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棉雨不歇,一夜的雨水洗刷,空氣中充斥著雨露的氣息,屋外,黃土匯集成泥,細雨刷刷打在枝葉上,集成雨珠,晶瑩剔透,壓彎了柔軟女敕綠的樹葉,滾動滑落,落地無聲,混入泥土,集成水窪,精致繡鞋啪啦一聲踏入,濺起污水滴落在羅裙之上,方不知,不覺,抬蓮足大踏步走過。刷的一聲推開門,一著女敕黃衣裙的人兒興奮的手腳並用,小臉紅撲撲的,粘了泥土的腳一走一個印,人未到聲先到︰「扶風,我終于可以出門了,我爹準許我出門采藥了,太好了。」
屋內人看著這急驚風的人,抬眸淡淡回應︰「哦。」視線落在一身泥的丫頭身上,再看屋中泥腳印。
一點不把對方冷淡放在心上,柳青藍刷的拖過圓凳坐上︰「你不知道,我爹一直反對我學醫,說什麼姑娘家不能成天和那些東西打交道,更不許我上山采藥,說不安全,直到臨風來了才稍稍松口,睜只眼閉只眼。」
「自從前陣子惹了,呃,一些麻煩後,我爹便三天兩頭的嚴令我禁足,害我想出門采藥都得偷偷模模的。」
「這次竟然松口讓我去,哈哈,雖然我也很擔心爹的身體啦,一半一半,能出門采藥也很開心。」
扶風看著眼前也不管自己回不回應便自顧自嘰嘰喳喳的人,頭痛之余又有些好笑。
柳青藍活潑好動,靜不下來,卻是個什麼都表現在臉上的人,偶爾大眼一轉,賊賊的,那必定是在動些小心思,鬼靈精一個。
卻讓人舒心。
對著這麼一個人,即使無奈卻開心。
「明日我們一起去吧。」說道這時,眼神一暗,笑意消失在臉上︰「你……你放心吧,這次有我在,什麼事都不會有的,藥踩其實很好玩了,很有趣,真的。」
看柳青藍一臉的閃爍和急于辯解的焦急,扶風就知道這丫頭是想起上次讓自己去采藥時的不愉快回憶,心中一虛,到是有些自責了。
「我明天陪你一起去。」
聞言,清麗的臉上染了笑意︰「告訴你啊,那聖山可好玩了,听說當今皇上就曾在那里養過傷,嘿嘿。」
「聖山?」扶風眼神一閃,驚訝抬頭。
「是啊是啊,扶風也知道聖山啊,你知道嗎,當今皇上登基前可在這邊關呆了數年,親自帶兵打仗,驍勇善戰,听有幸看過的老鄉說,那模樣就跟戰神一般,一點不假哦,當年的他在這邊關就如同神一般的存在,人人提到他皆是贊嘆,可惜了……」
「听說那次在對敵中受了傷,正好行至聖山,便在此養傷半月。」
柳青藍興奮賣弄所知,難得的有事是扶風不知道的,當然興奮了。
殊不知扶風臉上的異色是因為其他。
心思千回百轉,記起最初的最初……身側柳青藍櫻唇開開合合,卻一字未入得耳。
「扣扣!」
突然而來的敲門聲響起,緊接著是柳莊主溫厚的聲音︰「扶風,你在麼?」
「啊,我爹!」柳青藍猛地跳起,暗道一聲還好進來時有關門。
「可不能讓他看見我在這里,不然又要發火了。」
柳青藍急的上串下跳,四處找地藏躲,可惜,扶風這屋子不大,又是簡單,一眼便可盡收,听著自家爹爹又開始叩門了,心一橫,彎身鑽到床底,探頭還不忘提醒︰「千萬別說我來過哦。」
扶風嘆口氣,快速擦了地上泥腳印後才開了門,屋外站的正是一身儒衫的柳莊主,笑意盈盈,待看見她開門後錯身︰「進去吧。」
這一錯身,扶風才注意到那身後還有人,上十個家僕,手中皆拿著物,領頭的正是莊中管事,一一進了屋,管事一聲令下,家僕把手中物放置在屋中,有大有小。
家僕們的速度很快,一時之間人影來來去去穿梭,待到扶風轉身朝內看的時候稍稍愣了下,原本簡潔到冷清的屋子一下子變的擁擠,變得舒適溫馨。
紅妝銅鏡,輕紗,屏風,軟椅,香燭。
一瞬間,扶風有種置身世外的感覺。
屋中唯一的圓桌上,大大小小的東西堆起。
這是什麼狀況?
