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天氣,寒風呼嘯,氣溫再次下降,一個冷字,已不足以形容這座城市的異常天氣。秦川軍區,偌大的軍屬會客廳里,只坐著韓美惜一位客人。她穿著黑色厚實的羽絨服,帶著皮手套,將自己包裹得像一個粽子似的。即便是這樣,她還是覺得很冷,無法適應這冰冷的天氣。早上吃過早餐不久,就接到喬擎梟的電話,讓她來這里等一個人。她來到這里,足足等了有半個小時,連半個人影都沒有見著。她招來服務員,點了一杯熱女乃茶,明明叫的是熱女乃茶,送到她手里時,也差不多變成冷女乃茶了。
天氣預報報道,這低溫冰凍的天氣還得持續好幾日,再這樣下去,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熬得住。她抬頭看了看大門處,還不見有人進來,再冷靜的性子也有點燥了。管他是什麼大人物,這樣不守時守信的人,她是沒有興趣再等下去。
「志宇,你再不進去,她都要走了!」肖書書推打著她那木頭人似的老公,在這外面看了半個小時都還不敢進去,一個大男人,真不知道他在擔心害怕個什麼勁。
「走了也好,那我們下次再見了。」韓志宇尷尬地笑了笑,雖說他對韓美惜非常熟悉,但是在韓美惜的記憶里,他完全是一個陌生人。現在要他突然跑過去告訴她,他是她的親哥哥,正常人應該都不會相信的。
「你說的什麼鬼話。」肖書書瞪了他一眼,伸出拉了拉他的耳朵,嬌斥道,「你這個大笨豬不去,我自己去。」
韓志宇本想制止,一伸手去撲了個空,肖書書身形嬌小靈活,話說完時已經跑了出去。她的頭抬得高高的,像怕沒人看得見她似的,走起路來還擺著官步。她自我感覺應該還算比較好,但在別人眼里就顯得滑稽可笑了。
她一進屋,韓美惜便注意到她,直到她靠近時,韓美惜才收起那探尋的目光,端起女乃茶喝了兩口。
「你就是美惜對吧?」肖書書扮出無敵可愛的葫模樣,看著韓美惜時,兩眼開始冒起了小星星,天啦,她這輩子見過的美女應該還算是多的了,可就從來沒見過這麼能讓她心動的美女。她夸張地吞了吞口水,還抬起手抹掉嘴角不小心滴出來的兩滴,「你本人比相片要好看多了。」
「你是?」韓美惜神色冷然,並未因肖書書夸張的表情而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我姓肖名書書,今年二十六歲,和你同年,比你大兩個月零八天。我是絕世神偷的第十代傳人,也是韓志宇的妻子,你以後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書書,或是叫我小神偷,也可以叫我嫂嫂,只要你喜歡,你想叫什麼都可以。」韓美惜兩個字的問話,被肖書書答出來時,已經變成了長篇大論。
肖書書說得亂七八糟,韓美惜卻听得清楚,她打量著肖書書,這個女人看起來嬌小可愛,自認為很聰明的樣子,其實是一根腸子到底的人,心里裝著的事全寫在了那張臉上。雖然她已經猜到肖書書此次的目的,不過她還是不冷不熱地問了一句︰「你找我有事?」
肖書書拖出椅子,在她旁邊坐下,眼珠子轉了一圈,才說道︰「我們可以交個朋友嗎?」竟然老公說不能直接,那她就轉著彎變著法接近她好了。更重要的是,見到韓美惜第一眼,她就喜歡上她了。呵呵,這個想法絕對不能讓老公那木頭腦袋知道,不然又得亂吃飛醋。
