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o53章鏡花水月
「徐大哥,我想去鎮上置辦些年貨。雖說是兵荒馬1uan,也不能抹殺了新年。」
「天驕,楚風月心術不正!她和紇石烈桓端私下會面!還打傷了我好幾十個兄弟!」
「咦?這釵子,好像在哪里見過……」
「天驕,原是給聞因的生辰禮物麼?別藏了,真好看啊……」
「把我的釵子,還回來!」
世界激烈倒退,思緒凌1uan跳轉,記憶瘋狂沖灌
他不知他昏睡了多久,似已輪回了千百種人生,但無論經歷過多少場夢,每一場都以這幾個片段、這幾個人、這幾句話告終。
然後,將醒未醒間,即便又陷入了再一次渾噩、喪失了所有的感觀和意識、順著那一片泥流繼續往深淵里陷,縱然分不清那是黑s 紅s 還是別的世界的顏s ,哪怕抵達了時空的盡頭即將沖破……一樣地,一樣還是要被什麼拉回原點,遇到這幾個片段中斷重來,如此的循環無休止。命本就是一場循環無休止。
是什麼拉他回原點的?是說第一句話的nv子,她的樣子和裝束他一直記得、再熟悉不過。怎麼忘得掉!如果說做了千百個夢體會過千百種不同的人生,每個夢里唯一不變的是都有她,貫徹始終地存在著。只因她是入夢之前、那個名叫徐轅的男人、那一世的唯一牽掛……
那天她尤其得美,青s 長裙清秀動人,飾僅僅一只長簪,髻背蒙一塊蓋頭。他一直很好奇,要怎樣好看的nv孩子,才能把農婦打扮都穿得如此雅致,就好比水墨畫里的菡萏一樣。
「山東之戰,很快就要結束了。」他允許她去置辦年貨,心里其實已下決定,山東之戰要結束了,要讓柳大哥他們都知道,楚風月是我徐轅的nv人。
山東之戰,卻在那晚開始,死灰復燃,誰又真正能料!
「快去快回。」他送她走出軍營,沒直接告訴她那晚他想做什麼,純當給她一個驚喜。
「會。」她可能猜到了一些,臉上微紅,有稍許矜持。
傻風月,為了這簡單一個字的承諾,竟和紇石烈桓端、她的下屬以及史潑立的弟兄糾纏廝殺、滿身是血都要回來與他相見。
他注視著她那簡單的長簪子,手已觸及袖中的紫y 釵,他沒想到,那最珍貴的定情信物,會在她回來的前一刻掉出來。
還沒有來得及理清柳聞因、柳五津和楚風月的聯系,他思緒尚在史潑立、紇石烈桓端和楚風月的爭執,霍然就是一聲巨響楚風月要殺柳聞因,那變故教誰都猝不及防,所以那些碎片在記憶里無法排序!
「不要死,不要死……」半睡半醒之間,他依稀听到她的哭泣,「徐大哥,活下去……」他的手,是被誰緊緊地攥著,徘徊在生死線兩邊。
可是那溫度卻突然消失,轉成一種極度的冰冷,隨著所處世界的搖搖晃晃,那聲音越來越弱直至听不見了,漸漸地,被另一些較強的聲音輕易蓋了過去︰「讓她走!」
人的判斷都這樣,哪種聲音強,哪種才是現實,另一種就是夢。
這「讓她走」,是他對她吼出來的,又令她負氣出走,闖進了一片和平邑差不多的小樹林。
他毫不猶豫地沖進了那片漆黑沉悶的樹林里,那樹林里沒有楊鞍沒有紇石烈沒有解濤,有只有他和風月兩個罷了,換一種時空,誰說不可以這樣。然而,這是夢中人的判斷,注定只是鏡子里的現實而已……
夢境的騙局啊,總是吸引著人越走越深,情不自禁,繼而相信,那是真的
追至黎明,正自焦慮,忽听路邊樹叢有??之聲,徐轅心念一動,即刻上前數步,越走越近,撩開樹叢,只看到楚風月果然躲在這里,暗自垂泣,冷風拂過,瑟瑟抖。
他俯來,月兌了外衣,微笑將她裹住,她倔強,偏過頭去,不願理會他,但身體卻沒有反抗,任憑他裹住了,好一個口是心非的nv子。
「風月,這次完全都是誤會。只要柳大哥復原,你就沒有錯。」他對她承諾,會盡一切能力令柳五津復原。
「風月,金宋之分,只是我曾經的魔障,克服之後,短刀谷亦不能阻礙。」他對她說出口,他再也不管金宋之分了,他要她也不管。
「山東之戰就快結束了,誰都該直面自己的心。」他認可了林阡的說法,這個世界,這一場生,總有一個人會讓你寧可豁出x ng命,負盡一切,也要用心去愛。
她終于不再板著臉,終于轉過臉來,微笑里摻雜一絲高傲,眼神里撲朔m 離,他知道她想要什麼,伸手奪過她手里的釵子,要給她戴上。
她卻輕輕推把釵子阻在半途。
「怎麼?」
「這釵子,是我送給你的。」她嫣然笑,「若你要表示,理當回贈我。」
他一拍腦袋︰「是啊!」豈有拿她東西贈她的道理!
