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o48章猶記多情
無人料,本應深處宮闈的王妃,竟然能親臨戰場指點江山,運籌jiao鋒不遜須眉,並在幾經談判後成功將王爺救出,從此不懈元戎、協助起她的丈夫對山東盜匪全面圍剿。那些完顏君附沒能注意到的,楚風流,一個都不曾遺漏。
紅襖寨確實前途最亮。盜匪前途,意指存在形式合理化,這種合理化便是當年耿京義軍需求的、必須由辛棄疾賈瑞負責聯絡的、被南宋朝廷授予資格。但是,不代表被宋廷接受才可以安身立命,金廷招安,一樣可以有出路。楚風流看準了青虹幫和黑風寨誰硬誰軟,其實早就借著王爺被擒的事端拉攏了黑風寨去對付青虹幫……
所以,幾出幾入土匪窩斡旋都是表面,真是要救人還不容易?派高手去盜或兵去打,多直接!楚風流,卻獨獨選擇了迂回。這麼做當然不止是救王爺,楚風流實際的目的,是收一派滅一派、借著王爺這個人質、引兩家盜匪的大規模火並!
她表面麻痹青虹幫,次次談判都佔劣勢,慣得他們得志猖狂;她對黑風寨說,只要他們能幫她救王爺,事成後必然論功行賞……
兩家盜匪,一家勝念燻心,一家鬼m 心竅,正合她意打得不可開jiao。
「整合一切可以整合的勢力」,這句話,不止楊鞍劉二祖會說,楚風流比他們還透徹豈止民眾,豈止土匪,還有敵人,也一樣可以整合,時明時暗,隨心所y ,是虛是實,程度可控。
在林阡十五歲那年,金軍戰績達到鼎盛,山東盜匪短暫瀕危,完顏君附在楚風流的指教下竟能有把握天下之勢,而楚風流亦早是整個大金赫赫有名的戰地nv神。
這對權力巔峰上的夫f ,亦並不曾虧待黑風寨或青虹幫活下來的、歸順者或戰俘。許多有識之士、有才之人,盡皆安居樂業,為官、為將大有人在。這種做法,既可對剩下的軟弱派示好不殺、吸引歸順,又可對殘存的強硬派加以牽制、攻心之舉,試想若與昔日兄弟、甚至親人在戰場撞見,必然憤怒悲傷情緒零碎,那時戰力肯定下降、士氣儼然瓦解……楚風流的做法意義長遠,效果在近年來業已顯1 。
然而,這樣一個強大的楚風流,卻還是沒逃過命運的玩nong失敗,總是會挑一個人的盲點下手。
楚風流不曾意識到,有誰會意識到,金軍對青虹幫和黑風寨的挑唆內訌、暗算消滅,漁翁不止金軍自己,還有一個意外的贏家紅襖寨?是她楚風流,一戰便宜了紅襖寨一枝獨秀,也是她楚風流,幾年時間栽培出無數將才,其中包括一個名叫林勝南的偷師者……
暗處的敵人最可怕。紅襖寨不是rou,而是筋骨,金軍難下口,青虹幫嚼不開,黑風寨咬碎牙。
又也許,楚風流敗給的並不是紅襖寨;也許若非那場圍魏救趙完顏君附還會有別的方式輸。因為,正巧一個集團的下坡路與一家勢力的崛起路接軌,造成的結局,必然是前者被後者取代,天意如此,大勢所趨也……
逝者如斯,事過境遷。
一轉眼,那場難忘的山東決戰,竟已過去了整整十年。
十年間,談不上滄海桑田,甚至什麼都沒有變,十年來,紅襖寨和金軍半刻都未停止戰爭,也一直是金廷打壓的當其沖,十年,除了這個紅襖寨,沒有別的任何一家可以扛得住重擊這麼久,崛起路之後的上升期持續不盡。十年後,是否這上升期會遭遇轉折,林阡卻豈能令紅襖寨遭遇轉折
近幾個月的並肩作戰,沂m ng諸如夏全、時青等別家盜匪,非但不可能取代紅襖寨,更已然有隸屬歸附之跡象,濟南諸如李思溫、孫邦佐等投機者,亦或先或後歸附,青、濰、沂水各地新秀,毫無遺漏都被吸納。大勢所趨?當紅襖寨布滿整個山東,林阡之手根本早就寫完了大勢。
剩下的唯一一個、有能力逆林阡之手的,只是完顏永璉一個勁敵而已。結果,天意卻是怎樣的針對了林阡的盲點。
紅襖寨竟然從中而裂,兄弟情竟然站不穩腳?
