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應該異常熱鬧的重陽宮宴,因為一位公主的死,三位皇室女子的流產,變得異常詭異。污血的氣息充斥著人們的鼻腔,秋風也變得刺骨起來,整個場上非常安靜,靜得有些詭異的可怕。
「王爺,我累了。」正在這時,慕容七七柔柔地開了口,「我們回去吧……」
「好!」鳳蒼看出了慕容七七臉上的疲倦,牽著她的手,向上官飛燕道別。
「南麟王請回,等昭陽公主出嫁,哀家一定親自相送!」上官飛燕有些疲憊地揮了揮手。
皇室丑聞被他國的王爺看到,怎麼說都是掛不住臉面的。讓他們先回去了更好,免得查到真相,真是這些人自相殘殺皇室血脈,那北周國恐怕會笑掉大牙。
出了皇宮,慕容七七覺得輕松很多,就連呼吸,也變得暢快起來。
「小姐!」見慕容七七出來,素月和蘇眉立刻迎了上去。
「走吧!」慕容七七上了馬車,卻不想鳳蒼閃身,跟著她後面進去了。「卿卿,不如去我那兒住吧!」
「王爺是想婚前tong居?」
慕容七七拔下一根簪子,濃墨般的烏發如瀑布一般披散開來。
真是累死了!雖然這「秋華」的確是好看,可是那些金絲硨磲實在是太重了,早知道這花冠會戴在她頭上,當初就該設計個輕巧的。
「婚前tong居?這個詞不錯!」鳳蒼湊了過去,撩起一把烏發放在鼻下嗅著,「我沒問題,就是不知道卿卿意下如何?」
「不好!」
慕容七七抽回自己的烏發,坐在另外一邊。
「王爺,我要回相府了。今天忙了一天,我也乏了。等婚後,王爺就能天天見著我了。現在還請王爺先離開,畢竟男女有別,祖宗的禮法不可廢!」
慕容七七一席話,說的「義正言辭」,讓鳳蒼不由得苦笑。原本以為通過這次接觸,小王妃會認可自己,沒想到啊……他也有吃癟的一天,竟然被慕容七七「趕」下了馬車。
看著慕容七七的馬車緩緩地走遠,鳳蒼听到身邊一聲輕笑,再看,是如意。他的臉漲得通紅,想笑,卻又不敢笑出聲來。
「笑吧,憋死了不好——」
「哈哈哈哈!」
不等鳳蒼說完,如意揉著肚子弓著身子,大笑不止,連眼淚都笑出來了。「王爺……哈哈哈……王妃實在是太可愛了……哈哈哈……要是讓北周的小姐們知道今天的事情……哈哈哈……王爺您的一世英名啊……」
「自家王爺吃癟,你很開心麼?」看到如意眼角的淚珠,鳳蒼笑著搖了搖頭。
想起剛才慕容七七笑顏如花的模樣,和她身上自始至終都存在的那股淡淡的疏離,鳳蒼幽幽地說了句,「我倒是想用一世英名,博紅顏一笑——」
回到翠竹園,慕容七七屏退下人,唯獨留下素月和蘇眉二人。
慕容七七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盯著茶杯中旋轉的茶葉,默不吭聲,看得蘇眉和素月心驚膽寒。大概跟著「人性化」的慕容七七久了,她們忘了她的身份,也忘了她的手段。
約莫安靜了一盞茶的功夫,慕容七七輕輕地放下茶杯,「蘇眉、素月,你們回魔域,換無情和鐵血來伺候我——」
听到這話,二人心中「 」一聲驚慌,立刻雙膝彎曲,「啪嗒」一聲跪在慕容七七面前,「小姐,屬下錯了!小姐不要趕我們回去!」
「怎麼,你們連我的話都不听了麼?」慕容七七聲音低柔,目光輕飄飄地落在二人身上,「還是認為我比不得干爹,所以使喚不動你們?」
「小姐,屬下知道錯了!屬下應該盡忠職守,將南麟王攔下。屬下錯了!」
素月和蘇眉一個勁地磕頭,兩人很清楚今天犯了什麼錯誤。她們是慕容七七最貼身的人,今日卻隨便將鳳蒼放了進去。還好鳳蒼對慕容七七沒有惡意,倘若他有害人之心,在毫無防備下,即便慕容七七是武功高手,失去先機也會吃虧。
兩人的頭磕得地板「當當」作響,可慕容七七仍人不為所動。
大概是和前世的經歷有關,即便到了這里,慕容七七每次睡覺都是六分睡四分醒。直到身邊有了蘇眉和素月,兩人對她忠心耿耿,她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松緩,漸漸得也能安睡。
