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出閣(完)
房門關起的那一刻,縴細的身子滑落在地,衣擺下,冰冷雙手緊握。
柳青藍的話,她無從反對,她說的都是事實,一言眼中的寵溺和關懷從未掩飾,在自己最無助和失落幾欲瘋狂的時候,利用了這個人所給予的溫暖。
她曾經也想過就這樣了,就這樣當他的扶風。
當一個個昔日故人由身邊走過時她便知道,她不行了,直到封半城的出現掀起了一切。
——黃泉路上我鳳素顏會睜大雙眼看著你們一世糾纏,奈何橋上,孟婆手中的湯我會一滴不剩的倒掉,我要留下今世的記憶,記住你們對我所做的一切。
——欠你的我已死來還,你欠的,來生我會一一討回
前世臨死前的詛咒就如同一個橫躺在自己面前的坑,怎麼也過不去,即使自己表現的在無謂。
是上天感受到了她的怨念,還她一世去討回,並把機會送至眼前,她無法置之不理,無謂的背後是狂躁嗜血的心,無法磨滅。
她難以忘記一切。
那最深的背叛,莫名的死亡。
「嗚——」
秋日的夜色中,她無聲嗚咽,雙手緊抱顫抖的身子,激動也好,無助也好。
這最後一次的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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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莊主說,我聚賢山莊要嫁人,即便嫁去皇宮,那也要風光無限,扶風你放心,我定不會委屈了你。
然後,大紅的花燈繞了整個關內小鎮,聚賢山莊門前張燈結彩。
整個關中人都知道,聚賢山莊有一個叫柳扶風的人就要進宮當娘娘了,這是怎樣一種榮耀。
來往人群踏遍莊內每一處,就為看看‘娘娘’長什麼模樣,有巴結的有好奇的,鎮上最好的綢緞莊子送來十數匹綢緞,首飾鋪子的王掌櫃找來壓箱底的存貨歡喜送上,食品齋一大早蒸了桂花糕送來,酒莊掌櫃取來珍藏十數年的女兒紅敲敲打打的運進山莊……人人臉上歡喜。
在這關中難得出一位娘娘,可不能落了人後,就連縣令也一大早帶著家眷登門拜訪,只是那張臉狼狽了些,一臉的討好,祈求這未來娘娘大人別記小人過。
一時間,整個聚賢山莊熱鬧開來,往來人群不絕。
聚賢山莊內的幾位主子卻異常平靜,柳莊主忙著招待客人,柳青藍自那天後閉門不出,柳一言自那天後不見人影,倒是沈臨風,偶爾可見走動。
相比前院,聚賢山莊的後院一片寂靜,院下石室如同一睹堅固的強,阻隔了外界的一切。
走過那一段漆黑的小路,石室內依舊燈火通明,空曠的地面,那些車輪印已經漸漸消失,就著原路走過,伸手探索上次踫過的機關,按下時,一陣轟隆聲響,扶風面色一片,快速轉身走向另一面牆,彎子,與此同時,咻咻幾聲,四支箭羽朝著她原本所站的方向射去,鋒利的箭羽在撞擊石壁後落下,緊接一陣寒風掃過,燭火熄滅,兩邊脖頸處冰涼,黑暗中,刀光閃過,原本安靜的石室中出現了陌生的氣息。
「別動!」
一聲警告近在耳邊,唰的一聲,石室再度亮如白晝,屋內多了三人。
一身儒衫的柳老爺滿面紅光的站在三尺外,雙手負于身前,兩名男子手持大刀立于自己左右,鋒利的刀鋒正對著自己縴細白皙脖頸,肆意散發著寒光。
「上次我就發現有人來過了,雖然一言恢復的很好,卻瞞不過我的眼楮。」柳莊主眉眼含笑,黑須隨著說話而輕動,溫和的聲音如同最慈善的長輩在輕責自己不听話的兒女︰「扶風,你不該來這里。」
「現在的你應該坐在房中準備當個美麗的新嫁娘。」
扶風看著眼前笑意溫和的人,臉上同樣浮現笑意,一雙眼緊盯。
就是這抹笑,溫和如夕陽下的老人,散發著淡淡微光,暖透人心,她也一直這麼覺得。
重生後,這個人無私的關懷慈愛,讓她仿若回到前世的洪荒之前,那時候她的爹娘也是這般笑,只是現在看來,倒是一同的,柳莊主這笑中又包含著幾分真?
