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顧想的要求
——是不是可以原諒呢?
秀眸微眯,那麼幾字在腦中回蕩,淡色的唇微彎而笑,眸光唰的抬起,一殿之隔,顧想端身而坐,一條手臂擱置在案幾上,眸光犀利,視線相對,扶風嘴角那一抹笑透著譏諷。
小十二,有些事並沒有那麼簡單。
「相爺。」
那一身朝服只說明一事,顧想在送走皇上後直接來的這里。
秀眸朝廳中一掃,王嬤嬤和小荷都不在,只有顧想和他身後的老僕,顧想手邊的茶還冒著熱氣,不得不說說,王嬤嬤和小荷還真盡責。
嘴角一彎而笑,輕移蓮步朝走進大殿,忽略顧想所坐的主位直接朝下首客居走去,拂過衣袖坐下︰「不知相爺有何吩咐。」
從扶風出現的那一刻,顧想就盯著她,方正的臉透著威嚴,擱在案幾上的手握成拳,直到扶風在下首坐下方收了視線︰「我要你接近皇上,拿出兩樣東西。」
他今天坐在這里就是要在這黃毛丫頭面前宣布主導權,他才是一切的操縱者,莫要以為小小的把戲就可使他動搖,在我顧想面前,你柳扶風不過是個套梁小丑而已。
扶風看向尚未端身而坐的人,攤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相爺請說。」
顧想卻不急著說,只看著她問︰「你可知鳳後是如何死的?」
扶風抿唇一笑︰「通敵叛國,打入冷宮,未等審判就被德妃娘娘設計毒死了。」
「你!」顧想身後老奴青了臉大怒,卻被顧想伸手制止了。
扶風嘴角笑意更深了︰「買通侍衛,動用私刑。」
不比老奴的憤怒,顧想面色平靜︰「知道的倒是不少。」
「哪里。」扶風謙卑收笑︰「還得感謝小綠,要說也是德妃娘娘管教的好。」
這次老奴再也忍不住了︰「你別太過分。」
扶風笑笑不說話。
她對別人的事不敢興趣,只是殺死自己的凶手沒理由不‘深入’了解。
「相爺再不說,可是想留此用晚餐,扶風讓王嬤嬤準備去。」
顧想的眉打了結,面上更加陰沉︰「你知道的或許真的很多,就不知道柳美人可知道鴆酒之前是什麼,皇上賞給鳳後的究竟是一壺怎樣的酒。」
「那怕是只有皇上知道了。」
德妃給她的是一壺鴆酒,封半城你給我的又是什麼了?
「柳美人既然對兩年多錢的事這麼有興趣就不好奇皇上為何就認定了鳳後有罪?」顧想的聲音異常低沉,始終端坐的身子透著股高高在上的架勢。
扶風看著顧想而笑,白皙縴長的手探進寬袖拿出兩物︰「相爺所指可是這個?」
赫然是兩封信箋。
顧想面露疑惑,一點頭,身後老奴匆匆走來拿過信箋雙手奉上。
信箋打開看了里面所寫後,顧想先是驚訝,拉開折疊的紙們快速掃過,越看越震驚,直至看向那最後的印章,深陷的眼驀地瞪大︰「你哪兒來的這個?」
正是那有著藍炎印章的兩封信。
扶風並沒正面回答顧想的問題,微抬下顎輕點那封自己和沈臨風從御書房偷來的信︰「一個鳳後換這些,值了。」
「你?」顧想猛的抬頭看她。
驚訝,錯愕。
也正因此讓她確定了心中想法。
與藍炎最後那一場仗她還記得,那是她第一次以一個軍師的身份親臨戰場,因為她知道那是她和封半城最後的機會,那一場仗是藍炎王親自策劃,听說藍炎王不禁智勇雙全還足智多謀。那時她就策馬離在高坡之上,看著封半城浴血奮戰,看著自己大軍勝利,看著封半城朝自己招手,只是那一刻她還感受到了另一道視線,看過去時一高一下的關系,只看見那人一身金色盔甲,抬起的頭隱沒在光線後,看到臉面卻能感受到那道熾熱的視線。
那就是藍炎的王——陌殤。
她毀了他的一切,該是仇恨吧,也難怪最後處心積慮的要自己的性命。
應該的。
那之後兩國開始維持表面的和平。
信箋上面的清單她後來仔仔細細的看過,琳瑯滿目的直看得人眼花繚亂,這就當時時態不穩的大都意味著什麼可想而知,就不知是錦上添花還是雪中送炭?