只是這次,兩人竟然放了鳳蒼進去,看來,她又要恢復之前的狀態了。
難得能再次相信人,她可是把身家性命就放在這二人身上。可人心真的值得信任麼?前世,她那般信任的人,卻給了她致命一擊,子彈穿透心髒的痛,她現在還能感覺到……
見慕容七七的眼神變得飄渺起來,蘇眉和素月心疼不已。
當年魔尊大人把慕容七七帶回魔域,她就是這樣的神態。明明近在眼前,卻讓人覺得遙不可及,好像一觸踫,就會消失一樣。
「小姐,給屬下一次改錯的機會!請再給屬下一次機會!」
漸漸,兩人額頭肌膚被磨破,滲透出了細細的血絲。她們怎麼忘了,身為近衛,她們就是慕容七七的眼,是她的耳朵,是她最後的防線啊!她們的主子只有慕容七七一人啊!
「小姐,請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最後一次!我們一定不會再讓小姐失望了!」
今天這般,定是讓慕容七七好不容易對她們培養出的信任消失殆盡,這可是她們五年共同維護才得來的啊!怎麼一時大意,竟然失了小姐的信任呢!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慕容七七站起來,丟了個瓷瓶在蘇眉和素月面前。
「僅此一次,最後一次!」
「是!謝謝小姐!謝謝小姐!」能留在慕容七七身邊,蘇眉和素月差點兒高興地叫出聲來,兩人連忙站起身,恭敬地站在慕容七七身後。
「先擦藥,毀了容就不好了。女兒家還是要美美的才好!」
「是!是!」
蘇眉和素月相互擦藥,慕容七七看著跟隨在自己身邊的這兩人喜笑顏開的模樣,微微一笑。
既然生命就是賭博,那就讓她再賭一次吧!再任性一次!再相信一次人心吧!若錯了,大不了再賠一條人命,只是下一次,不知道還有沒有重生的機會……
晚上,宮里傳來消息,真相已經大白,所有事情的罪魁禍首是慕容心蓮。她自導自演,弄出一處流產的戲,卻一舉三得。不但讓皇後和皇貴妃沒了皇子,還殺了平陽公主。
「小姐,真的是二小姐做的麼?屬下怎麼覺得這里面有貓膩呢?」擦了藥的素月額頭已經消了腫,雖然還有些淤血,但有慕容七七的藥,用不了兩三天就會完好如初。
「她?」慕容七七輕笑一聲,「不過是個可憐替罪羊罷了——」
「那到底誰才是幕後高手呢?」蘇眉皺著眉,「雖然小姐挑起了二小姐和公主之間的沖突,可其他的事情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啊!」
「呵……誰是最大的受益者,誰笑到最後,誰就是真正的凶手!」慕容七七的眼神,越過茫茫黑夜,看向靖王府所在的方向。
地牢里,慕容心蓮一臉蒼白地拍打著牢門,「放我出去!我是靖王側妃!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
「叫什麼叫,大半夜還讓不讓人睡覺?!」牢頭走過來,揚起鞭子抽了幾鞭,「再不老實,老子打死你!」
吃了痛,慕容心蓮變乖巧了,不再吵嚷,而是抓著牢頭的褲腳,哆哆嗦嗦地將手腕上的金鐲子退下遞上,「求你幫幫我,去一趟靖王府,靖王一定回來救我的!求求你了!」
掂了掂手中金鐲子的分量,牢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眼神卻在慕容心蓮身上來回掃著。
「還有這些,這些,都可以給你!」
看出這人的貪心,慕容心蓮連忙全身上下所有的金銀珠寶都月兌下來,塞給牢頭,「如果我能出去,一定報答你的大恩大德!求你,幫我找找靖王,我是他的愛妃,他一定會幫我平冤昭雪的!」
「倒是不錯!」牢頭把所有的寶貝收好,又折回了慕容心蓮這里。開了門,牢頭咧著一口黃牙走到慕容心蓮面前。「美人兒,要爺爺幫你出去,也成!不過你要讓爺爺的兄弟快活快活!」