他緊握著紫y 釵安心地笑起來︰「釵子,風月……」
還沒說完,陡然間,黑暗中伸出一只大手,跟他爭搶他手里的釵子,縱然是武林天驕刀法無雙,他竟都難以與這巨力抗衡,拼盡力氣他明明已經抓緊了這釵子,正自欣喜不知何時卻現拳頭根本是空的!
「釵子,釵子呢……釵子,風月!」他滿頭大汗,猛地驚醒,意識雖恢復,全身都無法動彈。那釵子果真不在手里,那釵子,到底失去了多久!?風月……到底失去了多久……
「yao煎好了。」「先涼一涼。」傳來一男一nv兩個聲音。
地點,還是在月觀峰。
時間,早不是嘉泰四年臘月廿九,而是開禧元年二月初七。
人物……
正是這一夜,楚風月下令猛攻楊鞍,林阡潛伏于兩軍之jiao……
趁著月觀峰戰地兵荒馬1uan,林阡順利地潛入了楊鞍據點,考慮到聞因畢竟沒經驗,他安排她留在寨外接應。
潛入別的任何一家營寨他都可以帶著聞因,惟獨楊鞍這家他冒不起險,哪怕此刻楊鞍據點整體已危如累卵,其內在的防御也還是不容小覷
原本,越是危難的關頭,就越要加強防範,否則,明知道打不過對手了還不多設些防線,找死嗎;
何況,楊鞍本就是個相當注重防御的人,他對抗外敵入侵的能力尤勝y n兒。許是這些年來的鐵桶封鎖練就的,許是那些年的山東之戰造成的。這是林阡最終選擇孤身潛入的根因。
聞因知只能照應阡到這一步。當獲知了林阡是想與楊鞍對質,聞因放心他有了分寸不會再濫殺,分開當然也令他行動方便些,點頭說,就在這里等林阡哥哥。查明真相後,他再來與她會合不遲。
楊鞍寨此刻,就像一塊表面刻著無數劃痕行將破裂、但打下去卻仍然堅硬無比越碎就越鋒利的石。林阡潛入伊始,便見他兵營刀槍密集,劍戟森然,軍容整肅,弓弦響亮,來去進出有條不紊,一點都不像適才吃過敗仗。
楚風月強壓到這個地步了,楊鞍黨竟不僅撐著還能保持不散,外人或還生疑,只要潛入一看就知道,此間軍心是多凝聚,防御是多張緊,仿佛隨時隨地都有反彈的力。
林阡整合盟軍之初、統帥群雄對抗頑敵,各種防御體系都是親力親為,他不是無師自通的始,實則都是向楊鞍搬套而來,但凡成功的都沿襲至今。
今時今日,他和他的大軍,早已被冠上掠奪者的稱號,常年攻勢如風,所到之處無敵,他原不必去考慮y n兒說過的「越弱的越懂得自保」,他和徐轅分擔著盟軍的攻守配合得無懈可擊。縱然如此了,盟軍防守細節,還是會現出楊鞍的痕跡。
也罷,他本就來自紅襖寨,盟軍里注定也雜糅進紅襖寨這一方的氣質。
「一時不敵外人不要緊,那不代表輸,往往很多時候,看似輸給外敵強壓的人實際都是輸在了內部的受迫崩潰。」「這種時候,一定要在保證活命的基礎上,補完防守的所有漏dong。」「哪怕前面的人敗光了,敵軍一窩蜂殺來了,這里是什麼樣還是什麼樣,所有人,沒有號令,不得擅離職守。」「等到援軍來為止。」與楚風流的山東之戰,楊鞍曾經這樣對他們說。
