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這個名字是一言告訴他的,一言是這個身體現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醒來時,第一眼看見的便是一言。
一言告訴了她她的名字,也告訴了她,扶風的雙親去世了,在這個世上再沒其他親人。
想想也好,都去了也就免去了麻煩。
初醒,有那麼一刻,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鳳素顏’還是‘扶風’,是投胎轉世了,應了死去的誓言,沒有喝孟婆湯,所以有了前世的記憶,還是她本來就是‘柳無名’卻有著一個叫‘鳳素顏’女子的記憶。
最終的最終雖然不想承認,雖然覺得荒唐卻不得不承認——她重生了。
手上和脖子上一痛,恍然回神,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早已握出了血,血流順著指縫滴落,不用看,脖子上的傷口也裂開了。
一言說,身上的傷是在五虎山上造成的,脖子上的傷是自己為了這幅身子的清白用刀子割的,當然,後面這點並不是一言說的,而是柳家大小姐柳青藍。一言那時候只是一臉沉痛的扭過身子,再然後出去了,醒來後一言就一直陪在身邊,單單那天,一言消失了一整天。
握拳的手抬起,緩緩攤開,手中是一塊銀白虎牙,一根黑線纏繞,銀白的物件上染了血,殷紅一片。
她緊盯虎牙,目光深沉。
即使是現在,想到那個人,胸口的地方依舊痛的厲害,撕裂一般。
那日醒來才發現自己的一只手始終緊握,力道緊的如錯覺,似是一輩子也打不開般。
那手中握著的便是此物。
那明明是‘鳳素顏’的東西,卻出現在‘扶風’手中。
攤開的手握緊,她底喃︰「可是老天感受到了我鳳素顏的怨念?」
讓她重新活著,也讓她記住他們加注在自己身上的傷?
有些事就是這麼奇怪,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所以就干脆不想了。
縴指一根根松開,牙骨滑落進衣裳內。
前一世的鳳素顏活的已經夠累了,即使到最後的死也是死的不明不白。
既然老天憐憫,給了她又一次機會,那就活的輕松一點吧。
思索間,白皙的有些病態的臉上浮起一抹笑來,美眸微轉,落在地上那大漢身上,目光若有所思,末了拿起桌上的大刀轉身就走。
至少……等這件事了了以後。
才出門,一陣風刮來,其中還夾雜著塵沙,才秋天,這風竟然帶著寒氣。邊關的夜色,寒冷干燥,氣候很糟糕,她卻突然覺得一股子熱血沸騰,多麼熟悉的感覺啊。
死了,活了,一睜眼就到了這無比熟悉的地方,一個她呆了六年多的地方。
比起那繁華的京都,這里更加親切。
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腳下的步子也變的輕快,回神,前面黑壓壓的圍了一圈人,站在人群中的人一身白衣很是顯眼。只是那人眼中帶著憤怒和殺意,犀利如利刃,和這些天他給自己的感覺差很多,忍不住就開口了︰「一言。」
這人就是一言了。
那個救了她並帶著她四處求醫的男人。
那人緩緩抬頭,沖著她走來的身影輕柔一笑︰「扶風。」待看見她走近後微微皺眉︰「怎麼又出血了?」語帶譴責,說話的同時,修長的手就伸了過來。
看著眼前氣宇宣揚,白衣翩翩的美男子,說實話,扶風即使是看了幾天也依舊心頭震動,倒不是動心,只是初醒之時看著這男人就跟街頭乞丐沒什麼區別,身上和頭上都叟了,散發著難聞的味道,和眼前這模樣根本無法比,也難怪柳家那位大小姐再沒叫他‘臭男人’了。
當真是馬靠鞍,人靠衣麼。
「不小心蹭到了。」不著痕跡的閃過伸來的手,她不習慣陌生人的踫觸。
「……」笑意在臉上頓了頓,卻是很快恢復︰「所以不讓你去‘五虎山’的,你傷還沒好。」好看的眉緊皺,輕責間帶著擔憂︰「你身子骨向來弱。」
「只有我知道地方。」不是沒有發現對方臉上的變化,可是……畢竟人不同了。
其實更想說的是,這身子骨之所以弱是因為被他這樣的人保護的太好了。
這身子以前如何她不知道,就這幾天她便發現,這男人把這身子伺候的很好,很好,簡直就差寵到骨子里了,讓她很不適應。
正想著時,看見一男一女朝著這邊走來,女子說不上多美,卻給人的感覺很舒服,身穿一襲淺水藍石榴裙,淡黃色的棉衣,千萬青絲用紫玉簪輕挽,簪尖垂細如水珠的小鏈,微一晃動就如雨意縹緲,上好的絲綢料子隨動作微動,宛如淡梅初綻,未見奢華卻見恬靜。眉清目秀,清麗勝仙,有一份天然去雕飾的自然清新,尤其是眉間唇畔的氣韻,雅致溫婉,觀之親切,表情溫暖中卻透著幾分淡淡的俏麗。