「柳莊主當真是高明了,先是支走一言,再假意叮囑,其實早在你讓青藍去給你采藥的時候就已經設計好了吧,你料定小姐在我那兒,明知小姐的性子不安生,便故意相激,如是,這場代嫁便順理成章了。」
柳莊主輕笑,走動在石室︰「養了十幾年的女兒,自是清楚的。」話落搖頭︰「那丫頭就像她娘,性子太倔,讓人頭痛的事情沒少做。」無奈的話中飽含寵溺。
「不過,這也是一步險棋,我只是賭了一把而已,沒想到那麼巧,那個人當真看中了你,我原本想的是,以你的姿容,那人該會稍加注意到的,卻不想效果如此之好。」柳莊主話語微頓看向她︰「你也不要怪我,青藍畢竟是我女兒。」
扶風滿含譏諷的看著眼前一副慈父模樣的人︰「你就不怕走錯了棋,到時候嫁的還是你女兒?」
「那……那就只能怪她的命不好了。」輕輕一嘆,視線飄忽,眸中滿是疲憊︰「扶風。你和青藍畢竟姐妹一場,青藍時常念叨你的好,什麼事的想著你,你總不能讓她白叫你一聲‘姐妹‘吧。」
「……」秀眸緩緩眯起。
——扶風,你真好,我娘死的早,我很早就想要個姐妹了,以後就有扶風了,真好。
——扶風,你想找個什麼樣的夫君了,我啊,要求並不高,只要是自己選的。
柳青藍嘰嘰喳喳的聲音怎麼也揮之不去。
扶風懊惱瞪向眼前人。
老狐狸,真卑鄙。
她是有進宮的打算,卻不想平白被人算計,而他輕輕的一句話就想抹去她心中所有怨念。
柳莊主看著她臉上變換的神色,微微一笑︰「你放心,你的婚禮,一定比青藍的還要風光,只要你乖乖的不要亂說話。」
這指的當然是柳青藍面前。
扶風笑了,也不知是怒急還是什麼︰「莊主,不清不白的嫁了,總要給扶風一個理由吧。」
柳莊主笑的雙眼眯起,眼尾平添數條褶皺︰「理由不是早說了麼,你只要幫助顧丞相的女兒誕下龍子便成。」
「只此而已?」就這樣便想呼延她。
沒門。
「我要知道的是……」抬腳一步上前,伸手進衣袖,身後人立刻出聲警告,架在脖子上的刀挨近幾分,扶風卻是輕笑出聲︰「緊張什麼,又不是利器。」這麼說的時候,手探出,白皙的手握拳抬起朝下,拳松開,一塊銀白的玉佩懸掛在手上︰「為什麼這塊玉佩上刻著一個‘顧’字,為什麼這石室中藏著那麼多黃白之物,為什麼柳莊主你結交了那麼多武林人士還有那些它族之人……」
手中銀白的玉佩隨著說話而輕輕晃動著,柳莊主一雙眼緊盯玉佩,神色越來越沉重︰「為什麼這玉佩會在你手上。」
「哦,你說這個啊。」扶風輕輕晃動手中物,笑意盈盈︰「上次小姐說給我玩幾天,這不,還沒拿回去了。」看著柳莊主慢慢變色的臉後,不急不緩的繼續說道︰「對了,小姐還說,這是她娘留給她的,上面刻著她娘的姓。」微揚的秀眸看著玉佩上的那個‘顧’字,狀似驚訝的說道︰「當今左丞相好像也姓‘顧’了,真巧,真巧。」
一連兩個‘真巧’,直說的柳莊主臉色越來越難看,直到扶風道出最後一句後,笑意自臉上徹底消失。
總是帶笑的人,收起笑的時候,臉上總給人暗淡無光的陰沉感,
「明明就是大舅子嘛,卻偏要說是多年至交,莫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笑意慢慢自扶風臉上消失,一眨不眨的看著對面人︰「柳莊主,我即便是當了鬼,那也是要當個明白鬼的。」
柳莊主的臉上青白不定,低頭時,一張臉隱沒在燈光中,再抬頭,臉上依舊是那溫和的笑︰「對,是有難言之隱,扶風你也知道青藍的性子,若是告訴她她有個當丞相的舅舅,那還不鬧翻了天,所以瞞著她總是好的。」
玉佩一收,落入手中,扶風把玩著說道「是怕她知道有這麼個舅舅,還是怕她知道自己一直敬仰的爹爹其實雙手沾滿了鮮血?」
