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召曰,鳳後通敵叛國,廢其後位,打入冷宮,擇日候審。」
大殿中,公公尖銳的聲音沉如鐘擺,直直敲進人心,敲的整棵心破碎不堪。底下群臣交頭接耳,小聲議論,神色各異,不時抬眼朝同一個方向看去。那里,一身勁裝的女子筆直而立,高高豎起的青絲根根垂落,抬起的眼難以置信的看著那坐在高位上的男人。
通敵叛國?
死罪?
她鳳素顏,當朝軍師,一國之後,因一場戰亂離宮數月,再因一道聖旨匆匆回宮,來不及梳妝急匆匆趕來大殿見那個分隔數月的人,結果迎接她的卻是一道聖旨。
一道通敵叛國打入冷宮的聖旨。
她看向高位之上,那一身龍袍的男人,嘴角微微拉扯,露出僵硬的笑︰「皇上可是在同臣妾開玩笑?」
一個讓她無法笑出聲的玩笑。
那上面坐著的是這大都的皇帝,是她的夫,這大殿中站的是滿朝文武,是她‘大都’的官員臣民。
皆是她早已熟悉的人。
龍椅之上,男人一身龍袍尊貴無比,高坐于上位,俊逸的臉上目光如冰,薄唇緊抿,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那雙眼太過冰冷,冰冷的讓她無法正視。
這不是她所熟悉的人。
數月不見,他就是以此迎接她的歸來?
一個讓人無法笑出聲來的玩笑?
「皇上可是在氣臣妾?」
氣她一離開便是數月,氣她忽略他的存在,氣他不顧他的阻撓前去戰場?
數月前,他環上她的腰一臉憤怒的說︰皇後竟敢扔下朕一人獨守宮牆!
他生氣了,所以開這種玩笑來嚇她?
只是在這大殿之中,當著所有文武百官,是不是過了?
她仰頭看向他,眼露疑惑和不解,希望他可以給出答案。
他看著她,目光冷如冰,在對上她的視線後移開,沉聲開口︰「帶人上來。」
話才落,一旁公公站直身子高喊︰「傳穆副將。」
「……」公公的話讓她眼中疑惑更深。
穆副將,穆遠?
難道穆遠也回京都呢?
很快的,一道熟悉的身影打破了她所有猜測,緊隨小太監走進大殿的男人正是不久前還同她一起站在戰場的人。
他何時回京都的?
「末將穆遠拜見皇上。」單膝而跪,來人恭敬行禮。
她看著穆遠,穆遠卻並沒看過來,只是恭敬行禮,頭微低。
「說說吧!」那坐在上位的人冷冷開口。
穆遠伸手進衣袖,在出來時手中多了幾冊卷宗,他雙手呈上︰「這是鳳軍師同敵國來往的信,末將曾夜里見過鳳軍師走出我軍和敵軍將領接頭。」
「穆遠?」她驀地瞪大眼,難以置信的看著跪于身旁的人︰「你在胡說什麼?」
她何時和敵軍將領接頭,又是何時寫了這些信?
「……」一旁穆遠並未扭頭,只是更加底下了頭,良久後開口︰「軍師,抱歉,此事末將無法幫你隱瞞,這關系到我大都國事,大都所有百姓,大都……的……」他的聲音怔了怔,末了減低了聲繼續道出未完的話︰「未來。」
一股怒火攀上心頭,她猛的轉身抓起他的衣襟,將之提起,目光通紅一片︰「穆遠,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穆遠扭過頭,緘默。
「你……」她突然覺得眼前人竟是如此陌生。
穆遠,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副將,若說她同那個男人同行六年,穆遠也同樣跟在她身邊六年,同樣由一個小小的兵到如今的成就,是她最得力的副將。即使是前一刻,他還站在她身旁一同參戰,臉上還掛著笑,相談甚歡。
「你為何要污蔑于我?」
猛的蹙近,耳邊回蕩著自己的聲音,十指抓的極緊,緊到根根手指泛白。
「夠了!」
突然上面一聲厲喝︰「你還想在朕這大殿中鬧不成?」
身子被侍衛大力拉開,緊抓衣襟的手被迫松開,手臂被反剪身後,骨節處 的疼痛,她的一雙眼卻依舊緊盯穆遠。
這是她最信任的副將。
她看著公公拿過他手中所謂信件,看著那些信件落入那個人手中,看著那個人一本本的翻開,一頁頁的看,看著那人眉頭緊鎖,目光冰冷,看著那人手一顫,啪的一聲砸向案幾,盛怒抬頭︰「鳳素顏!」
「……」心一震,扭頭迎視他的盛怒。
「你還有何話可說?」
「……」
他看著她的眼,是失望,是盛怒,冰冷的讓她覺得陌生。
為何會如此呢?
想開口,看著他眼中的失望和冰冷,她發現自己發不出一絲聲音,似有什麼哽在喉間,難受,難受的呼吸都困難了。
抬頭仰望,看他所坐之地,腦中響起的是三年前,在這大殿之上,他無視眾人反對,寬厚的大手緊握她縴細五指,朗聲而道︰「此生此世只此一人。」
一切都枉若昨日之事。
這個人,是讓她付出全部的人,是她的男人,她付于身心的男子。
而此時此刻,同樣的大殿之中,他卻不信任她。
抬頭看四周,正對上數雙眼,再看見她看過去時匆匆扭頭,那眼中的鄙夷和惱怒她卻是看的清楚,有甚者直接迎視她,毫不保留的讓她看見自己眼中怒色。
因為她叛國,背叛了大都,背叛了整個大都的人民。
她榮辱一生,是這大都的軍師,這大都的皇後,何時受過此?
她自認堂堂正正,對得起自己更對得起別人。
只是這些人她都可以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是……
扭過頭看那大殿之上的男人,她悠悠開口︰「皇上的聖旨都下了,還讓臣妾說什麼呢?」
早在她人未到之時,聖旨以立好,又還要問出個什麼呢?
要她親口承認那些罪行才罷休。
「……」他看著她,目光悠冷︰「接旨吧!」
「……」她屈膝俯首,伸出雙手,聲音低沉︰「臣妾……謝主隆恩。」
她謝,謝他賜給她的罪,卻不認罪。
龍椅之上,他站起身來離去,龍袍擦過她跪在地上的身子,熟悉的氣息拂過,只有她知道,那緊握聖旨的手冰冷一片,與之相對的是更冷的心。
而他只是決然離去,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