女子給人的感覺很舒服,有著大家閨秀的模樣姿態,扶風卻知道,這只是單看其外,在她不說話的時候,在遮去那雙眼的時候。
單那一雙眼,就改了所有,那是一雙靈動的眸子,大大的,晶瑩剔透,似是會說話般,微微一動,定是在動些什麼心思。
女子也看見了她,嘴角大大的裂開,提著裙擺就跑了過來,口中還喊著︰「扶風,你不知道我剛剛多威風。」頭上的紫玉釵隨著她大力的動作晃動,看上去脆弱的隨時會掉落。
一旁,柳莊主臉上的皺眉又多了,明明是壯年,卻顯老太。
柳青藍,‘陌塵山莊’大小姐,劉老莊主唯一寶貝卻又頭痛的女兒,十六七,就她自己的說法,正是好動的年紀,所以經常上躥下跳,對什麼新鮮事物都好奇,不喜歡琴棋書畫,獨愛醫術。就她的說法,大夫救死扶傷,說不定哪天就成了醫仙醫聖了,多好听。最常做的是瞞著自家爹爹拉著臨風偷偷去采草藥。
功夫三腳貓,醫術當真可以,至少自己的命是這位柳大小姐救的。
視線朝她身後移,不意外的看見一個渾身黑漆漆的男人,身形高大,背後懸著一把長劍,長的好看,卻是淡漠了些,或者該說什麼都不在意,除了這位柳大小姐。
沈臨風,一個很簡單的男人,簡單到成迷的男人,‘陌塵山莊’不管主僕都統一姓柳,這個人呆在莊中,卻是外姓,不是莊中附院不是莊中下人,卻一直跟在柳大小姐身邊,如同護衛一般的存在。
柳家大小姐說,他是‘陌塵山莊’的客人。
有這麼怪的客人麼?
說是柳大小姐的仰慕者該是更貼切吧。
一張面癱臉,木頭莊子一樣。
盯著這男子多看了幾眼,因為他異于常人的藍色瞳孔。
只是那眼卻是深邃如海,又似這廣闊的天空,極好看,也特別。只可惜了,如天如海的色澤,卻沒有其廣闊,因為那雙眼太過淡漠了,就好似冬日凝固成冰的海水,少了生氣,少了人情。
一雙異類的眼,身在此怕是沒人欣賞吧。
不管如何都好,和她無關,何必想那麼多。
「看吧,就是那個人,中間那個,土匪頭子,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了,也不過如此,呵呵。」
听著柳大小姐侃侃而談,視線朝著人群內看去,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人被仍在地上,身上大大小小的傷,臉上也有。那人一身狼狽,五大三粗的,國字臉,黑粗的眉,倒三角的眼,下顎處一圈絡腮胡,被捆了,卻是一臉狂傲,眉眼朝天,看著眼前一切,眼露輕蔑。
「扶風。」
身子突然被拉的一阻,一個高大的身子檔在身前,剛好遮了視線。
「你先回去吧,這里有我們了,你傷還沒好,不宜吹風。」
敏銳的感覺到眼前人視線閃躲,眼中神色有變化,似是怕她留在這里,美眸一動,看那黑臉大漢,在看眼前人,思緒一轉,扶風大概明白了,難怪剛剛來時看見一言用那種眼神看著那黑臉大漢。
「小傷而已。」丟下一句話閃過身就朝人群大步走去,不理會身後人擔憂的呼喊。
然來這就是那個色膽包天的禽獸啊,那還真得‘好好’認識了。
扶風扒開人群,居高臨下的朝著那黑臉大漢看去,看著大漢粗黑的頭發,這人渾身肌肉結實,面上曬的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外的人,加上外露的舊傷疤……想著那十有**的猜測,怒火蹭的上竄,身子也慢慢顫抖了。
這一舉動被有心人誤解,修長的手突然蓋住雙眼,溫暖的胸膛靠了過來,柔聲安撫︰「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聲音有些慌亂和顫抖。
「我沒事。」拉開眼前的手,扭頭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笑,緩緩彎下了身子,視線正對大漢上揚的眼。
「……」突然對上一張柔美卻蒼白的臉,大漢一雙眼立刻蹲大,臉上閃過驚訝和難以置信︰「你,你不是……死了麼。」
話剛落,厲眼射過,陰測測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注意你的措詞。」正是那一身儒雅的人。
扶風微彎的身子更低了,明眸笑若一汪秋水,蒲扇般的睫毛輕輕眨動,略帶蒼白的唇輕啟︰「有些事扶風還不明白了,怎舍得去死。」
那人瞪大了眼看著越靠越近的美麗臉龐,恰靜柔美,肌膚更是細致白皙的緊,心一動,忍不住就痴了,咽了口口水,喉結滑動,想著數天前他差一點就與之共度**,蠢蠢欲動,雙眼又眯了起來。
看著男人眼中骯髒欲念,帶笑的眼突的一冷,聲音更冷︰「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