然後這就是她鳳素顏的身價。
她該慶幸嗎?
慶幸她的死鞏固了兩國的有好?
只是沒有想到自己的愛情如此淺薄,薄的一掐就破。
「就這些?」顧想卻是輕晃手中紙張,眼帶輕蔑︰「這也只是個飯後糕點而已。」一聲冷笑,布滿皺紋的手指松開,手中紙滑落在地,顧想陰沉著臉遙望天際︰「哈哈,我們鳳後的價值可大了,大到任何人看了都會雙手奉上,包括親生爹娘。」似是想到那背後的利益,顧想深陷的眼中露出貪婪的光芒。
扶風面上笑意越加燦爛,心中卻是越來越冷了,帶笑的秀眸看著自己縴細白皙的手,一聲輕笑溢出︰「相爺還沒說到你要的東西了。」
所以說,小十二,有些事根本就沒有原諒不原諒一說,單看那人值與不值。
真相的背後往往比虛假的謊言更殘忍。
若前世還可以用那個人的不信任,不知情和移情別戀在蒙蔽自己,那麼這一世……
「別急,這就到終點了。」顧想冷笑的說道︰「大都堯帝四年夏,藍炎使節來到大都,給了封半城一個錦盒,錦盒有一宗藍炎王的親筆御函,我要你拿來。」
大都堯帝四年夏,也就是藍炎使節第一次來大都,鳳素顏請纓去邊關之前。
這也就是為什麼顧想前面說了那麼多了。
說出目的,顧想沉聲問︰「如何?」
他自是沒說這錦盒多年來他一直派人尋找都無果,那個他多年前只匆匆看了一眼,心癢到徹夜無眠的錦盒。
扶風微微一笑︰「既是合作關系,相爺提出的要求扶風自會權利。」
「很好。」顧想滿意而笑。
「那麼另外一樣呢?」
顧想陰沉這面容不語,放下桌上的手伸出,沾了杯中冷卻的茶水,在桌上輕劃,收手之時拂袖站起︰「本相等你的好消息。」話落大步朝殿外走去,身後老僕匆忙跟在身後。
兩人踏過門檻漸漸遠去,扶風始終安靜而坐,秀眸看自己收,淡色唇在兩人踏離門檻兩步時不急不緩的開口︰「相爺莫要忘了扶風的話,即使合作關系,那便是平等,若是不小心遇到什麼老鼠,扶風可就不管那老鼠是哪家的了。」
扶風的聲音並不激烈,也不是那種特意的拔高,剛好讓兩人听清每一字。
「……」顧想的身形怔了怔,末了一聲冷哼傳來,大力一拂袖,加快了腳下速度。
扶風的視線終于從手上移開,看向顧想氣急敗的身影以及身後小心翼翼的老僕,冷笑出聲,手撐倚靠站起,緩步朝顧想剛剛所做的位子而去,細看著案幾上水寫的幾字,臉上笑意更冷了。
出乎所料的答案。
哼!
