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謙一向對這種近似文藝愛情片不屑,可是既然答應了,他便不好意思再反悔,就硬著頭皮跟她去了。
到了電影院路顏堯才發現孟浩謙包了場,偌大的空間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她當時就挺心痛的,早知道她就在網上下載好兩人在家里看得了,一分錢不花,還省事。又一想,登時心里又是疙瘩,挺那個啥的,哎呀,反正丫就是一皇帝,干什麼都要講排場唄。
是講兩個分別被妻子和丈夫背叛的男人與女人的愛情故事。主演是裴勇俊和孫藝珍。情節有點類似于王家衛的《花樣年華》,不過前者喜,而後者悲。
因為倆人的妻子和丈夫出車禍,他們同時去警局認領愛人的失物,又在同一家醫院照顧自己的愛人,再又在同一家酒店住下。後面他們各自發現彼此的愛人其實早已出軌,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都早已背叛他們。帶著報復的心理,裴勇俊和孫藝珍開始約會,然後戀愛,然後發生關系。在相處的過程中,他們發現,其實彼此有很多共同點,他們就像是一個木雕上掰開來的兩半一樣,彼此契合,惺惺相惜。
可是他們偏偏遇見得太晚。
愛情有時候就像是一場捉迷藏。不一定能在正確的時間遇見正確的人,然而迫于無奈,或者是一種近乎自欺欺人的內心安撫,他們只能選擇一個適合的人做為伴侶。可是,千回百轉曲曲折折之後,他們又和那個原本注定的人狹路相逢,不過是寥寥數語,便覺心中澎湃,一片洶涌。然而這時,他們卻早已婚嫁,早已身不由己。再說愛,不過是奢侈,不過是違背道德倫理,徒添一些被世人所不齒的把柄。
電影里的畫面一直很安靜,幾乎沒有配樂,若是有,也是淡淡的,絲毫不張揚。有點寂寥,又有點悲傷。裴勇俊那雙憂郁含情的眼楮和孫藝珍那張干淨得不施脂粉的臉,總是讓人覺得有無限得惆悵。
拍攝的時間是冬季和初春。所以總是能在街道兩旁看見厚厚的積雪。那種雪,像是童話世界里的女乃油蛋糕,白茫茫一片。美是美,可是很冷。
那個片刻,路顏堯想起孟浩謙站在她們學校操場里的樣子。那時也下著雪。他站在一棵光禿禿梧桐樹下,問她願不願跟他在一起,直到他厭倦為止。
她忽然就轉頭看向他,而他一本正經,目視前方。仿佛是難得地用心。
然後,路顏堯听見電影里一段經典的台詞。
裴勇俊問孫藝珍最喜歡哪個季節。她一笑,說︰「春天。你呢?」裴勇俊揚起臉,想了一想說︰「我……喜歡冬天。」孫藝珍淡淡地微笑著,「其實我也喜歡雪。」于是裴勇俊笑得宛如孩提,甚至連臉上那兩道滄桑的法令紋也顯得迷人可愛,「那麼,應該在春天下雪。」「有可能嗎?」孫藝珍清澈如水的眼眸里忽然多了一抹陰影。
「有可能嗎?」路顏堯自言自語,心里想著,這一段被世人所鄙夷不屑的卑微愛戀是否能修成正果;而兩個原本在不同世界不同軌跡生活的人又是否真的能相交在一起,不再分離。
「寶貝,你又在犯傻了。」孟浩謙輕哼,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冷笑。然後他的手指順著她的頭頂模往發梢末端,那樣篤定凌然的眼神,仿佛在告訴她愛情不是童話,在**果的現實面前,很多東西都是蒼白得不值得一提。
路顏堯的心在電影院原本昏暗的燈光里變得更加陰郁。她和孟浩謙的結局,顯然不言而喻。然而,她畢竟是個女人,總有些浪漫唯美的幻想,即使這樣的愛情自己得不到,也希望它是存在的。
後來也不知道是哪種負氣的思緒作祟,她說︰「我賭他們在一起。」
「好啊,那我就賭他們分手。」孟浩謙見她興致盎然,並不試圖打攪,順了她的意,眼角眉梢都是一抹極輕淺的愛憐笑容。仿佛路顏堯此刻就是一不諳世事的孩子。
當然影視就是影視。大抵是滿足了世人許多在現實里無法實現的願望。
所以結局是美好的。在林徽因最愛的人間四月天里竟然真的漫天飛雪,整個世界陷入一片純白色的迷幻仙境中。
路顏堯激動得手舞足蹈,倒是孟浩謙頗不以為意,聳聳肩笑,臉上淡淡的。路顏堯知道此刻丫心里一定覺得這是一個白痴的導演找了幾個白痴的演員拍了一部白痴的戲。
不過她懶得想那麼多。厚臉皮地問他要禮物。
孟浩謙倒也大方,願賭服輸地帶她去選禮物。于是,路顏堯就有了這條鏈子。
像路顏堯這種對物質並不十分上心的人,遇見自己一見傾心的首飾大抵是件難事。所以在琳瑯滿目的櫃台邊,她也就是隨便一瞄,哪里想,卻在驚鴻一瞥間看見了這麼一個名字——海洋之心。
想到《泰坦尼克號》里的Rose和Jack,路顏堯微微笑起來,驀地就轉頭看向孟浩謙。對于她這種太過純真的心思,他大抵是不予置評,倒是薄唇邊上浮現的一抹若有若無的諷笑,讓她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後來孟浩謙結完帳,轉頭冷不丁地問︰「這家店的鎮店之寶是一枚比利時的藍鑽,那才是真正的海洋之心,你怎麼不要?」
路顏堯很寶貝地接過他手里包裝精美的珠寶盒,飛快地回答︰「它太重,我怕帶上了以後閃壞了脖子。」其實主要原因是因為她沒有看見呀。不過她當然不能給他說,那多不可愛。
孟浩謙又笑,眼里掠過一絲明媚的光芒。之後,路顏堯見他搖搖頭說︰「還真是個孩子。」
「可不是?我才二十歲啊。」她把頭往他懷里蹭了蹭,絲毫不介意當著眾人的面取悅她的金主,發出「咯咯」的笑聲。
那天路顏堯很開心,是真的開心。因為一年前的今天,他出現在W大的梧桐樹下,溫暖了她寒冷許久的心。而一年後的今天,她又用她一個幼稚可笑的賭局,贏得了一條名叫海洋之心的項鏈,雖然它不代表愛情,亦不代表永恆。但是在那個時刻,路顏堯非常得滿足。即使這種開心,這種滿足,孟浩謙都不知道。他始終不曾察覺。
回憶太美了,以至于路顏堯久久不舍得摘下這條鏈子。
歹徒實在是沒耐性了,伸手就掠過路顏堯的胸口,從她的頸子上抓起那個墜子,再一用力「啪!」那細細的鏈子就斷掉了。
路顏堯的目光一滯,心口忽然涌起一片酸潮。回憶再美又有什麼用,倒頭來,它還不是要斷裂,而她和孟浩謙還不是要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