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阿桂贊許的目光,陳世青忽然之間覺得自己的壓力大了許多,或許自己過于快的改革之路,真的會帶來許許多多的流血沖突嗎?
這讓阿贊等人這樣的大豪強,這樣的漢化不徹底的土著們跟著自己去做生意,雖然可以得到他們的支持,但是他們手下的人怎麼辦呢?這如何安排是一個大問題,他們原本有許許多多的下屬掌握著各個村落,寨子的貿易,護衛,生產的權力,隨著經濟模式的轉變,這些人的存在已經失去了意義。
他們這些人能夠得到安置的畢竟是少部分,官府可以解決一部分,阿贊這些豪強可以轉而讓一部分人到別的職位上去工作。但是,問題畢竟還是存在的,你想安置別人,別人未必願意被你安置,比如那個鄉村愛情里面的李大國,人家都覺得去分廠做廠長,從司機連升三級,那是天大的好事情,別人都擠破頭的想要擠進去,結果他就是死活不願意。
執政者有一個很大的通病,就是喜歡用自己作為一個標準去衡量別人,喜歡用自己的想法帶入別人的想法。以為他人都是機器,都是模式化的人,可以輕易的歸類安排,卻不去仔細的研究這個對象的真實想法,很不夠人性化。
所以,執政者和普通居民的矛盾和沖突就出現了,一切沖突的根源,全都在這里。
「大人,思丁阿訇(相當于佛教的住持)和克馬里老爺,給你送來了一封信!」一名赴宴里的衙役帶著幾個穆斯林恭敬的走到了陳世青和阿桂的面前。
「呵,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
「就到個屁!是我事先去找了他們的,不然怎麼這麼巧他們會在這個時候出現?」阿桂冷不丁的打斷了陳世青的話,得意的說道。
陳世青的臉一紅,低下了頭,你知道就知道,但是也不需要這樣的下我面子吧?
阿桂的目的是想讓陳世青自己真正的重視,穆斯林對于雲南的巨大影響力,所以他雖然早早的就安排好了穆斯林的事情,卻仍然希望陳世青自己去研究調查,這樣他才能夠真正的深入了解穆斯林,而不是把了解只停頓在表面之上。
沒想到,陳世青的知識儲備量,遠遠的出了阿桂的想象力範圍,所以阿桂的計劃撲空了。既然是我丟了面子,我就要讓你也丟一次面子,否則的話,怎麼看的我作為一品大員的地位和身份呢?
「大人,我們家老爺說了,他晚上會在清真寺里宴請大人,請大人一定給個面子到場!」一個裹著白頭巾的年期穆斯林恭敬的說道。
「好的你放心回復你家老爺吧,我們會有人過去的,同時代我向克馬里老爺和思丁阿訇(相當于佛教的住持)問好。」阿桂笑著說道。
「遵命!」穆斯林們轉身離去。
「世青,你代我去吧,怎麼樣?」阿桂問道。
「屬下遵命,今天晚上我會把事情辦的妥妥當當的,請大人放心。」陳世青說道。
這是阿桂有意識的在栽培陳世青,把機會留給陳世青,陳世青當然不會錯過了,搞定了穆斯林的話,這可是搞定了雲南的很大一股力量啊。
總的來說,雲南可以分為百夷人,漢人,回民三股力量,百夷人就包括了苗民,傣族,佤族,彝族,藏族,白族等等這些少數民族的居民。這回民幾乎是百分百的都是穆斯林,就算不是穆斯林,也是個邊緣性的穆斯林,漢人屬于在雲南被強力控制的部分,王化水平較高,回民也有比較高的王化水平,鄭和,沐英都是回民,為中原王朝立下了汗馬功勞,但是沒有徹底的得到控制。
而最難控制的就是和漢人回民大不相同,現在過原始部落生活的百夷人了,百夷人除非是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不然基本上就不知道還有中原王朝的存在。既然都只有一個模糊的認識,又怎麼能指望他們對中原王朝有什麼忠誠的地方呢?
