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月色極好,銀光迥徹,天河如瀉,庭院地面白亮如雪,人的影子映上去,鮮明的一個剪影。
「嘩啦。」
上房的後窗推開月色,月光里鋪開一匹深紅的碎雲錦,極純正的顏色,灼烈耀眼,像雪地里招展開漫天雲霞。
手臂一抖,雲霞忽收,那件華美錦緞層層曳落于一人腳下,那人輕輕踩上來,潔白的腳背,趾甲深紅如瓣瓣落花,和腳下紅錦,嬌媚呼應。
「我美不美?」那人腳尖一挑,那件敞口大擺寬袖,只有一道腰帶束住的碎雲錦寢衣,仿佛有生命一般攀附上她縴細的腰肢,清風里,一股淡淡的異香也如流雲般散開。
紅硯正在給一個小銅爐里加上一截香餅,胡亂抬頭看了一眼,燈光下周桃烏發披散,盈盈半回首,裹一襲朱紅寢衣,周身無任何裝飾,卻將一抹朱唇涂得鮮艷欲滴,呼應著衣飾的艷,點綴著肌膚的白,魅得令人心中發緊。
「美……」紅硯含糊應著,心想小姐走的時候還是黃花處子,如今哪學來這麼厲害的魅惑手段。
周桃露一抹冷笑,在暗處慢條斯理輕擺雲袖,丫頭的不屑和驚訝她看在眼底,不過譏嘲一哂而已,魯南王,侍妾無數,她能讓老家伙記住,怎麼能不新學些手段?
家破人亡,親人凋零,從此她能靠的,不過這一身美色而已。
香爐里傳來淡淡香氣,這是對男子催情劇烈,對女子只有美容功效的奇香,周桃取過一個裝滿雞血的小羊腸,墊在床中間,又將一枚針別在了床里的帳子上——周桃不能不是黃花女子,否則以後在冀北王府怎麼立足?
原本想著拉納蘭述出外游玩趁機誘惑,可是野外偷歡哪里能留下證據?說不得,只好在這房里修煉桃色乾坤。
床褥都燻了香,換了令人血脈賁張的淡淡桃紅顏色,清素顏色會令人冷靜,周桃不允許納蘭述有任何自控的機會。
洗澡的木桶搬進室內,周桃眉毛一挑,「我要的是澡盆,不是澡桶,換,給我換!」
澡桶高而結實,不容易傾翻,又能遮住身形,她要澡桶干什麼!
澡桶搬出去,很快換了大木圓盆進來,周桃一個眼色過去,紅硯乖乖將從門口到澡盆的一路上灑上水,並蘸水將地面青磚磨了磨,又灑了點油——周桃要求滑些,再滑些。
又搬了屏風擋住澡盆,她周桃今晚不是要做投懷送抱的蕩婦,她要做的是巧合之下的被害淑女,萬不可一覽無余,露出馬腳。
屏風搬來,周桃蹲,用和小二偷偷要來的錘子,將屏風的幾個關鍵木榫都敲開。
最後將那件深紅寢衣掛在澡盆後的牆上,紅衣艷艷,被月色映得光澤幽魅,風過時微微顫抖,波紋柔軟,似附了月色精魂,風情妖艷。
周桃立于屋中,環顧一切如常又玄機處處的室內,一抹得意淺笑,溢在唇端。
「萬事俱備。」她輕輕拍了拍掌,「只欠發昏!」
夜,一更。
納蘭述端著兩壺小酒,出了房門。
他住在樓下,周桃在樓上,納蘭述一路上樓,心中想著這麼好的月色,難得讓老板買到了玉薄酒,無論如何要和周桃分享。
周桃房門虛掩,納蘭述君子地先敲門,沒有應聲,納蘭述咕噥一聲,「紅硯這丫頭也越發懶了。」端著托盤,用肩膀撞開門。
