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路顏堯表面上裝得多強悍,多風輕雲淡,可打心眼兒里她還是一弱質女流。不比那傷春悲秋的林黛玉剛烈幾分。于是她停下步子,等待他的解釋。
其實路顏堯真的挺喜歡劉熙哲的。他那麼溫暖,那麼上進,那麼優雅,那麼紳士,如果不是她先一步遇上孟浩謙,她想她早已愛上他。雖然他是為了試探孟浩謙,為了報復他自私自利的哥哥而接近她,可也許是太喜歡他了,心也偏向他,覺得這一場鬧劇並非不可原諒。只要他的一個解釋,她什麼都可以理解,什麼可以淡忘。
有時候,一個人的感情就是這麼的奇妙。
明明知道他錯,他壞,他在利用她,可是偏偏恨不起來,光是連討厭,都覺得提不起勁兒。
站在原地等了許久,直到凜冽的寒風一點點吹醒她殘存的意識,路顏堯再抬頭,看著天邊的微弱的月光漸漸被雲彩遮掩,心終于跟著下沉,墜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恰好有輛空車向她駛來,她招了招手攔下,腳毫不猶豫地踏進車廂,直接跟司機報了地址,離開得那麼決絕,連頭也不回。
坐在車上,路顏堯忽然想通很多事。她想通為什麼在劉家的酒會上,劉熙哲牽著她的手,攬著她的腰,邀她跳舞,當眾吻她。而孟浩謙又為什麼會告誡她,不要招惹劉熙哲,甚至不惜用周媚雅做餌,逼她早日出局。像孟浩謙這種善于心計,在商場情場里,以絕對優勢所向披靡的人,一定早就看破自己弟弟的計謀。
甚至連很久之前,孟浩謙為什麼會出現在W大的慈善晚會上的原因路顏堯都理清楚了,也許他並不是為了那個周媚雅,她再風情萬種,也不過是一個玩物,時間久了都會膩,他或許只是看看自己的親弟弟在台上展示風采的剎那光華。至于那一疊不知從何而來的照片,很有可能也只是劉熙哲專門找人拍攝。
他們兄弟倆之間互相玩著的把戲,彼此都是心知肚明,唯獨她路顏堯被蒙在鼓里,稀里糊涂地一路搭台唱著大戲,供他們取樂。
路顏堯想自己真是有夠蠢的,一瞬間,她竟有了用拳頭垂死自己的沖動。不過,她覺得為了這點事鬧自殺實在太不值,于是她就笑了,完全是一種另類的宣泄情緒方式,從《新不了情》里薛凱琪那兒學到的。
劇中的薛凱琪一不開心,就跑到山頂上大笑來著,「哈哈哈」,把所有的不悅和悲傷全部從胸口給排出來。
可惜路顏堯選對了計策,卻用錯了地方。剛仰頭看著的士的車頂大笑了幾聲,司機就機械地轉過腦袋看向她,臉煞是慘白,聲音挺委婉地試探著問︰「小姐,你該不是……剛從那個地方出來的吧?」
那個地方?這大晚上的,路顏堯一時有點犯暈,心里還真不清楚他說的是哪個地方。就吞吐著問︰「您是說精神病院還是太平間?」
司機的表情微僵,放在方向盤的手一打滑,他們倆差點沖到街對面的廣告牌上去。
一頭向前扎進靠背後面並不柔軟的墊子上時,路顏堯剛剛的消極情緒也飛逝了大半,挺豪邁地吼︰「師傅,你謀殺啊你!」
「不好意思啦。」他賠笑臉。顯然懸著的心已經松懈很多,還很有興致地對她說︰「丫頭啊,這是我今天晚上跑得最後一趟車,待會兒我就要回家吃年夜飯看春節聯歡晚會嘍。」
「都快十二點了,您老才回家吃年夜飯?這飯也真夠夜的了。而且這聯歡晚會也該結束了吧,怎麼著,你是讓家里人給你錄下來了?」
「什麼!?我這表上明明顯示的是十點不到啊。」老司機將信將疑地開了手機,然後她就听見「嘀嘀嘀」有無數短信聲翻涌進來,接著就是他呼天搶地,痛心不已地嘆氣聲。以前路顏堯只听過「一詠三嘆」的,沒想到他還可以「一語幾十嘆」的,弄得她就忍不住笑了。
笑到最後眼淚一陣狂飆。
孤零零地回到小公寓,春節聯歡晚會早結束了。路顏堯打開電視也翻不到什麼好看節目,腦袋里亂糟糟的,又是孟浩謙又是劉熙哲,一應是兩張笑里藏刀,老謀深算的臉。她想著想著就覺得絕望,想要忘卻吧,可是卻又抑制不了自己的思維。實在是太壓抑了,她就開了一瓶紅酒猛灌,喝得很急,她都沒有讓酒里面的單寧好好地與空氣接觸散發出它獨特的香味,喝完一瓶後,她就暈乎乎地倒進了她柔軟溫暖的被窩里。然後路顏堯真的什麼也沒想,一覺睡到大天光。
第二天起床,頭也不疼,大腦意識清醒得很,路顏堯梳洗完打了車去湘潭山看她最親愛的路芯嬨女士。
剛從電梯里出來,在走廊拐角處,路顏堯迎面就看見一位中年男人從VIP病房最前面的大門里出來。他們一步步靠近,然後迅速地擦身而過。這其中不過十多秒的功夫,她的眼楮竟然離不開他,男人很高大,身材健碩,絲毫沒有發福的跡象。他的臉輪廓非常清晰,眼窩很深,鼻梁挺拔,竟然有點混血的意味。而身上穿的黑西裝,筆挺如新,連同他的人一樣顯得非常豪邁氣魄。一看就知道是身價不菲鑽石王老五,不過可惜得很,就是年紀有點大,即使保養得非常好,可是由于路顏堯實在看慣上流社會的金主兒了,所以他一入她的法眼,她就知道他至少是奔四的人了。
于是乎,路顏堯就想起了普魯斯特的小說了,一時間她還挺感慨,嘖嘖,真是年華似水啊。
他竟然也不排斥她的打量,眼楮里似有微微的笑意。
呀呀,這年頭,連老太也可以這麼有味道的。路顏堯暗笑,大步往母親的病房走去。剛推開門,就聞見一大股清香,依然是素雅芬芳的鈴蘭。朵朵花兒,如白色鈴鐺下垂,在透明的水晶瓶中站立,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煞是嫵媚。
「送花的男人長什麼樣?」看著在一邊繡十字繡打發時間的高護,路顏堯問,顯得漫不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