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里驀地回憶起那日從華東醫院出來的情形。于是，路顏堯努力地咧開嘴，回報他一個大大的微笑，不哭不氣乖乖坐下。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她想起了從《無間道》里看來的台詞。
十一月份的天氣已經有些微微的冷了。顧冬晨在路顏堯的要求下帶她去吃小火鍋，店很小，生意卻很好，擠進去發現里面人山人海的。
路顏堯以前從來沒有和孟浩謙來過這種地方。連偶爾她心血來潮提議一下從網路上找到的小吃店，剛一開口，他就一臉厭惡相，眉心蹙成的疙瘩常常要她有咬斷自己舌頭的沖動。他是從小含著金湯匙長大的人，自小受貫嬌寵，吃飯總喜歡在干淨衛生，服務精良的飯店。而這種煙燻火燎，人聲鼎沸的平價小攤大抵是他不齒。他多驕傲多高姿態啊，就算再寵她，就算用別人賺一輩子的錢都買不起的珠寶信手拈來地送她，可是連小小的屈就她一下都不肯。
同是生在同一個階級的人，而顧冬晨卻埋下頭認真地用餐紙擦去桌子上的油垢，然後眼神溫和地問她喜歡什麼鍋底。
湯里的菜熟了，騰騰的熱氣升上來，迷蒙了為路顏堯的眼楮。隔著厚厚的霧氣，顧冬晨伸長手夾菜給她，她說她最愛金針菇竹筍豆腐皮還有女敕女敕的羊肉，他竟然把菜又放入自己碗中，很耐心地只給她夾那幾種菜。涮羊肉的時候顧冬晨十分的細心，水一滾，他就即刻把肉夾進她的碗里。
當時路顏堯那個感動啊，等他結完帳他們從小餐館里出來時，她月兌口而出，「顧冬晨你說你對我這麼好，我以後該怎麼報答你？」
顧冬晨沒回答，把她寫給他的手機號碼輸入自己的手機里後，才抬頭一臉興致盎然地笑起來，咂咂嘴說︰「要不玩個老套一點的，以身相許怎麼樣？」
「額？」幾乎是無意識地路顏堯歪著腦袋，一臉愕然地看他。
可顧冬晨只是笑笑，那表情還無辜得很。就像是《倚天屠龍記》里的張無忌，看起來又憨又傻，其實做起事情來又精明又狡詐。否則，路顏堯最愛的趙敏，那麼一個特立獨行，果敢風情，也曾心狠手辣，霸氣一方讓江湖上不少英雄豪杰垂頭扼腕自嘆不惜的女子，怎麼會偏偏栽進他的手里？
可惜路顏堯不是趙敏，她也不愛張無忌。張無忌聰明的時候讓人發指，蠢頓的時候又讓人覺得荒謬。他因愛而還愛，深陷在愛恨情仇里無法自拔，在趙敏周芷若兩人之間徘徊又徘徊，竟然無法明了自己的心意。直到他們去了小島上找謝遜，敏敏被周芷若陷害，讓張無忌誤以為她殺死蛛兒偷走寶刀，他一改深情，是非不分對敏敏絕情決意。要不是仗著敏敏對他的一往情深，迷戀到無可自拔，甚至不惜一切為代價，千方百計地把他尋回來，茫茫人海，他們一定早就擦身而過。之後再遺憾再悔恨也不過是惘然。
想了一想，路顏堯竟然無比懷念她的喬峰。
他大氣磅礡，正義凜然，一出場就足以壓倒對方一切。在杏子林之變，面對眾人的詆毀污蔑，他處變不驚，運用超人的智慧，冷靜分析。到最後，他突破層層關卡，讓真相水落石出。可是，彼時所有的是非曲直顛倒，他歷經千辛萬苦甚至以失去阿朱為代價換來的結果，竟然是——凶手是他的父親，而他則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契丹人。他就像是莎翁筆下的李爾王，命運一開始就給他們的悲壯埋下一抹濃重的伏筆。可他們卻不自知，在層層縛緊的密網之中，越陷越深。以至于再也無法掙月兌。
她最親愛的最摯愛的喬峰啊，他的孤獨，他的壯烈，他的寂寞，像是已在深藍色的海底里深藏千萬年。那樣的憂郁與沉重，是路顏堯無法想象。
路顏堯發覺她竟然又開始想孟浩謙了。
當下哀嘆一口氣，抬眸正對上顧冬晨若有所思的眼楮，他笑得極是輕巧，「喲喲，看你嚇的。像你這種硌手的搓衣板我還嫌棄呢！不過——」他怔忡一下，俯下臉看路顏堯的臉，眼神深邃得讓她不明所以，「還記得趙敏曾讓張無忌許她三個承諾麼？我沒有那麼貪心，你許我一個就好。」
想來他曾在雨夜里送她回公寓，陪她喝酒，送她去醫院又請她吃飯，路顏堯點點頭說好。心里暗暗琢磨，這人還真是張無忌。于是路顏堯又笑，亦真亦假地道︰「你不會是要我去摘天上的月亮給你吧？或者要我違背倫理道德做什麼君子所不齒之事，要麼……就是讓我去死？」
「一切皆有可能。」顧冬晨垂眸看她，雙手交叉著抱胸，「我要你為我赴湯蹈火，唯我所趨。就算為了我粉身碎骨，你也得在所不惜！」
多不公平的承諾啊，跟南京條約似的，可當時路顏堯竟然嘻嘻哈哈一笑，撇撇嘴，不屑地說︰「切，你又不是黑社會的頭目，也不走私也不販賣軍火，用得著我為你這樣？答應你就是了唄。我路顏堯又不是被嚇大的。」
因此，她路顏堯現在定定地坐在餐廳里，還面帶微笑，裝得跟自己真的如木頭一樣，被人千戳萬刺也毫無知覺。
後面蘇青芷走回座位，擰眉看著盤子里的甜品，有些扭捏地笑笑，「剛剛吃太飽，胃撐死了。」
真矯情。路顏堯癟嘴，剛剛蘇青芷一直很優雅，跟皇後娘娘試餐一樣，這吃一口，那吃一點的，估計到現在胃還空著吧。想到以前在貼吧里看見的某貼子，講女人跟男人約會對著山珍海味裝小鳥胃，回到家里卻泡兩碗泡面大吃特吃。
一定是無聊透頂了，路顏堯才開始想堂堂蘇大小姐會不會也是這樣的人。餐桌上的氣氛太冷，她估模著她應該可以功成身退和顧冬晨雙雙離席了。可蘇青芷卻指了指自己餐盤里的冰激凌，笑得清甜，「顏堯，要不你吃了吧？我一口都沒動，留下了還真可惜。」
盤子里的正餐她沒吃幾口，這都不覺的可惜，單是幾個冰激凌球她就可惜了？
路顏堯本來想說她不喜歡冰激凌，而且很討厭。
蘇青芷卻已自作主張，「嘩」一下把盤子已經推到她面前，貌似很溫柔很體貼地說︰「這里的冰激凌可是特別推薦，很好吃，比上次熙哲家的冰激凌好吃多了。你嘗一嘗吧，保準你不會後悔。」
真不知道蘇青芷玩得是哪一出。是報復她來著，還是真心對她好來著。
「不想吃就算了吧。」孟浩謙忽然就搭了話，聲音淡淡的。里面沒有溫情亦听不出關心。就像是一句禮貌性的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