轉身離去,寬厚的衣袖擦過案幾,待到滑落時,紅木的圓桌上干干淨淨,水痕在意干透。
「王嬤嬤,準備些禮品午膳用後去探病。」
「相爺,就讓那黃毛丫頭如此囂張下去?」
老僕亦步亦趨我跟在身後,扭頭看向朝露殿,憤恨咬牙。
想自己跟在相爺時,那丫頭還沒出生了,一個臭丫頭卻不知天高地厚的在相爺面前囂張,讓老僕他如何忍受得了。
想他們相府的人何走出去不是帶風的。
顧想叫腳下步子風快不停。
老僕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當初就看中她個皮相,本想著她老實又一副病弱好欺,帶回來容易控制,又是自己人,進宮能接近皇上,也讓小姐在宮中有個照應,可誰知變化這麼大,還敢威脅老爺您,而且,她才進宮幾月小姐就……」
「住口。」
突然而來的一聲怒吼,老僕駭得一跳,赫然發現自家相爺不知何時竟停了下來,面上陰沉一片。
「柳。扶。風!」
一字字道出的聲音就好像從喉間溢出般,臉上神色駭人,就臉老僕見了也滲的慌。
「我不管你究竟是誰,我已經失去了一切,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就一定要成功。」
成大業者必當有所失,他不怕,他輸得起,因為總有一天他會一一討回,百倍千倍的討回。
曼霜的仇,她定會討回。
顧想一臉陰沉,衣袖下十指緊握成拳,臂上青筋崩裂。
「等我要的東西到手……」衣袖下的手一抬,陰冷一笑︰「記住,盯著,看著她到手,然後……」眸中殺意一閃,攤開的手緩慢緊握。
扶風如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相爺莫要忘了扶風的話,即使合作關系,那便是平等,若是不小心遇到什麼老鼠,扶風可就不管那老鼠是哪家的了。
哼!
如此羞辱,怎能忍受。
「只是在那之前得給她點小小的教訓。」
柳扶風還有用,他可以現在不殺她,可是……
緊握的手又緊了緊,直至指甲陷阱皮肉,鮮紅的血順著指縫溢出,方正的臉上陰沉如那最丑陋低俗的鬼。
「小心些,別被認出。」
「是。」
——棲龍殿——
手持白瓷壺,另一只修長的手覆蓋在壺蓋上方,酒壺稍舉傾斜,白玉般的液體流出,兩個緊挨的酒樽待到被注滿後收壺放下,封半城抬頭看對面︰「來了。」
陽光自身後開啟的窗扉照進,在男人俊朗的臉上灑下光輝,一笑如朝陽,若是忽略眉宇間那絲濃愁和疲憊的話,隨著他的視線看去,一身深紫衣袍的男人俊美的臉上帶著深深的不耐煩和冷漠。
封半城有下顎放點了點對面凳子︰「坐吧。」伸手推過其中一杯酒。
封司耀沉默一撩衣袍坐下。
「嘗嘗吧。」點了點桌上酒,拿起面前酒樽朝封司耀舉了舉。
封司耀伸手拿過酒盅一口一口安靜的喝。
封半城卻只喝了一口便拿著手中酒樽不動,看著封司耀喝。
「這還是你第一次陪朕飲酒。」話中不難听說幾許嘆息。
明明是兄弟,卻是單薄。
封司耀年幼時不能飲酒,再後來自己一直在邊關,然後接管朝政,封司耀離宮,等到等死要真正長大了,兩人卻成了陌路,甚至連見一面都難,即使見了,面對的也是仇視和漠然。
「我們為何會變得如此?」一聲輕問如同底喃。
答案早已明了。
封司耀飲了杯中最後一口酒,方放了酒盅開了口︰「你們是我在這個世上最親的親人。」親過父皇和母後。
母後死的早,所以記憶中是模糊的,談不上很深的感情,父皇的兒女很多,多到他不會記起一個膽小懦弱的兒子,所以談不上親情,也就比陌生人好點。
正因為最親,所以才越加不能接受其中一個傷害另一個的事實。
「司耀。」封半城有些艱澀開口︰「朕很抱歉。」
是他毀了一切。
「你和她……」
「皇兄。」一聲打斷,翻動手中空掉的酒盅,封司耀緩緩站起︰「酒已喝,臣弟該走了,皇兄就不要試圖從臣弟這里打听到什麼了。」
「司耀!」封半城匆忙站起。
封司耀轉身的步子不停︰「皇兄,錯了就該彌補,雖然有的時候傷害已經造成,彌補也無濟于事。」腳下頓了頓︰「還是那句,你對素顏嫂嫂所做的一切,臣弟永遠無法理解。」滑落抬腳大步離去,不再遲疑。
看著越漸遠去的紫色身影,封半城滑座在凳子上,手肘放于桌上,十指交叉,埋首其上。
寒冬的天,陽光不定,剛剛還眼光普照,下一刻寒風吹進。
猛的松手,一掃桌上酒盅,仰頭飲盡。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