胡子!」吟兒的擔心和矛盾在見到他的第一刻就一掃而空,喜不自禁地沖上前去,踮起腳來撫他胡須,一點矜持都沒有。
「嗯,我也是想變變自己,以期換換吟兒的心情。」林阡微笑,打量了她一圈,「氣色比以往好多了,還養胖了不少。」捏著她的臉蛋,他顯然興奮也幸福。吟兒听到這話就暗笑他,他現在當然還不知道她沒吃藥,竟這麼喜歡自欺的。
她也給他量了一量,量他的臉有沒有消瘦,蕩氣回腸的同時,她痴痴笑。
「怎的?不喜歡這胡子嗎?」林阡問。
「只是還沒看順眼。」吟兒呵呵笑,「便如同,出征時還是個周公瑾,回頭卻變成了曹孟德。」
「卻不知,鳳女俠喜歡的是公瑾還是孟德?」林阡帶笑攬住她。
「都喜歡!」吟兒說。
「都喜歡?」林阡蹙眉,思忖時語帶調侃,「那某人豈不是自詡小喬了。」
吟兒一怔,笑語盈盈︰「雖然都喜歡,但畢竟都是百千年前的事情啦,我當然是都喜歡林阡……他長胡子,不長胡子,每個模樣,都喜歡。」
林阡見她心情這麼好,自是意料之外,卻也自肺腑地高興。心道有如此愛侶,公瑾與孟德,都要羨煞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