「既然沒事,那我先走了。」韓美惜不動聲色,只是禮貌地微笑,然後告別。
「不,你不能走!」肖書書馬上跳了起來,動作比她快得多,「我們的正事還沒談呢。」
「正事?」韓美惜佯裝不懂,「我根本不認識你。」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你沒听明白的話,我再說一遍。」肖書書這人看似聰明,韓美惜卻把她的性子抓得很準,如此一說,她就急了,一急自然什麼事想藏也是藏不了的。
「不,我是說我根本不認識肖書書這個人。」韓美惜說得緩慢,就是讓她听得清楚。
「你管她肖書書是誰干嘛?」肖書書說出這話時,才驚覺自己又犯了糊涂,急忙拍了下腦袋,「我是說以前不認識,現在不就認識了嗎?」她干笑著,替尷尬的氛圍解圍。悄悄回頭瞄了瞄,那個可惡的木頭男人現在還沒有出現,真的要氣壞她了。
「失賠!」她還不願意說,韓美惜也沒有必要再呆在這里陪她一起受凍。
「也不是我找你,是我老公找你。」肖書書仿佛這才想起來,回頭還沒見到韓志宇進來,不由得一急,「你等等,我馬上找他進來。」
「可我並不認識你們。」
「你現在不認識沒有關系,等一下你就認識了。」
「哦。」韓美惜淡淡地回應,點了點頭,卻又要往外走。
「我是你嫂嫂,我老公是你親哥哥。」肖書書趕緊拉住她欲離去的身子,一急就什麼都說出來了,「我們是來認你的。」
「是嗎?」這一聲幾乎是從鼻孔里哼出來的聲音,她怎麼不知道呢,自己什麼時候多了一個親哥哥了。
「是的,是的。」肖書書用力點頭,還想說什麼,卻發覺平常靈牙利嘴的她,一見到韓美惜就笨得說不出一句連續的話來。
「呵呵……」韓美惜笑了,那笑美得像向陽花一樣燦爛。哥哥嫂嫂這是很正常的親人關系,而在她的世界里卻是永遠也不可能存在的。她應該甩頭就走,心底的某一處卻又在提醒她,要留下來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
肖書書看得呆了,忘記了該有的反應,愣在那里傻傻地看著,然後跟著傻傻地笑了起來︰「美,真美!」可是除了美之外,她還看到更多的是一種無形的疼痛,緊緊地拽著她的心髒,一瞬間心兒仿佛也疼了起來。明明笑得那樣明媚動人,為何還會給人那樣的錯覺,肖書書弄不懂。
「你等一下,我讓他進來。」肖書書激動地跑了出去,一邊喊著,「志宇,志宇,快進來,美惜她很好說話的。」
「我……」平常火氣暴躁,做事風行雷厲的韓志宇此時也吞吞吐吐,扭捏地像個小姑娘。或許是他自認為太過了解韓美惜,柔弱的她,就像一個易碎的洋女圭女圭,他不敢去踫。
韓美惜看著那個男人走了進來,清然的眸子染上一抹寒色,眨眼間又恢復了自然。她笑著,看著他們二人向她走近,然後坐在了她的對面。
男人搓了搓手,有點慌亂的樣子︰「美惜,我是你哥韓志宇。」
韓美惜看著坐在對面一男一女,男人高大魁梧,女人嬌小可愛,擺在一起卻出乎意料的協調好看。可這個時候,她沒有心情去欣賞那幅美景。這個男人她見過幾次,不知道他姓什名啥,只知道他和薜龍翼走得很近,兩人之間還有她並不知道的秘密。而此時,這個男人告訴她,他叫韓志宇,是她的親哥哥!