本身按理說阿桂作為如今雲南的最高長官,他無論如何都是應該出面的,但是實際上就是他不可能出面,他要是出面了的話,鍛煉陳世青的事情就擱淺了。而且,阿桂也不想自己親自出馬,這也是為了給對方一個壓迫感,真正的大佬在後面呆著呢,始終保持著一個神秘感,你永遠不知道清廷還有多少的隱藏力量。
而用陳世青和徐太岳出馬有兩個好處,第一個好處是讓他們見識到了大清的人才濟濟,讓他們產生更多的畏懼心理,一方面是要讓他們知道以後和他們打交道的人肯定是徐太岳了,而不會是他阿桂。因為徐太岳才是這里的父母官,阿桂不是父母官,總是要走的,說不定仗沒打完就離開了雲南。
陳世青這個時候已經在腦海里大約的勾勒出了一個計劃藍圖,和穆斯林的人交往,最重要的是要了解他們的習性。他們穆斯林的禁忌很多,並且非常的重視,不是和你玩笑的,可以模糊帶過的禁忌,而是實實在在真真切切的。
說來說去,為什麼穆斯林難以親近,很多人對穆斯林有畏懼的想法和敬而遠之的想法,主要是因為不了解人家的文化傳統。既然不了解的話,就容易生沖突,而對方又特別的在乎在意他們的文化傳統,所以這個傳統就是一個隔閡。
這個隔閡不嚴重,可以跳過,只要你不犯忌諱就可以了。
匆匆的辭別了阿桂,陳世青立刻的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一方面他讓李子全迅的去在城內搜集了一些體面的禮物,一方面也要想一想見了克馬里之後,自己和他怎麼溝通。于是他立刻找來了當地比較了解克馬里行事作風的人,喜好的人,把他們叫過來一一詢問,很快就在心里面有了一個應對的方案。
克馬里也是一個本地的大富戶,大豪強,但是陳世青沒有把他列入強征的名單內,因為他的力量太強大了,而且他們是不能吃虧的人,強行動手,小心引起嘩變。對付硬實力派的穆斯林克馬里,陳世青只能智取,不能力敵。
對于如何智取,陳世青想來想去最好的方法也只有合作了,一點錢都不出肯定是不可以的,你要不然別在大清居住,既然在這里,就要為國出力。不然的話,別說朝廷的威信掃地,關鍵是沒法和人家阿贊老爺這些人去交代了,人家都給掏空了,你卻連穆斯林的一分錢都榨不出來了,這不是典型的欺軟怕硬嗎?
所謂是民不患寡而患不均,你要我的錢沒什麼,我窮日子能過富日子也能過,我可以去創造財富,但是你不能讓我白受氣啊!你看人家就一點事情沒有,我卻給你掏空了,你誠心欺負人還是怎麼的?
陳世青之所以敢對阿贊這些,漢化後的百夷人或者是漢化水平一般的百夷人動手,主要是因為他們已經失去了對底層民眾的控制力和向心力。而穆斯林不一樣,他們有一個嚴密宗教制度在,政教合一,自己內部也有一定的政治權力,很多時候,他們的教民,回民不怕清朝政府而是怕他們的內部力量。
他們是鐵板一塊,他們只要是上面一句話,就可以立刻的拿起武器去反叛清朝的人,而沒有任何的心理壓力和擔憂。面對這樣的對手,實際上你可以把他們當做是獨立國家的性質,有政治權力,有宗教勢力,有護衛能力,有經濟生產的模式,而且很多時候,朝廷和官府對他們的控制力度很低,你說這樣的人不是獨立國家性質那是什麼?
陳世青不能允許這樣的巨大黑洞出現,三大黑洞已經夠頭疼了,不能再出現更多的黑洞,黑洞有一個填一個,絕對不能讓黑洞再出現。
「這克馬里老爺也是真夠奇怪的,自己家里面有那麼大的宅院,非要請我們到清真寺里面去赴宴,你說他這不是沒事找事嗎?」艾那看著眼前宏偉的清真寺,即被穆斯林出色的建築工藝所折服,也覺得新奇不已。
「你可別小看了這清真寺,里面有很多你沒有吃過的美味佳肴呢,就是有一點,不要喝酒,不要吃豬肉狗肉就行了。」陳世青笑著說道。
艾那也是夠可以的,作為一個雲南本地人,你居然不了解你們當地的穆斯林是什麼風格什麼作風的嗎?這樣的事情也值得大驚小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從內地來的呢,自己家鄉的事情,反而是要別人提醒你才知道。
「是嗎?那我們可就不客氣了,大人你說我們這些人的吃相也不好看,會不會人家看到了我們這樣子不太好,就不讓我們吃了啊?」艾那問道。
陳世青無語的說道︰「我是來辦大事的,人家估計沒有心思關心你的吃相,你就照二斤牛羊肉去吃吧,這里不會供不起你吃肉的。」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啊!」艾那得意的笑道。