「……」溫和的笑意出現了裂痕︰「你要知道這麼多干什麼,你只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就好,只要誕下子嗣,就是自由了。」
「你們是要子嗣了,還是要這大都的江山呢?」縴白的指月復輕撫玉佩上的龍字。
「……」柳莊主的臉刷白。
「哈哈哈。」
一陣突兀的笑聲傳來,低沉,似是阻隔著什麼,繞著石室一圈,竟是分不清方向,突然唰的一聲,身後石室的一塊牆打開,那笑聲也變的清晰。
扶風發現,這打開的一面牆並不是自己上次看見的,而是緊挨的另一面,由著那打開的石壁內走出一人,中等身形,方正臉,極深的五官,深陷的眼,半個巴掌長的胡須,卻是那據說已經離去的顧相爺顧想。
扶風看著那走出來的人眯起了眼。
難怪上次進來事後被一言掩藏整理的那麼好還是被發現了,然來里面還藏著一個人,一個不應該出現在在此的人。
那人五官很深,加上一張方正的臉,所以板起時給人一種威嚴的感覺。
扶風想起前世對此人的印象,怕不是親眼所見,怎麼也不會相信這人飽含此等禍心吧。
那人站在遠處看著她一通審視後撫須開口︰「你就是落丞相的女兒扶風吧,幾年不見倒是越發出落的標志了,難怪會把皇上的魂給勾了去。」
那麼一張正直的臉,道出這樣似長輩對小輩的話,扶風心中一陣厭惡。
這人一開口便想在輩分上壓著她,心機當真夠深。
又是一只狐狸,一只心機頗重的狐狸,不比柳莊主的虛偽。
「當年我和你爹可是好友,時常一起飲酒,你那時還總是跟在曼霜身後姐姐姐姐的叫了,只可惜……」
扶風沉默的听著,腦中回憶前世的記憶,那時的左右兩位相爺關系的確很好,記憶中左相是那種死硬派的老古董,成天把之乎者也的掛在嘴邊,說出的永遠是︰「皇上當以國為重,皇上當,皇上當……」
那時,封半城獨寵一後,反對的折子上的最多的就是他,所以封半城背後稱之為‘老古董’。
誰能想,一朝重生,到成了這老古董的女兒,再看面前顧想一副回憶當初的模樣不免心中冷笑。
想讓她憶起往日情分,再對他‘記憶’中柔弱的‘扶風’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麼?
怕是找錯人了,畢竟眼前的‘扶風’只是一張皮壤而已。
再者說,當年的事情鬧的那麼打,怎麼也沒听說他顧想求情了。
「顧丞相這出來可是準備回答扶風剛才的問題?」
顧想臉上閃過驚訝,可畢竟是老狐狸了,很快恢復平靜,一點頭︰「不錯。」
回應的倒是爽快,就連一旁的柳莊主也驚訝了,顧想卻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樣說著︰「既然扶風以後都是自己人了,就沒什麼好隱瞞的,顧伯伯了我的確有此意。」這連稱呼都改了。
扶風不開口,等待下文。
「扶風啊,你也知道,當今皇上不比以前了,殘暴不仁,濫殺無辜,就好比你爹,那麼清廉的一個人就這麼給……」顧想一副語重心長的說道,在提到過世的落丞相時,一臉沉痛,說道氣憤處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還有一言的爹……他們只是覲見,那暴君竟是不听良言殘忍將之殺害,哎。」
扶風沉默看著眼前顧想臉上每一個變化,眼下自己若是那天真柔弱的‘扶風’怕是早被騙了吧。
只是,她並不是,即使那眼中的狼子野心掩飾的再好也瞞不過她。
她只是驚訝,驚訝于封半城的種種傳言。
一代明君變暴君,這是怎樣一種改變?
