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秉持「好漢不吃眼前虧,不妨先忍再反擊」座右銘的君姑娘,心情很好地站起身,俯視靠著柱子的男子。
這一看才發現,這人年紀竟然也不大,二十上下模樣,重傷之下面如金紙,但依舊可以看出眉目英挺,線條鏤刻竟如神手精心刀削,每一分每一寸都恰到好處,一絲增減不得,君珂自己雖不太欣賞這種硬朗俊挺容貌,但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男子極有男性魅力,每個毛孔都叫喊著「我是男人我是男人我散發大量雄性荷爾蒙」,基本上蘿莉們一見就得身嬌體軟想被推倒。
當然現在,他便是天下第一猛男,也得被身嬌體軟的君珂推倒——治病。
「誰說你們主子是舊病復發的?」君珂凝視著那人的內腑,白天她凝足目力盯視某物三秒以上,便可透視,此時正看見那人緩緩滲血的胃和脾髒,「這明明是新傷,他是不是受過內傷?或者在某個自己都沒注意的時刻,左上月復受過重擊?」
護衛們露出震驚的神色,面面相覷,有人恍然道︰「啊,莫不是那晚遇上的那批異族人……」
「小陸!」領頭男子打斷那人的話,再轉向君珂時已經換了心悅誠服的恭敬神色,「多虧姑娘醫術高超,一語驚醒夢中人,我等見主子身上沒有傷痕,還以為是舊傷病復發,如今想來,昨日我等曾遇見一批蠻子和人交戰,主子路過他們激斗現場,被一個月兌控飛出的銅盤撞中月復部,當時沒有出血,主子也沒說什麼,隨即主子就病倒——可不正是因為這個?」
這人一邊說一邊在心里納悶——明明把脈都沒有,這位是怎麼看出內腑傷勢的?梵因大師推薦的,果然神人也。
君珂一听便明白了,這倒霉蛋無意中被銅盤撞上,鈍器沒有造成傷痕,卻導致脾髒破裂,胃部也出現裂口,一直在緩緩流血,這人估計是個超級愛面子的,不肯承認自己竟然傻兮兮地被人家的戰斗波及重傷,死撐著不說,內腑重傷脈象必弱,又病因不明,護衛們便以為是發了舊病,而一般大夫听護衛們說舊病復發,心里就沒了把握,還按舊病來治,就這麼被耽誤了。
算他運氣好,遇見自己,別的不說,看你哪里出問題,永遠也錯不了。
但是脾髒和胃破裂,就算在現代,也是一場不小的手術,這大燕醫術水準如何?能夠開膛手術麼?
君珂額頭也出了汗——這人傷重,必須立即手術,但是這荒山野嶺條件不齊備,消毒器具之類都不能保證,柳杏林還不知道會不會做手術,就算他能做,任何手術都需要全神貫注精力飽滿,他這病重之身,怎麼撐得下來?
想了半天,覺得只有自己冒險,成功與否,看那人運氣了!
一咬牙一跺腳,君珂厲聲道︰「立即把這里弄干淨,四面給我遮擋好,絕不能漏風,準備干淨的盆,布,大量熱水!然後所有人都退出去,絕不能進來打擾,否則你家主子小命玩完!」又拖出柳杏林的藥箱,在里面翻翻揀揀找工具,尋到一把錚亮的柳葉刀,舉在手里,薄而亮的刃面,映出她視死如歸的表情。
「我要——開膛——」她咬牙對自己說。
「我來……」裙角突然被扯動,君珂頭一低,發現柳杏林不知何時已經醒來了。
「我來……」他一頭虛汗,掙扎著道,「我會……你不能……」
君珂怔怔看著他,半晌道︰「你要知道你這身體,你來的風險其實和我來一樣大。」
「我給尸體……開過膛……」柳杏林露出一絲羞澀的笑容,「家里有本不知誰傳下來的……《外科秘術》,祖父說太血腥可怕……不許子弟們學……我有興趣……曾花錢到義莊……買那無主的尸體……半夜開了再給縫上……有些對不起人家……我都給多燒紙錢……相信我……」
「杏林。」君珂凝注他半晌,輕輕道,「當日我在柳家門前發的那個誓,如今我覺得太瞧得起他們了些,你何止要超過柳家?你應當越過這天下所有醫者,因為醫術,沒有人比你更愛它。」
柳杏林虛弱地笑了笑,握緊了君珂的手,兩人的掌心都有些濕涼,但兩人都沒有怯色——畏怯也沒有用,做不到見死不救,也不能任自己陷入危險。
「相信我。」柳杏林低低道,「你的命也在我手上……我不能令你失望。」
君珂拍拍他的手掌——說這些做什麼呢,一起共過患難,她至今還欠他的情,不過把命栓在他褲腰帶上,沒壓力。
當下不再廢話,將藥箱移交給柳杏林,又催著煮參湯,那些護衛都是花錢不眨眼的主兒,身上居然就有千年老參,當即開鍋煮湯,那受傷男子悠悠醒轉,聞見參湯氣味,皺眉道︰「……膩了……不喝……」
「誰說給你喝的,」君珂扶起柳杏林,看也不看他一眼,「這是給大夫喝的。」
半天沒有回答,君珂轉頭一看——人家氣暈過去了。
挺好,省事。
喝完參湯,柳杏林精神好了些,君珂將人都趕了出去,領頭男子不肯走,苦苦哀求要在門口守著絕不打擾,君珂知道貴人規矩大,這些人也有難處,也便隨他去,那護衛立在門口,眼看君珂和柳杏林頭踫頭,拿出一堆寒光閃爍的刀啊剪啊,神色鬼祟,竊竊私語。
「……這個還不夠鋒利……」
「……你居然還有鑷子!」
「先火烤消毒……」
「在左月復上部,胃部裂口不大,縫起來就行,脾髒破了,得割掉……」
「我給你看著……一個血管也別叫它鬧事……」
那護衛膽戰心驚地听著這血淋淋的內容,越听汗越多,越听腿越抖,眼看兩人給主子灌了不知什麼東西,又月兌了他衣服給他月復部清潔然後抹藥,忍不住抖抖索索地問︰「兩位……這是要干什麼……」
君珂轉頭,對他一笑,雪白的牙齒在遠處火光映照下野獸獠牙似的。
與此同時柳杏林手一劃,「哧」地對著那肚皮就是一刀。
如同閃電犁上血肉大地,剎那毫無阻力分開內髒原野,紅綠紫白一大片嘩啦啦亮出來,火光下猶自蠕動。
「砰。」
護衛眼一翻,仰天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