「你要做什麼!」
慕容心蓮這才看到牢頭眼里紅果果的yin欲,她連連後退,卻因為體虛,沒退兩步就被牢頭的大手抓住。
「放開我!我是靖王側妃!混蛋!放開我!你好大的膽子!」慕容心蓮掙扎著,無奈白天斗氣耗盡,全身一點兒氣力都沒有,根本就不是身強體壯的牢頭的對手,沒兩下,就被剝了個干干淨淨。
「嘖嘖!到底是王爺的女人,就是細皮女敕肉啊!」牢頭眼楮直直地盯著慕容心蓮,口水差點兒流出來。白花花的軟玉刺激著牢頭的感官,等不得那些,他三兩下就將自己月兌光。
「求求你,不要!我剛剛小產,不行的……」
慕容心蓮流著淚,使勁推搡著覆蓋在自己身上的牢頭,可她力量太過單薄,拳頭砸在牢頭身上,就像小雨點落在地上似的,一點兒效果都沒有。
「小美人,你就從了我吧!爺爺會好好疼愛你的——」
「啊!畜生……嗚嗚嗚……滾開……」
牢門外,昏暗的燭火搖曳著,牆上的投影賣力地動著,慕容心蓮的嘴被牢頭的大手捂住,絕望的眼淚滑落臉頰,落在烏發下的稻草旁,顆顆晶瑩剔透,帶著無限憤恨……和屈辱的不甘。
時間,似乎特別慢,慢的就像過了一世紀似的。
等牢頭提了褲子,心滿意足地站起身的時候,慕容心蓮的淚已經流盡了。
「味道不錯!爺下次還——」牢頭的話還沒有說完,「撲通」一聲,栽在地上,背後多了一把閃亮的匕首。而牢頭身後,則站著一個蒙面黑衣人。
「還能動麼?」
「你,你是誰?」突然出現的黑衣人,讓慕容心蓮嚇了一跳。難道是來殺人滅口的?難道她就該這麼窩囊的死掉?她不甘心啊!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啊!
黑衣人丟給一套衣服給慕容心蓮,「宮里對外宣布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你現在已經是一顆棄子,再不走只能變成冤魂一枚了。你可以選擇跟我走,也可以在這里等死。」
早在之前,慕容心蓮已經猜到了結果,可她依舊抱著幻想。至少她為龍澤景天懷孕,為他小產,他多少會念及舊情。沒想到……
「我,我跟你走!」忍著身上的痛,慕容心蓮咬著牙站起來,將黑衣套在身上。
「走!」
黑衣人似乎對周圍的環境非常熟悉,慕容心蓮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一直到皇宮被他們遠遠地拋在身後。
「恩人,謝謝你!」來到安全的地方,慕容心蓮再也忍不住,癱軟在地上,大口地呼吸著,身上的痛苦刺激著她,若不是為了活命,她根本就堅持不了這麼久。
「啪!」黑衣人丟給慕容心蓮一只袋子,「逃吧!逃到沒人認識你的地方,重新開始吧!」
打開錢袋,里面是一包金葉子,慕容心蓮當即給黑衣人磕了三個響頭,「恩人,今天你救了我,我慕容心蓮的命就是你的。日後恩人有任何需要,盡管吩咐,就算赴湯蹈火,我也在所不辭!」
「倒是個知道報恩的……」黑衣人笑了一聲,上前將慕容心蓮扶起,「無論你日後顯貴或者卑微,你只用做一件事情,不讓慕容七七好過,那就是報答我了!」
「慕容七七?!」听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想起今天的一系列的變故,都從她帶了翡翠露面開始,才有了自己之後的悲慘,慕容心蓮咬著牙,狠狠地點了點頭。
「恩人放心,慕容七七也是我的仇人,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必定會和她為敵,讓她一生都不好過!有我沒她,有她沒我!」
「那我就放心了!你快走吧,晚了就走不了了!」
慕容心蓮別了黑衣人,邁著沉痛的步子,緩緩地走著。沒走兩步,再回頭看,那黑衣人已經沒了蹤影。
這黑衣人是誰?為什麼對慕容七七有著這麼大的敵意?