另一邊的顧想卻以為那抹驚訝是對他,以及想起自己死去的親人難過,所以匆匆說道︰「扶風大可不要難過,等打倒了那位昏君,你家和一言家中的案子定當平反。」
扶風看著眼前唱作俱佳的人,內心笑意更諷了。
「等到曼霜生了龍子,我們就扶持龍子登基……所以為了報仇,扶風你一定要幫助你曼霜姐姐懷上龍子。」
這才是最終目的吧。
「封半城若是不退位了?」
聞言,顧想方正的臉上浮現笑意,眼中閃過狠絕︰「那可由不得他。」
看著顧想眼中一閃而過的神色,想著最近所見的一切,不急不緩的數的說道︰「那換一個話題了,你們就認定了扶風會幫忙?」
「……」顧想眼中的笑意頓失,那一閃而過的殺意並沒有逃過扶風的眼。
他笑著說︰「扶風啊,你都知道伯伯這麼多事情了,這要不同意,伯伯可怎好向那些一起打拼的將士交代呢。」
變臉當真比翻書還要快,話剛落,石室中刷刷多了幾道身影,剛好把扶風圍住,架在脖子上的刀幾乎陷入皮肉。
扶風面色到是不變,白皙的臉上浮現笑意︰「顧相怎麼越老越沒了耐心了,扶風又沒說不同意,只是……」話鋒悠的一轉,笑意自臉上消失,縴白的手抬起,抓住脖頸上的刀鋒,用力一拉扯,血絲溢出,本來白皙嬌柔的臉在燭火的映照下一片陰沉,目光含厲︰「即便是合作關系,那便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一翻同翻。」清冷的眼一掃變臉的顧想和柳莊主︰「你們最好不要拿我當誘惑一言的誘餌。」
「……」柳莊主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難以置信的看她。
「呵呵,顧伯伯怎麼會如此了。」顧想說道,聲音和笑容卻是同樣僵硬。
「那顧相是同意了?」
「那自是。」
清冷的眸中浮現一絲笑意,握刀的手松開,白皙的手上沾染了血絲,那手看上去異常嫵媚,那一絲笑看上去異常**,在顧想陰霾的眼下轉身走出石室。石室通往外面的黑暗的過道內,細碎的腳步聲一聲聲響起。
柳青藍想起關于柳莊主的傳言。
慈善,樂善好施,助人從不問出身,喜交各路朋友。
果然,這世上,太過完美的善人是不存在的。
走出石室,外面透亮,陽光打在身上不比石室的燈光,暖暖的,很舒服,似是能洗淨身上一切病菌。扶風閉眼,張開雙手,讓陽光照向身上的每一處。
「扶風姐……」
遲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扶風睜眼轉身,虎頭虎腦的少年正在身後的陽光下,不比以往那燦若朝陽的笑,一張臉上擠滿了憂色︰「怎麼呢,小虎?」
「那個……那個……」少年支支吾吾︰「你有沒有看見公子,我,我怎麼都找不到他,好幾天了。」少年的聲音幾乎帶著哭腔。
「……」扶風的心一沉,剛剛被陽光照暖的身子重新陷入冰冷中「他……什麼時候不見的。」
少年悄悄抬頭看她,目光閃躲︰「就,就那天找了扶風姐以後。」
「……」
少年什麼時候走的扶風並不知道,腦中一片空白,恍然回神時,陽光依舊刺眼,冰涼的身子卻是怎麼曬也暖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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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當日。
圓凳之上,一身火紅霞披包裹縴宜身子,青絲拖地,喜婆白胖的手執起木梳走至她身旁,木梳穿過青絲,緩慢而下。