視野里先是一片黑暗,靜無人聲,納蘭述笑道︰「怎麼不點燈?」沒有多想就向前走,忽然腳下一滑,一哧就順地哧了出去,納蘭述一邊想這地面怎麼這麼滑,一邊還想著不要毀了好酒,單手穩穩地托著托盤,滑過八仙桌的時候眼疾手快將托盤往桌上一擱,一轉眼看見前方有個屏風架子,趕緊伸手一撈。
「哧——」
這一撈雖穩住身形,屏風架子上的木榫卻突然月兌落,整座屏風左右分開,白紗竹梅絹面被扯裂,像一段月光飄落在黑暗里,納蘭述的手落空,穿過倒下的屏風,百忙中他頭也不回反手一抓,腳尖卻又踢著了什麼東西,隱約嘩啦水聲一響,眼前濺開水晶屏,銀光閃爍里什麼白生生的東西逼入眼簾,隨即一聲女子倒抽氣的聲音。
納蘭述頭一抬,怔了。
二樓後窗開著,月光水銀般潑灑進來,將半間屋子照得通亮,月光下有人果身于盆中,盆寬矮,無處遮身,以至于她只能蹲著,水滴從圓潤的肩膀滑落,經過縴細的腰肢,落在水面漣漪隱隱,而那身體的姿態,與其說驚嚇倒不如說驚嚇之下似乎在不自覺地誘惑——雙手護住胸前,偏偏又沒能全部護住,擠壓得某處越發膨脹,怒放的花般飽滿在視野,讓人擔心是不是不小心,便要被那手臂給擠破白玉盤。
納蘭述僵在那里,四面淡淡的香氣散開,他的耳後泛出微紅,隱約哪里有響動,細碎悄然。
桶中的周桃也似嚇得呆了,保持那個姿勢一動不動,時辰不算長,但也足夠一個人將她從頭發長度到臀部大小都完全打量清楚,才忽然驚醒般反應過來,慌亂地半護住胸轉頭伸手,急急忙忙去扯掛在身後臂上的寢衣。
她一扭身轉頭,頸項拉長一截精美的弧線,什麼白而圓潤的東西被立即釋放,悠悠一跳。
納蘭述唰地閉上眼楮。
周桃取了寢衣,一轉頭看見納蘭述閉眼,眼神里掠過一絲惱恨,隨即嘴角一撇,手一揚,將深紅錦緞寢衣胡亂一裹,踉蹌地爬出浴盆。
納蘭述听見水聲立即後退,周桃怎麼允許他此刻逃離,眼一閉,腳踩自己裙角,悶聲不吭便滑倒在地,納蘭述退得極快,閃電般已經到了門口,她沒辦法栽到他懷里,心一狠,硬生生朝著地面摔落,而地面上,剛才倒下的屏風正豎起尖銳的木質稜角。
納蘭述听見聲音不對下意識睜開眼楮,眼看周桃要栽到屏風角上趕緊去扶,周桃卻搶先一步踫上了屏風角,頭一歪,順勢「暈」在他懷里。
她的身子一攤春水般軟在納蘭述懷中,納蘭述扶著哪里都覺得滑溜溜光潤潤香氣襲人,深紅的碎雲錦寢衣在半月光半黑暗的光線里色澤明滅,有些地方被沾濕了緊貼身上,便令人覺得那曲線驚心玲瓏,有些地方卻又松松散散敞開,將一些不宜被觀賞的景致送到人眼中,而懷中人長睫緊閉,一線頸項流水般延伸,露了半個圓潤潔白的肩膀和一截玉般的胸口,心口正貼著他心口的位置,感覺得到砰然的心跳,包裹在一團柔軟里。
納蘭述一眼掃過,霍然轉頭,四下尋找紅硯,哪里有那丫頭的影子,他將周桃挪開了些,試圖將她搖醒,然而周桃堅決暈倒,煽耳光也會當作蚊子叮,納蘭述哪里搖得醒她,無奈之下抱起她往床邊去,他抱的姿勢有些僵硬,手臂遠遠地伸著,懷中人輕盈如軟玉,臉頰軟軟地貼在他臂上,如蘭似麝的奇異香氣越來越濃,納蘭述將周桃放下時,突然覺得腦中一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