這些慕容心蓮不知道,也不想弄明白。她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自己要去北周國。不為別的,只因為慕容七七要去那里,只因為慕容七七是毀了她一生的女人!
她要報仇!要報仇!為她的母親,為她的兒子,為她失之交臂的王妃之位,為她所受到的種種屈辱!她一定要報仇!一定要讓慕容七七跌入十八次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慕容心蓮越獄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慕容七七正懶懶地躺在屋頂,享受著蘇眉剛剛研制出來的菊花糕。
「噢?逃了?」慕容七七嘴角勾起一個邪魅的弧度。
「小姐,要不要追查?」
慕容七七的直覺告訴她,慕容心蓮留不的。再說,她做事從來不留余地,也從來不給敵人求生的機會!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更何況是慕容心蓮這樣打不死的頑固小強呢!所以,這人,必須死!
「發出‘追命符’,無論誰,只要斬下慕容心蓮的人頭,就是今年的‘年度最佳殺手’。」
「是!」
宮里,龍澤宇因為慕容心蓮的事情大發雷霆,立刻批了旨意,全國通緝慕容心蓮。一時間,慕容心蓮的畫像貼滿了西岐國的大街小巷,全西岐人都知道了慕容心蓮的「斑斑劣跡」,對這樣蛇蠍心腸的女人唾棄不止。
相比之下,明月馨這個南鳳二公主已經被人遺忘了。
沒了雙手,明月馨在西岐國的皇宮里哭鬧不止,龍澤宇自己都忙得焦頭爛額,只能請明月晟來安撫。不過,似乎一點兒效果都沒有,一直到傍晚明月晟才回到自己的質子府。
「誰?!」剛推門進了書房,明月晟就察覺到異樣。下一秒,兩道銀光直奔他雙目而來。「轟!」明月晟側身躲閃,雙手夾住銀針,卻不料對方還有後手,一把銀晃晃的匕首飛馳過來,離開他的咽喉只有半寸。
「 ——」明月晟張口,咬住匕首,手中的銀針同時飛出,直逼對方臉頰。只是沒到對方身邊,就被那人揮袖,將銀針收入手中。
「殿下,殿下!」門外的福爾听到里面的動靜,連忙進來,在看到書房里多出來的紅衣男子,福爾一驚,「你是何人?為何擅闖質子府?」
「呵,太子殿下好身手!」紅衣男子轉過身來。
天啦!看到此人,福爾忍不住在心里贊嘆。自家的太子已經是天人之姿了,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般出塵月兌俗的人兒。不止福爾,就連明月晟在見到紅衣男子,心跳也快了兩拍。不過,對方年紀不大,只應用少年來稱呼。
這少年,約莫十五、六歲。遠看,宛若瑤台仙人,出塵月兌俗,飄逸異常。近看,則黛眉、鳳目、俊鼻、櫻唇,膚若凝脂,面若桃花,靈通剔透,不染一絲塵埃。
雖著一身火辣的紅衣,卻絲毫未將他的顏色抹去分毫,反而因為這妖異的紅,更加烘托出了他的不凡。而少年眉心中那顆鮮艷欲滴的玫色朱砂痣,則讓他的仙氣,多了一絲塵世的迷戀,襯得他亦仙亦人——
想必,那世外的仙人就是這般模樣吧!明月晟心里生出這樣的想法。
「噌——」明月晟看得失神,少年卻似一陣風,來到他面前,一把玉扇正抵著他的頸部大動脈,「太子,閃了神,會失了性命的!」
「大膽!」見少年這般無禮,福爾大喝一聲,雙手握拳,襲向少年後背。
「看不出,老伯還是高手!」
少年莞爾一笑,如夢如幻,身影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待福爾察覺過來,玉扇已經抵在他的喉嚨,再多半分,他就會人頭落地。
寒——福爾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如鬼如魅的身手,頓時,背上一涼,一片冷汗,滴滴刺骨。雖然心寒,但福爾還是很快鎮定下來。
「大俠,您若需要錢財,請便。若要人命,請放過我家太子,拿了我的命吧!」
「不行!」明月晟回過神來,冷目緊盯著紅衣少年,身上寒氣迸發,「你若敢傷了福爾,走遍天涯海角,我都會殺了你!」