「一梳,舉案齊眉。」
話語落,木梳至青絲上半抽出,再由上梳下。
「二梳,百子千孫。」
話語落,木梳至青絲下抽出,再由上梳下。
「三梳,白頭偕老。」
話語落,木梳至青絲下抽出,再由上梳下。
「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話語落,木梳已到發根,輕輕由發尾滑落,身邊丫鬟接過,遞來另一把木梳。
喜婆接過執起木梳,白胖的手掃過青絲,發髻高高挽起,火鳳金叉插髻,鳳冠高掛,火紅珠簾遮擋白皙光滑的額跡。
「小姐,請抬頭。」胭脂清掃過秀挺的鼻,輕擦臉瑕,原本白皙的臉頓時露出淡淡的粉,有如那三月的桃花。
「小姐,請啟唇。」紅紙當中折,輕放于唇縫,淡色櫻唇抿起,粉色的唇瓣在松開之時,有于含苞釋放的玫瑰花瓣綻放開來,嬌艷,散著芬芳。
喜婆伸手接過喜帕,妝點精致的臉上滿是喜色︰「新娘子可真漂亮,等嫁過去還不迷得夫家暈頭。」
身旁丫鬟嬌笑出聲。
嬌艷櫻唇輕輕翹起,喜帕蓋下,擋去若有若無的笑,也擋去一切明艷的陽光,最終被黑暗所取代,自此,命運的齒輪扭轉,她的人生悠悠變色。
誰不知,她的‘夫家’並非平常,後宮佳麗三千,誰又知誰能迷倒誰呢?
道的不過是一個吉利。
而她柳扶風不在乎,她要的不過是一個答案。
「新娘子準備好了!」
「新娘子準備好了!」
「新娘子準備好了!」
一聲高吭尖銳響起,引來屋外一遍遍的重復,由遠至近,越來越遠直至消失,如同回音。
圓凳上安靜的人在兩旁丫鬟的饞扶下緩緩而起,一身火紅和這屋子行成一色,融入其中。
屋外,一聲敲門聲傳來,緊接而至的是丫鬟的聲音︰「吉時已到。」喜婆繞過丫鬟蹙近輕聲到︰「小姐,吉時已到。」
「……嗯!」喜帕下的頭輕點,唰的一聲,寬袖抽出收回于身前交疊,蓮步微移,喜袍浮動翻轉,在半空劃下一道絕美紅弧,緩緩的一絲絲落于腳下,絲絲婁婁,蔓衍于身後地毯之上。瞬間的側轉卻美如曇花一剎那,讓人久久移不開眼。
得了準,喜婆白胖的手纏上紅衣包裹下的縴腕︰「小姐,開走了,注意腳下。」
身後丫鬟分為兩排一字排來一步一渡的跟在身後,微微頷首。
「小姐,抬腳跨欄。」隨著一聲吱咋聲傳來,她微微低頭,透過喜帕之下的縫隙看著腳前那熟悉的門檻,抬起蓮足,裙擺微動,象征喜氣的紅色繡鞋稍稍由裙下探頭,邁過門檻落下,也正是在這時,手臂一松一重,不同的觸感讓她知道,饞扶著自己的人換了。
「扶風……」一聲輕喚,輕柔中帶著沙啞,似飽含千言萬語。
「……」落于半空的腳停頓半刻,須于緩緩落下,邁過門檻不再遲疑,朝著前方而去。
「你……」手臂上的力道猛地加重︰「你不要走,那晚是我不對,我不該說那些話的,對不起對不起……」
柳青藍泣不成聲︰「我這就去找我爹,不該是你嫁的,應該是我,是我,你不要走。」
終于,喜怕下的人動了,卻是拿了什麼放在柳青藍手中,攤開,竟是那碧綠的鐲子,柳青藍看著手中物驚愕抬頭︰「這……這是……」
「帶我還給他。」
「什麼?」柳青藍臉色蒼白,猛的抓緊扶風的手就要把鐲子塞回去︰「扶風,你不要這樣,不要,嗚……」
「另外,你好像誤會什麼了,我並沒有代替誰進宮,是我自己要進宮的。」
「不是的。」柳青藍大力搖頭︰「若是後悔,現在還來得及。」
柳青藍的聲音有著太多復雜情愫。
擔憂,焦急,遲疑,苦澀,甚至有著期待。
「只要你說一聲不,今天就是一場夢。」握著手臂的手冰涼一片,隨著等待而微微顫抖。
紅袍下的人未動分豪,任憑手臂被不斷加力的握住,隱隱的刺痛竟是換不來一個皺眉。
「小姐,外面已經來接人了,吉時過了不吉利。」清冷的聲音听不出一絲情愫。