楊鞍的防御,除了慣常的地利、貯存、裝備、陣型,還賴著當那些有利條件都不存在時,仍然凝聚的軍心,仍然沸騰的士氣,最可貴的是,仍然令行禁止的規矩。也許很多人會蹊蹺,楊鞍從沒像劉二祖那麼死板地說,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但他的將士們從未有不良風紀
兄弟之情,其中穿cha。難怪,叛軍對楊鞍馬是瞻,非叛軍也流露諸多可惜。
看著外面混戰阡原還擔憂,現在他明白,楚風月要打敗楊鞍還早。
「鞍哥的防御,一如既往,值得我借鑒。」
他真想笑著對楊鞍說出這句話。
他在離帥帳不遠的營房旁輕易取代了一個守衛,這個位置比較偏僻,離楊鞍的軍帳有百十步遠,等閑之輩難以竊听,如他這般深厚的內力了才可以,注定是楊鞍防守的薄弱區,他若沒偷師過楊鞍才不會知道這是薄弱區。
縱然如此,薄弱不代表死角,此地並不宜久留。竊听之余他還需眼觀四面耳听八方,留意一隊又一隊的路過和審查。
楊鞍等人是在他潛入那時才回營,吃力疲憊卻仍談笑風生,他們談著抗衡,談著布防,談著過去未來的種種壓力,便在那時一聲刀響打破了原有氣氛,繼而營帳外有人大叫一聲「有jian細!」緊接著三個年輕的士兵一擁而上,果真把一個夤夜里難以覺察的影子給逮住了,jian細被圍在當中沒法走月兌、惱羞成怒跟他們仨纏斗起來,雖武功高強,卻寡不敵眾,終被制伏扭送到了帥帳中去。
jian細伏法前後,楊鞍的軍帳里繼續著jiao流,他們也談前些日子潛入寨子里的楚風月派來的jian細,多麼狼狽,多麼愚蠢,被抓住了多少。
林阡暗嘆僥幸,他是因為一早接觸過楊鞍,才知道潛入楊鞍寨子里的最佳方式不是神出鬼沒,而是這樣地喬裝打扮、固定在一個適當的位置不移但,若非他正好也懂紅襖寨的各項令行禁止,他恐怕也早被抓住了。
跟昔年一樣的嚴謹,據點里但凡重要的地方,如有jian細一旦靠近,必定會被巡防士兵或帳外守衛剔出來,繼而被就地正法。所以鞍哥不必擔心關鍵情報的泄露,鞍哥常年是海上升明月的天敵。
如果徐轅真在此間,楚風月也妄想借著外面混戰潛入此地來盜,縱使林阡這樣的高手都難辦連靠近都不行,又怎麼查探得到情況。查不到情況,如何救出徐轅?
躲過巡防、尋到目標、救出人質,這三點,一起比登天還難。那是在挑戰防御系統、存在概率、以及各種高難度的機關暗器。
他忽然意識到,不對勁,楊鞍的人正在討論,楚風月派過不少jian細,前僕後繼。金營在宋匪里安cha的細作,早就有了,不必她再派,還派這麼多,而且細作守多于攻,怎能那般不小心,所以,楚風月不可能是為了公戰。
那麼,楚風月私底下派進楊鞍寨子里的人,又怎麼還會是對林阡做戲看?
林阡心里咯 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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