那個曾牢不可破的紅襖寨,那種曾堅如磐石的信仰,那些曾根深蒂固的情義……
楊鞍的叛變、黨派的形成,正是林阡今夜對海逐1ang難掩惆悵時的另一原因。如果說,先前都是感嘆著樹猶如此,人與團體又何以堪。那麼,這個原因太簡單,是懷念。
站在松下久了,不知怎地、忽然之間,竟有一道熟悉的氣流好像跟當年的某個場景一樣,又依稀還是當年留在這里的毫無征兆地出現于前,從樹干傳遞到指尖,緊接著,如霧般涌入軀殼,如電般流過筋脈,不費吹灰之力,刺進他堅硬心髒的最深處……
摩天嶺植樹造林,哪里過去了十六年,明明近得迫在眉睫
「好沒勁!你們先栽,我眯會兒。」嗜睡的宋賢,栽了幾株就索然無味,于是藐視了上面命令,擱置了任務抱頭躺下要睡。
「哎?沒勁歸沒勁,莫忘了這是二祖哥的命令!」新嶼一向規矩,半點都不敢怠慢,即刻過來要拉他起。
「有什麼要緊。」宋賢滿不在乎地說,「二祖哥也不代表全對,這命令太死板啦!何必每個人都來種,喜歡栽的多栽幾棵,不喜歡栽的隨意,不就行了?!」
「問題是,誰喜歡栽啊!」新嶼滿臉無奈,低聲,「起來!被現了,可不好。」
「好哥哥,讓我睡會兒……」宋賢耍起賴來,偏是不起,「二祖哥我當然也怕……你們幫我看著,他來了就踢我一腳,喚醒我,好不?就一會兒!」邊求吳越,邊眼楮對遠幾步的勝南求援。
新嶼尚在猶豫,勝南便笑著答應了︰「好吧,就一會兒。」走上前來,對新嶼說,「前晚攻堅,宋賢都沒怎麼睡。」
「嘿嘿,還是勝南疼我!」宋賢笑而滿足,立刻就閉眼了,「就這樣啊,二祖哥來,立刻叫我!」
「又要幫你栽樹,又要給你把風,哪來得及。」新嶼無語,早看出了宋賢的xiao心思。
「那便新嶼栽樹,我給宋賢看著?」勝南說,宋賢亦道︰「是啊是啊,新嶼栽得最好了!」事實擺在眼前,吳越種得但宋賢那句怎麼都听著有拍馬屁的意味。
「唉,也只能如此了。」新嶼無奈地開始干活,勝南真正把風,宋賢一邊睡一邊竊笑,新嶼有意給了這xiao子一腳,「倒了八輩子霉認識你這懶鬼!」
吳越做事一貫認真,栽著栽著就栽進去了,太投入立刻達到忘我境界;宋賢也真的困倦至極,倒在地上香甜睡了起來;勝南一邊栽樹一邊把風,笑而滿足左右兩個兄弟。
卻在那時,由遠及近一個男人,朝著這邊大步行來,勝南先是心一凜,怕是劉二祖等當家前來察看,待他走近卻是個陌生漢子,五官一看就忒喜慶,顯然不是領袖氣質。
勝南一看不是劉二祖便放心了,因此沒有喚醒宋賢,並在那人靠近之時輕步上前、攔住他時眼神示意著宋賢的方向︰「大哥,走路輕些,莫吵醒了他……」
那人沒說話,只是拾起宋賢的工具,捋起袖子似要開始栽樹,勝南一愣,估計他是被派來指教他們的老兵,于是一邊學起他的動作,一邊繼續說︰「大哥,幫忙留意著些吧?上面來查的時候,咱們就一起對付。」
「嗯,怎麼對付?」那人笑問,本來就xiao的眼楮,眯成了一條線。
「當家的一到,趕緊先踹他一腳把他叫醒。」勝南指著宋賢說,「若是來不及,就先上去堵住當家的,抱住他哭也好,摟著他笑也好,躺地上裝死也好,總之要先m ngh n過去。」