「……扶風……」隨著一聲復雜的呢喃,緊握的手無力的滑落,擦肩而過的紅色鍛帶劃過冰涼的手,站在那里的人卻久久回不過神來,手中冰涼的玉鐲看上去異常孤零。
縴細的身子蹲在地上,埋首進膝蓋中,握著鐲子的手關節泛白。
「臨風,我是不是很自私?」
四周安靜一片,下一刻,一只厚實的手輕踫她底下的頭。
「臨風,你去陪著扶風可好?」
「……」
「聚閑山莊」的大門外,數十人高高坐于馬上,即使在這大喜的日子面色仍不見一絲松動,目不斜視的眼緊盯那一身嫁裳的人上馬,直至火紅的身影消失在軟轎之中。
「回。」領頭的人一拂袖,軟轎抬起。
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的佔據了整個大街的中央,兩旁擁擠的人群正看著熱鬧,不時交頭接耳。
壯觀的迎親隊,數十人坐于高馬之上,神色蕭穆嚴謹,一看就是大好人家,卻獨獨少了一人——新郎。
如此壯觀的迎親卻少了那同樣一身喜氣的新郎。
圍觀的四周卻無一人說些什麼,只是抬著頭,一臉羨慕的看著那大紅花轎,口中喃喃著︰「好福氣啊,好福氣啊。」
哪個女子不懷春,哪個女子不做夢,能嫁給那個人,便是福氣了,其他都是其次。
清風瞭過花轎,紅色蓮步被風吹起,喜帕隨之蕩開,一張讓人驚艷的臉微露,只是瞬間,卻讓人驚嘆。
是誰說,女子成親那天,便是一生最美的瞬間……
而她活了兩世,嫁了兩次,嫁的都是那一人。
突然,一個身影飛身而過,穩穩落于花轎之前,那人長身而立,白色長袍隨著落下的瞬間飄起,青絲遮住了雙眼,那人卻全然不去在意,一雙眼只是僅僅盯著那花轎,似是只有這樣就可以看見那轎中之人。
那人就這樣靜靜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迎親的隊伍卻因為這突然出現的人而亂了開來,坐在馬上的人面色胚變,迅速圍了過來,數十匹馬圍成一群,把花轎和那人圍在其中。
「啊,柳少主。」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誰眼尖的認出了那突然出現的人,四周立刻變的騷動。
隨著那聲驚呼傳來,作于花轎上的人動了動,喜帕下的美眸猛的睜大,背脊僵硬,伸出的手快速掀開轎簾,喜帕掀開,正對上那雙沉痛的眼,漆黑一片,其中有著一道模糊的身影,不用細看她也知道是誰,因為從未改變過,一直都是如此。
正如同那人輕柔卻異常堅定的話語——你沒有親人我就當你的親人,永遠的。
「……扶風……」那人在看見她時,漆黑的眼中驚喜一閃而過,聲音有些嘶啞。
她迎著那人的眼低著喚道︰「少主。」
一如上一次的平淡。
听了那聲‘少主’,那人神色暗了幾分,再抬頭看著那花轎上一身紅衣的人,驚喜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傷痛,是難以置信。
「就不能不嫁?」他的聲音中甚至帶著絲祈求。
「不能。」斬釘載鐵的回答。
「是麼!」似是早已料到般,那人嘴角微彎,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再抬頭之時直直的看著她︰「我只問你一事,你可有喜歡過我,哪怕一絲絲?」
「沒有,自始至終。」依舊是不變的音調,似是完全不知道那簡單幾個字是多麼的殘忍,殘忍到可以把眼前人完全摧毀。
「是麼?」那人微微低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你可知道我對你……」那人低沉的聲音緩緩傳來,低著的頭猛地抬起,那雙明顯疲憊的眼就這麼看著她。