柳莊主笑著走進,轉一圈後方滿意的笑了︰「這才像一個姑娘家的閨房嘛。」說著滿意浮動黑須。
扶風一愣後,勉強一笑。
對于房間,扶風一直沒什麼概念,一個睡覺的地方而已,有塌便罷,她也不喜繁瑣,偏愛簡單舒適,以前在宮中寢宮,那個人說,從今以後你便是皇後了,朕要給你最好的,難不成素顏想朕被那些大臣說小氣。所以,寢宮一直是交給宮中管事打理,後實在受不住那種富態逼人的繁瑣,覺得累贅,便執意退了很多東西,雖不是這般單調簡單,卻也淡雅舒適。
「早想把這屋子整頓一番了,只是這段時日一直被事物纏繞,今日便趁著這清理之日一便了了這樁事,姑娘家的閨閣就得有個姑娘家的樣子嘛。」說著走至桌前,輕怕那三尺多長的綾羅綢緞︰「這絲綢是早些去江南買下的,你和青藍各一匹,做些秋衫,至于這些,你身子骨不好,這是一些補品,也不是什麼好的,對身子好便成。」
一側管事笑的走上前︰「瞧莊主說的,這些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聖品啊,平日莊主都不舍得踫。」
「莊主,其實扶風身子已無大礙,這些……怕是也用不上,還是……」扶風看著眼前大包小包一時錯愕,回神後匆忙拒絕,話到一半卻被打斷。
「扶風。」柳莊主面露不快︰「我雖沒正式收你在膝下,可在我心中,你跟一言青藍一般,我從未把你看做外人過,還是你嫌棄我這把老骨頭?」
這什麼跟什麼啊,扶風面上一驚,趕緊解釋︰「絕對沒有,是莊主和小姐救了扶風,扶風感激還來不及了,怎麼會……」
「既然不是,這些東西?」
扶風看了眼自己大變樣的屋子以及柳莊主眼中長者般的關懷慈愛,最終只得輕嘆說道︰「那扶風在此謝過柳莊主。」
當真是盛情難卻。
聞言,柳莊主這才滿意的笑了,末了似想起了什麼般,略帶嚴肅開口︰「青藍這些日子沒有來打擾你吧。」
扶風瞄一眼身後床榻,搖頭。
柳莊主頓時松口氣︰「那丫頭,總是這般瘋瘋癲癲,都說了你在養病,需要安靜,卻總不听,哎,那丫頭啊,大概是她娘去的早,我這當爹的畢竟不比當娘的心思細膩。」說著一搖頭,眼露苦澀︰「當真是老了,竟跟你收這些,你好生歇著吧,我先離去了,有什麼事情直接跟管事說就好。」
「嗯。」輕應一聲,跟在其後相送。
柳莊主臨走到出門時突然想起一事,停了腳步︰「一言要出門數天,莊中有些事,你要不要去跟他告個別?」
扶風微訝︰「一言要出門?」
怎麼沒听他提起過?
「嗯,明日一早就出發,怕青藍那丫頭知道所以瞞著沒說。」說到此,柳莊主溫文的臉上變了色彩︰「那丫頭皮的狠,每次我出遠門都吵著要去,這次一言有要事,那丫頭去只會惹麻煩,你跟一言關系畢竟不一般,可千萬不能再那丫頭面前說露了嘴。」
「……」扶風嘴角抽了抽,盯向床底。
這可不是她說露了嘴啊。
柳莊主離去後,管事帶著人把房中一切整理好了才走。
管事說︰「莊主是當真疼姑娘了,這些可都是他一早冒雨出門親自挑選的,還有那綾羅,就那兩匹,一匹給了小姐,一匹拿來給了姑娘。」
「姑娘好福氣啊,攤上我家莊主這麼一個慈善的人。」
管事悠悠說著,扶風卻是站在原地,白皙的手輕撫那匹綾羅,手感極好,入手絲滑,低垂了眉眼不知在想些什麼,直到屋中僅剩一人方不自知。
柳青藍費了些事才從床底爬出,伸手拍拍幾上灰燼,細看,那裙底的泥土都干了。
「爹也真是的,哪有這般賣女兒壞處的,竟說壞話,說的我好像只會惹麻煩一般,你說是吧……喂,扶風?」
扶風輕輕一抿唇︰「當父母的,永遠最了解兒女心事。」
「什麼嘛,連你也這麼說。」柳青藍不滿嘟嘴,接著猛地撲到扶風身上︰「哼哼,說吧,你是不是嫌我煩了,我就煩你,煩死,哈哈。」
「小姐,你壓著扶風頭發了。」
「活該,啊,扶風,你干什麼,你不能就這麼把我弄下去啊,啊……」
屋外,細雨綿綿,屋內,夸張的尖叫不時傳來,那一張清麗的臉上帶笑,眸中閃過一絲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