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好熟……分明听過,卻不知哪里听過,林阡反復追想,苦于人事太多,一時無法憶起。這個聲音,儼然出現頻率不高,可能僅僅一面之緣一面之緣的金國高手,命中其實也不計其數了。
腦中不停搜索著印象與場景,心里則悔恨事先沒有問清楚水赤練的來龍去脈,事實上,他若是問了,依茶翁性情,應該會坦承,奈何當時不願唐突了茶翁,後來心思又全都轉給了吟兒……現在才懂,水赤練,顯然不是茵子的寵物這麼簡單,起碼對面有兩個絕世高手都認得它。
是的,第二個話的,武功不會輸給第一個。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第一個人不招林阡察覺不到他,第二個人不說話林阡也一樣沒察覺到他!
故此,除了腦與心不得消停,林阡的飲恨刀,亦給對面的兩個人留了足足十分的警惕!
然而,原想過盡量掩藏方位見機行事,奈何懷里的小狐狸一直叫個不停,叫就叫吧,還哀哀地哭、瑟瑟抖,令林阡的位置,煞是凶險。
當是時,雙方僅隔著一人高、幾丈寬的灌木叢而已,然則這咫尺兩端敵我之間,卻盡然卷積著毀滅氣息、死亡陰影!
夜風,如墨色的煙,原只有輕輕一縷,飄到山林的上頭,繚繞了半刻之後,忽而膨脹,急轉直下,更似一道邪靈,得勢後東沖西撞、亂竄不休、鋪天蓋地……周遭的一切,卻是靜悄悄的,似是所有的壓抑都聚在了這里,似是這地方早已與外界隔離……連聲音,都失真
「確然是水赤練,呵,不知又看上了哪一家的俊秀。」撥箭者又道。林阡一怔,無法會意。水赤練?俊秀?何意?
然此刻哪容走神,倏忽間氣氛陡變!第二人還未話,林阡心便覺一抽,出于本能,急急側身避閃,說時遲那時快,便有刷一道巨響,帶動著一個世界與自己擦肩而過,狂沙間,碎石間,亂霧間,尚不及作出反應,眼前就一片炫亮
站定了,才明白是又一箭已從生到滅……那一箭,裹挾著死去的四成灌木內涵卻沸熾,仿佛賦予了那些植物最終的也是最劇烈的生命力。如此強猛而又狠絕的攻擊,林阡僥幸感應到並閃開,這才躲掉了致命傷,可惜,卻與這水赤練一樣,沒有避得過此箭造禍,肩上隱隱作疼有血溢出,不知是被枯枝還是敗葉傷及。
水赤練嚇得不敢再叫,趕緊縮進了他衣袍里頭,他忍痛站穩,還未定神,耳膜一動心內驟驚第二次襲擊,來得如此之快!?
不容遲疑,第二撥沖擊,緊承著第一撥涌蕩,瞬間就削砍了又四成障礙直到林阡眼前,適才還堆積在敵我中間的灌木叢,如今有八成都光禿禿的,全都被連根拔起一干二淨了!不,其實林阡若是轉過身去,會現那些都被平移到了自己身後,橫七豎八、死無全尸……
但林阡這一回不是本能感應到,而是听見了襲擊也捉住了過程,是以沒再躲閃。
不戰而敗,從來就不是飲恨刀的屬性躲?閃?哪怕滯留,都不允許!
林阡手中一道弧光,出鞘剎那便主攻斗,斥箭之余,將此番來襲的過半灌木又逆向加熱了一回,連帶著沒被殺完的最後兩成屏障,一起回敬了過去。霎時漫天刀光迫入漫天枝葉,每一條色變的枝,每一片亮絕的葉,都似刀鋒芒,都夠奪人眼,都是為殺人。
說不清,那究竟是真實,還是畫卷,久之,漫山遍野,都好像還飛馳著這一刀的……魂
戰力,斗氣,殺意,何以全都輕如光,如紙張,如虛幻,殺傷力卻如此巨大?那不是魂又是什麼!
對面人明顯低估了林阡,是故見攻勢回轉面呈意外,他卻雖驚不亂,反手揮出兵器,須臾千招萬式,殺盡了滿空威脅。但可能對他而言,這攻勢已經耗了他相當多時間。
「果然厲害得很!水赤練看上的人,我豈能低估了!」那人手中劍剛出就收,不知是收自如,還是已人劍合一,雖然武器已經不見,但他臉上的驚訝之色,遲遲不肯散去。
那是個白衫中年人,面如刀刻,長披肩,雖已三十來歲,卻還是掩不住的倜儻之姿。林阡看他面生,應是初次見到,不知何方神聖。然而轉頭看他身旁的第二人,不由得恍然大悟也驚心動魄,那第二人,原是護**統領凌大杰!
凌大杰,完顏永璉的心月復之一,常年伴隨他的左右,地位等同于林阡這里的厲風行,此人擅長用長鉞戟,林阡曾在會寧縣的地宮與他打過,惜敗。個中雖摻雜著十二元神的壓榨,但林阡自認為戰力遠不如他,不過後來也投機取巧、隔著一池水暗中給了他的腳一刀。這個人,出現在此,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那麼,另一個人,到底什麼來頭?思忖那日紇石烈執中的部下們說「完顏永璉」「凌大杰」和「岳離」,林阡正待恍然,卻又搖頭,不是岳離,岳離的年紀應該和凌大杰差不多。並且岳離作為完顏永璉身邊的第一紅人,此刻該跟著他一起去河南吊唁豫王了才是。
所以,這個人,不是岳離,職位略低……但論武功,則一定出自高手堂。
再看此二人身後不遠,矗立著高高低低許多的墓,他們,深更半夜是到這里來上墳的?給誰上?林阡雖在山東長大,也不知這里葬著什麼名人,埋得這麼偏遠,還值得高手堂的人忙里偷閑前來祭奠……
「朋友,將水赤練給我,你便走吧。你是人才,我不傷你。」白衫中年人說,林阡知道,也許這句話傳來自己耳中時,他已經走到了自己旁邊……
果然。比想象更快,交睫之間,真到了眼前。白衫人與林阡相對佇立,也令凌大杰初時不曾看到林阡樣子。
那劍眉星目,不帶一絲殺氣,可林阡怎能不知,他的殺氣來無影去無蹤?只是,林阡萬萬不可能交出水赤練給他,是以斷然拒絕︰「不行。」
白衫人靠近之時還面帶笑容,可能說到做到真的不想傷他,卻沒料到得到這樣短促的斬釘截鐵,一怔,停下腳步,這大約是今夜他動作最慢的一次了,將林阡上下打量了一番,搖頭︰「年輕氣盛……」
眼神一厲,聲音也驀地提高︰「交出來!」
那不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斥,而根本像長輩對晚輩的訓!霎時他衣袖一拂、再撥出萬鈞巨力,搖山岳,射斗牛,人不狂,劍卻妄原來,剛剛的都不是箭,是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