她看著她,紅艷的純微啟再閉上,須臾,美眸一閃,清冷一片︰「你喜歡的那個人已經不再了,是我害死了她,對不起。」話落,不去看他的表情,抬起的手迅速落下,紅色轎簾橫在兩人之中,遮擋了一切。
他看著那道紅慢慢遮蓋去她的身影,直至什麼也看不見,一雙漆黑的眼中倒映出紅色光影。
那高高騎在馬上的領頭人冷冷掃視一眼眼前聳立的身影,須臾,視線移向那還在輕輕晃動的轎簾,目光深沉,似是在想些什麼,半響突然一抬手,騎馬繞過,重新回到先前所在的位置,而那些圍成一圈的人似是接到命令般緊跟著他退開。
「走。」一聲大喝,傳遍所有人的耳。
鑼鼓聲再次響起,依舊是那喜氣的樂聲,迎親的隊伍開始移動,花轎擦過那道白色的身影毫不猶豫的過去,那人卻是僵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花轎之中,美眸緊盯側方小小的窗沿,看著那因為花轎的移動而搖晃的簾布,柔荑緩緩抬起,縴細十指朝著那搖晃的簾布而去,卻又在剛剛踫上之時緊握成拳,一雙美眸緊盯簾布,卻不知是在看布還是看那布後的人。
「……」良久過後,那緊握的手緩緩攤開收回,拉下頭上喜帕,直至黑暗再次籠罩所有。
「對不起,那個人已經不再了……」
一聲極輕的低喃在這花轎之內久久回蕩。
伸手互模著自己縴白手腕,上面空落落的,少了什麼般。
那個鐲子並不屬于她,那是‘扶風’的,不是她‘鳳素顏’的。
我答應你了,可是卻做不到,我無法做你無憂無慮的扶風,我沒有她那純淨的靈魂,我的心布滿仇恨,我的手早在無形中被鮮血沾染。
——對不起。
那晚,男人沙啞沉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對不起。」
該說這三個字的是我,是我抹殺了你心中最純淨的美。
我不是她。
而坐在這花轎之中的人,即將成為那個男人的女人,那個她一直以為可以為他而死的人。
……曾今。
「封半城,這一次,命運又是掌握在誰的手中呢?」
她期待著。
她從來不是那種被人背叛侮辱卻只能暗自嚼淚的人。
她期待著他們再次見面。
——分割線——
聚賢山莊,後院,廂房。
「 ——當!」
一聲沉悶,精雕細琢的紅木門被猛的推開,一道白色身影移過,修長的手落桌時,上好圓桌應聲碎裂,男人一雙眼赤紅,胸口因過度氣憤而起伏,屋中兩人皆是一驚,手中茶杯晃動,幾滴落入碎木中。
此時的柳一言一掃往日儒雅,一雙怒目看向眼前人,眸光含冰,渾身散發著戾氣。
顧想面色微沉︰「柳一言,你這是做什?」
「對啊,一言,有話好好說。」柳莊主匆忙放下手中茶杯,試著上前拉扯一言坐下。
用力一扯,衣袖松手︰「我同意跟你們合作,唯一的要求就是扶風。」微閃的眼中閃過一絲沉痛︰「可是結果呢。」揮手一揚,屋中懸掛的紅綢落地轉為碎片。
那一抹紅,幾乎刺痛了他的眼。
「你們想要棋子,我可以為你們找來很多,可你們偏偏拿她來當棋子使。」墨黑的眼一眯,聲音暗啞低沉,如同受傷的野獸。
兩人臉色均是一變,柳莊主匆匆站起,試著輕聲開口︰「一言,這是扶風自己心甘情願的,在說這些日子我對她可說是疼到心坎,什麼好的不是先……」
未完的話在一言眼下消失,柳莊主看著那眼,本能退後一步。
「好一句心甘情願,你的那點私心別以為我不知道。」
柳莊主面上一緊。