「敢情這些你們都試過?」那人頗為好奇。
「自然,屢試不爽。」勝南對他特別有親近感,「敢情大哥你沒對付過當家的?這可是必備的訣竅啊。還有更多,想不想知道……」
「好一個必備的訣竅!就說你們這幫xiao子蔫壞,每次來查都認認真真勤勤懇懇,原來背地里專想著怎麼樣對付當家的。今次栽在我錢爽手里,看你們是屢試不爽呢,還是真的就不爽了!」便這時,那人的臉刷一下變黑,勝南听得這話,臉也一下子黑了︰「錢……錢當家?」
勝南真沒意識到,視察情況的不是劉二祖而是另一個當家錢爽,當年的爽哥,在紅襖寨也算二把手,然而不是勝南的直接上司,勝南先前並不認得他,于是,竟把那些對付上級的方案以講竅m n的方式跟上級傳授了……
勝南話未說完,錢爽就踹了一腳楊宋賢︰「臭xiao子!起來!」
「哎呀,踢那麼大力作甚呢……」宋賢朦朦朧朧,還不知道狀況。
林阡啞然,苦著臉說︰「宋賢,當家的,當家的,來了……」確實在喚醒宋賢,然而這已不是暗號,而是已成事實了。
錢爽直接把宋賢橫著拖起來,反過來立刻揪住勝南耳朵,一起帶走︰「抱我哭還是摟我笑!」那時刻,宋賢真是被踹醒了,勝南也哭笑不得,情知難逃懲戒,卻因現吳越躲過一劫而難免相慶,一邊被錢爽拖走一邊都不忘做對吳越豎起拇指的xiao動作。
九歲宋賢那稚氣的笑容,勝南一直都記得,所幸宋賢即使現在已二十五歲了,仍然保持著那份純實無心機。人,如果永遠都長不大就好了。
不听號令,當然要罰,哪怕那錯誤不犯在戰場上,卻終究犯在軍營里。何況彼時還是紅襖寨的起步階段,至關重要。
念他們都才十歲年紀,錢爽沒加以重罰,告誡了勿以惡xiao而為之之後,讓他們繞著這片林子跑一圈,「看看有什麼樹沒種好的,立馬給我拔出來重栽!」「明天一早我來查,要有不合資格的,別跟我說沒看見,沒看見,就算你們倆沒栽好!」「莫跟我講‘我們資歷尚欠做不來’,當家的,最不愛听的九句話之一!」
錢爽給三兄弟的第一印象很凶,但卻是最愛護他們三兄弟的長輩之一。
兩xiao子哪能抗命,正事完了立馬就去。
「那個真是爽哥?」「嗯,我在鞍哥身邊見過他。」時走時停,邊扶樹邊對話,勝南和宋賢忽然現,新嶼也加入了進來。
「新嶼,怎也一起來了?」宋賢撇頭看見他在後面。
「閑來無事,便來跑跑,餓了回去能多吃點。」新嶼笑,「當然咯,也是不放心你倆,就你倆那栽樹的水平,別把咱們好好種的樹全毀了。」
「死吳越!適才還很感動來著,倏忽全跑光了!」宋賢追著他打。勝南雖沒罵他,也暗地里給他丟了幾塊石子。只有與他們相處時,才能這樣的肆無忌憚,這樣的真心痛快,這樣的……無憂無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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