「你們兩個呢,進去之後矜持一點,不能每個人都和艾那一樣的沒有規矩,要有人灑月兌有人嚴肅,這樣的話,才能達到最好的視覺效果,徹底摧毀對方的心理防線。」陳世青對著張懷德和陳有慶說道。
張懷德和陳有慶相視一愣,隨即問道︰「少爺,你在說什麼啊?」
陳世青也現自己是不知不覺中的用現代人的口吻在說話了,他們怎麼會知道自己說的詞語內容是什麼呢?別看這只是區區的幾個詞語,但是里面的內容可是時代的差距。
「總之你們兩個嚴肅一點就可以了,一句話不要說,一個字不要講,站在原地裝自己是個武林高手就可以。李子全,我們的禮物一會要在第一時間送給人家,讓人家感受到我們的誠意,這樣人家才會重視我們,你明白了嗎?」陳世青問道。
李子全急忙點頭說道︰「大人放心吧,東西都準備好了,不會給大人丟臉的!」
陳世青滿意的點了點頭,揮手說道︰「走吧!」
門口的穆斯林守衛也不敢阻攔陳世青等人,他們早就知道陳世青這些人是來赴宴的,所以看到了陳世青等人到來之後,立刻就迎上來施禮帶路。
而比陳世青等人要更早一步,芒州府衙的人已經提前來到了清真寺內,為了彰顯自己的力量和改變,徐太岳不但是帶上了自己的全套文官班底,也把新招募的團練帶了幾個精裝的過來。
有錢了之後,芒州府衙的擴建工作如火如荼的進行著,所謂的擴建有辦公場所就是府衙衙門的擴建,也有人員編制的擴建。過去因為沒錢,團練只能讓有錢人,豪強們出錢編練,等于是給人家制造了一個私人武裝。
而現在不一樣了,芒州府衙出馬控制團練的上下官兵,但是錢,卻仍然是由本地的稅收供養。過去,稅收是收不上來的,府衙都沒錢修補,何況是編練隊伍呢,現在不同了,徹底不同了,芒州府衙有的是錢,更多的錢還會6續的被征收上來。
所以徐太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人員編制的擴編,尤其是在護衛力量上,極大的壓制了各個豪強富戶家中家僕家丁的數量,降低了他們的反抗能力。同時,團練隊伍也從五百人擴建為八百人的武裝力量,按照陳世青給徐太岳描繪的軍事制度藍圖,他還招募了大量的民兵,作為不時之需。
踫巧的是,這些民兵剛剛入伍,就趕上了要攻打緬甸,所以這些民兵都處在一個待戰狀態,訓練完畢之後,隨時都要北上作為補充軍,編入芒州直隸州本地勇營的武裝性質,加入到征緬大軍的隊伍里。
在此之前,為了保障軍隊的作戰兵力充足,所以征緬大軍老早的就開始在雲南本地擴建勇營,但是效果並不理想。強征來強征去,只有千人被編入了隊伍中,還多是不懂事的老農民,真正能打仗的精銳都被豪強們當做家丁控制著,才不願意出來賣命呢。
現在隨著豪強們的勢力衰退,經濟能力不足以供養原有的家丁數量,加上芒州對他們有嚴格的家丁人數人員控制,所以這些人就被裁撤了很多。在他們失業後,徐太岳抓住了機會,立刻把這些人招募進入了本地團練和民兵隊伍,還美其名曰擔心這些人失業後生活困頓,會造成地方的安全問題受到威脅。
團練和民兵隊伍其實沒有太大的本質區別,不過團練是時時備戰的,有點武警性質,也要接受中央政府軍事部門的管轄,而民兵只是在戰爭開始的時候,才需要立刻入伍。
不管怎麼說,這一步大大的強化了芒州的地方力量,徐太岳的工作效率也不是蓋的,半個月的時間,就基本上搞定了初期的人員擴編工作。現在的他,正在加強加緊的做好民兵隊伍的各方面的整編工作和訓練工作,好在這些人大部分都是百夷人,民風彪悍,尚武精神濃厚,個人質素都不低。
他們所缺乏的只是集體作戰的紀律性和協調性,因此他們可以在更短的時間之內就變訓練成軍,投入到前面的作戰之中。
「阿訇,克馬里老爺,陳大人到了!」一個穆斯林恭敬的對著大廳內的克馬里和思丁阿訇說道。
陳世青一看到思丁阿訇和克馬里就立刻呆住了,和他本身的預想不同,他沒想到思丁阿訇是一個須皆白的大胡子,看起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而克馬里,居然是一個二十歲出頭模樣的年輕人,看起來面容清秀的模樣,不說的話,還以為是個漢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