「你就不要在這里氣了,一個女人而已,等我們大業所成,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你還年輕,目光卻是短淺。」顧想鐺的一聲放下手中茶杯,面色陰郁,沉聲開口︰「說不定她柳扶風就是愛慕虛榮了,畢竟能進得宮……」
話未說完,面前白影一閃,面前衣襟被抓,身子迅速朝後退,撞擊到牆上,胸口一窒,頓覺呼吸困難,俊逸的臉近在咫尺,一片陰沉,一字字道出︰「扶風不是這樣的人。」
顧想一張方正的臉因失血而蒼白,濃眉下,那雙深陷的眼中卻透著凌厲和譏諷︰「柳一言,你沖我們發什麼火,你的女人是他封半城搶去的,有本事你跟他搶回來。」窗外的光投進,照進他的眼,里面陰毒一片︰「你也別忘了,棋子也好,皇上的女人也好,進了京都以後,那便是我顧想的手中物,只要我悄悄動動手指,偌大的宮牆內,死個女人,誰會在意。」
「呵,說起來,你哪位扶風可是嬌滴滴的美人了,柔弱的風一吹就倒,听說身子骨還很差。」
「……」一言抿唇不語,眸光如刀一般射在男人身上,驀地,肩膀下垂。
顧想毫無費力的掙月兌出來,後退一步深吸口新鮮空氣,伸手輕拍面前徒然無力的肩膀︰「年輕人,你還太年輕。」話落,一聲輕笑,轉身離去。
柳莊主看了眼呆立原地的柳一言一眼,嘴張了張,最終什麼都沒說,跟著顧想而去。
待到出門,顧想一反剛才從容,憤恨開口︰「哼,翅膀都沒長硬便想在我面前叫囂。」
柳莊主轉身看了眼屋內,猶豫的數的說到︰「這樣好嗎,這樣他還會幫我們?」
透著那半開的門,可見那傾長的身子站于暗影之中,神情空洞,就這麼站著,久久不動,陽光把那人身影拉的極長,長的寂寞無聲。
顧想輕哼一聲︰「這里。」一伸手,直指柳莊主的雙眼︰「再你這第一眼我就看出,他有著一雙饑鷹的眼。」
柳莊主眼神一閃,躲過手指︰「你就不怕他到時翅膀硬了,反咬一口?」
「哈哈。」顧想仰頭而笑,似是嘲笑問話人的無知︰「他有這個機會麼,彼時,我會親手折斷它。」深陷的眼中透著寒光,襯得那笑癲狂嗜血︰「在說了,我們不是還有一個柳扶風麼。」
柳莊主看著面前人臉上的笑,稍稍退後幾步,心狂跳不止,眼中閃過驚駭。
「你不是答應了扶風……」想起石室中,扶風眼中神色,柳莊主不禁心上一寒。
有的時候,他覺得他弄不懂她,明明是十幾歲的孩子,那雙眼卻好似歷經眾多後的滄桑。
「一個黃毛丫頭而已,你就放心吧,這丫頭可是我看著長大的,自小連個螞蟻都不敢踩死,能干什麼,也只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做不得真,更翻不起多大的浪來。」
「可是……」柳莊主卻是沉默,想起扶風剛才手握大刀的那一幕,那眼中可全不見遲疑。
猛的一雙眼射來︰「哼,若不是你為了你那寶貝女兒,會鬧成這樣嗎,若讓青藍進了宮什麼事情都沒有了,還是自己人。」
柳莊主驚訝抬頭︰「我…。」
「哼,當真沒用,這麼多年都沒變過,現在到連個小丫頭都怕。」顧想一揮袖打斷他的話︰「不管是為什麼,你可要記住了,我那傻妹子還在天上看著了。」話落拂袖而去,獨留柳莊主站在原地。
低垂著頭,溫和的眉眼中閃過暗淡,在抬頭時,卻是久盯天邊,似是看著什麼,神情專注。
這一天,是扶風大喜的日子,聚賢山莊外一片喜慶,整個聚賢山莊卻如同淹沒在暗沉之中。
------題外話------
卷一最後一章了,接下來進入卷二
提前說下,卷二根據事態,女主的性格或許會有改變,親們見了不要吃驚。
卷一的時候女主性格一直不明顯,是因為情節上貌似沒什麼能讓她體現的,所以……,呃,你們懂的呵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