他可能不知道吧,她的哥哥在二十六年前三歲大小的時候已經和父親一起葬身車禍之中。或又是她自己的記憶力不好,什麼時候又多出個哥哥來,而忘記了。
她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點頭笑了笑,然後起身又準備離開。
「美惜……」肖書書眼急手快,一下子就捉住了她,「你又要去哪里?」
「麻煩你們回去告訴薜龍翼,離婚書我已經簽名了,我與他之間不會再有任何瓜葛。」
「美惜,我不是……」
「你不是什麼?」韓美惜冷冷地掃過兩人,冷笑道,「你是想告訴我,你根本不認識他?還是想告訴我,你死了二十六年,現在突然活過來了。」
「美惜,你先不要急著否認,你跟我去見一個人,見到他之後,你做決定好不好?」韓志宇也緊跟著起身,與肖書書二人將韓美惜圍在中在,鐵定是不肯讓她離去。
「我為什麼要跟你去?」她又不是傻子,走出這秦川軍區,事情就不是由她說了能算的。
「因為他是你我的親生父親,他等你,等了你二十六年了。」
「父親?我父親早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她一直想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每天下班回到家時,大聲吼一聲,我回來了!然後坐在客廳里看電視的父親會抬起頭來,對她笑笑說,美惜回來了;正在廚房里忙碌的母親,會探出腦袋說一聲,快洗手準備吃飯了;而在書房里玩游戲的哥哥也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沖出來,抱著她說,美惜你哥我又過了一關了……
她設定的生活就是這麼平凡,卻又是如此的幸福快樂!
而她的幸福,在很早之前就被人活生生地剝奪了,在她的世界里剩下的是支離破碎。
「我們沒有死。」韓志宇大吼,伸出手臂抓著韓美惜的肩用力搖晃著,「韓美惜,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父親和哥哥!」
「不,不可能,你們不可能是我的親人……」她不要任何希望,不要!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她不要任何的希望,不要……她冷笑著一步步往後退著,像逼瘟神一樣避著兩人,「你們快走,我不想再見到你們!」
「韓美惜很多事情你必須知道真相,不能再逃避了。」
「呵呵……我的哥哥和父親早就死了,我的母親也在三年前離開了,在這個世界上只留下我一個人……不,不是我一個人。」她手撫著肚子,那笑容不再悲戚瞬間柔和了許多,「現在是兩個人,我還有我的孩子。」
「美惜,求你去見他老人家一面吧!若不是父親他行動不方便,他早來找你了。」韓志宇無比嚴肅卻又悲痛地說道,「你知不知道,父親他有多想你,每一次拿拿著你的相片,一看就是半天。他常說,我家的美惜真漂亮,長得像個公主似的,什麼時候他才能見到自己的公主呢?」
一記悶雷仿佛要震開暗黑的天空般,轟隆隆的聲音仍為刺耳,天色又暗了許多,看似暴雨即將來臨,實則天空根本擠不出雨滴來,不知道是韓志宇的話,還是這雷聲壓得韓美惜喘不過氣來。
吵鬧,混亂!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親人還活在這個世界上,腦子里一片空白,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不知道該相信還是不該相信。渾渾噩噩中,她似乎又听得自稱是韓志宇的男人說。
「父親他若不是行動不方便,他早就來找你了。」
即便腦子再怎麼不好使,‘行動不方便’那幾個重點字,還是讓她給抓住了。她本能地開口想要詢問,還沒說出一個字,韓志宇又說出了答案。
「那次車禍我只受了輕傷,父親卻失去了雙退,這二十幾年他都是在輪椅上渡過的。」
「你們既然還活著,為什麼不來找我和媽媽?」如果他們早點來,帶走她和母親,那麼母親就不會忍辱二十幾年,最後羞憤自殺而死。
「這些年我們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敢用,又怎麼敢去薜家找你們,因為我們知道那場車禍是薜堂靖一手造成的。」
「什麼?」韓美惜不由自主地輕顫,她以為是自己听錯了,再重復問道,「你說二十六年前的車禍是薜堂靖所為?」
「是!」
她以為關于薜堂靖做的壞事,她已經知道得夠多了,卻唯獨不知道他還是二十幾年前那場車禍的始作俑者。
「至到三年前薜龍翼突然造訪,他答應幫我們討回一個公道……」
這次沒等韓志宇說完,韓美惜就搶過了他的話,語氣激憤︰「他說幫你們討回一個公道,然後你們就相信了,還傻傻地被他利用了三年是嗎?呵呵……你們該不會忘記了,他姓薜,這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我相信他,至少他真的將薜堂靖送進了監獄。」
「他還對你承諾過什麼?」
「他說……」韓志宇還想說,薜龍翼還說過要照顧她一輩子,讓她幸福快樂一輩子,只是這個誓言,她不知道到底是該相信還是不該去相信。在薜龍翼的眼里他見到了真切的深情與愛戀,卻同時也見到了無情與背叛。
曾經他深深地相信,即使天下人都會去傷害韓美惜,但是薜龍翼不會,可是事實卻殘忍地告訴他,薜龍翼才是將韓美惜傷得最深的那個人。
「他說會照顧我一輩子,讓你們不用操心,放心把我交給他,相信他,他會讓我幸福的。」
「你怎麼知道的?」韓志宇有些震驚,這件事情薜龍翼只對他說過,並沒有第三個人知曉。
「這樣的話,很多男人都會說。」男人騙女人常用的技兩,她又怎麼會不知道。老天,她感到好無力,腦袋沉重得就像灌了鉛漿似的,教她就快要無力承受了。沒錯!她是一直想著,要是父親與哥哥還活著該有多好。但當這一刻真的出現時,她卻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害怕這是一場夢,夢醒之後,她還是那個無親無故的韓美惜,陪伴她的是那一個又一個了寂寞與孤獨。
「美惜,你要相信我們,志宇真的是你哥哥。」沉默了許久的肖書書終于忍不住又跳出來插上話了。
「呵呵……」韓美惜借由笑聲來掩飾心底的悲痛,她不是不願意相信,而是不敢相信。她不想自己再被人捉弄擺布,不想再看著親人離去自己卻無能為力。她以帶著手套縴細的雙手緊緊拽著羽絨服的下擺,雖然她的唇間不再發出一個字符,他們卻清楚听見了破碎的聲音,微弱地從她的心里傳出。
肖書書的內心為之大受震撼,她定定地迎視韓美惜那一雙含淚的美眸,她從來沒有想地韓美惜還會流淚,或許在這幾年里,她看到的,和想像的韓美惜都淡漠得不太像一個正常人。
「美惜……」肖書書走過去,拉住她的手,想要給她一點安慰,「以後我肖書書絕對不會再允許任何人欺負你了。」
「你們請回吧!」
「美惜,你跟我去見見父親吧!」韓志宇語氣低沉得近乎乞求,心痛也慢慢在加大。或許今日他真的不該來,不該在這麼不適當的時候告訴她這些真相。他只顧及自己與父親認親心切,從沒有想過她的內心是否能接受。
「我不會去的!」她笑著轉身,走得干脆決裂,不會給任何人留有希望。
韓志宇看著她的影,深深地明白她的心,就像被設了一道又一道鐵閘的森嚴重地,任何人都無法接近,更別說擅自闖進里面,一窺究竟她的內心想法!
而他,她最親的親人,總是那個被她拒于門外的人!唯有如此,她才能將心藏得好好的,再也不要讓別人給傷著。
「志宇……美惜她……」肖書書難得沉默,看著韓美惜時她的心就老疼老疼的。
「薜龍翼說得對,她現在不會接受任何人。」看來最了解她的人還是薜龍翼,只是不知道那道鐵閘,薜龍翼是否有能力打得開。
「老公,我想……」
「老婆,你什麼都不要想,我們多給點時間給美惜。」
肖書書把手放進韓志宇的手中,突然覺得自己特別幸福,這是在見韓美惜以前不曾有過的感覺。以前的她總覺得韓志宇愛欺負她,而此時她才明白,原來這些欺負,都是他愛她的表達方式。
而這種愛與幸福,必須是由兩個人共同來維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