一時間,房里空氣凝固,紅衣少年不收手,也不動手,只是微笑地打量著這對主僕。
「呵,倒是有趣。」
過了好一會兒,少年收了扇子,退到一邊,坐在梨花木的椅子上。「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光華。過來是和殿下談一筆生意!」
「光華公子?!」不知福爾,就連明月晟也很吃驚。
傳聞光華公子絕世無雙,今日一見,這般容貌,這般能力,這般手段,還真是只有「光華」二字才能配上。只是,讓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光華公子竟這般年輕……
對方表明了來意,明月晟點了點頭,福爾悄聲退下,將門掩上。
「生意?不知道光華公子想和我做什麼生意?我不過是個質子,有什麼能讓大名鼎鼎的光華公子看上呢?」
對方神不知鬼不覺進入質子府,現在又表明的身份,看來果真是有事。明月晟在光華公子對面坐下,神情依舊懶散,只是眼中偶爾閃過一絲的精銳,讓人無法忽視。
「皇位——」光華公子緩緩吐出兩個字,「太子意下如何?」
不得不說,光華公子這麼直接的話,讓明月晟有些閃神。「皇位」,的確是個非常誘人的東西。可是明月晟不懂,光華公子為什麼找上門,為什麼幫自己?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看出了明月晟的「小心」,光華公子打開手中的玉扇,輕搖著。「賀蘭敏的衣裙全部是我絕色坊出品,你父皇的龍袍都出自我手。若我在上面動些手腳,不出一個月,他們就會心悸而亡。到時候公子就有機會了——」
光華公子這樣說,明月晟就知道了對方為何有這般底氣。
賀蘭敏對絕色坊的衣物的喜愛已經類似病態了,從絲絹手帕,到羅裙錦襪,連同她身邊的一針一線,都必須是絕色坊出品才行。
若按照光華公子說的,在衣物上下藥,那是最神不知鬼不覺的,也是最好的辦法。
「你要什麼?或者,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
見明月晟認真起來,光華公子輕笑,一雙鳳目上挑,光芒四射,「我是商人,商人自然是最看重利益的。若我幫殿下得了皇位,我要幽雲十六州——」
一听這個,明月晟怒了。幽雲十六州,其中南四州是南鳳國的北大門,連接三國,是軍事要塞。現在光華公子開口就要幽雲十六州,分明是要明月晟割讓國土!這怎麼行!
「幽雲十六州?!光華公子好大的口氣!莫不是要自立為王?!」
「太子殿下太心急了,我的話還沒說完呢!我只要幽雲十六州的‘特別通行令’。」
「特別通行令?」這個,明月晟知道。
南鳳國和北周、西岐、東魯三國相連,交界處就是幽雲十六州。
當年三家分秦,幽雲十六州也被瓜分。四國各佔四州。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讓幽雲十六州成了四國貿易交換的場所,四國商人聚集在此進行商貿往來,就連海外國家,也會來此交易,所以利潤非常大。
但是,能到幽雲十六州做生意的商人不是尋常人,或是一國皇商,或是王公貴族,或是世家公子……都身份顯赫,多和各國皇室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並非一般商賈。
進入幽雲十六州,能在這兒做買賣,就必須要有「特別通行令」。這令,極其難得,只掌握在皇家手中,民間商賈根本就無法得到。
如今,南鳳國的特別通行令就掌握在皇貴妃賀蘭敏的佷子賀蘭連衣手中,光華公子要的,就是這個。
「如果殿下登基,能把特別通行令給我,我每年會給殿下一成紅利。殿下覺得如何?」
「三成!我要三成紅利!幽雲十六州做生意,利潤有多大,光華公子定比我更加明白。所以我要三成紅利,一點兒都不過分!」明月晟絲毫沒有猶豫,直接伸出三根指頭。
「好!」
光華公子非常爽快應下,隨後就拿出一張「合約」。見紅衣少年連這個都準備好了,明月晟這才知道,對方是有備而來,早就想和他做這個買賣了,心里對光華公子也多了一分信任。
兩人簽字,按下手印,一式兩份,各持一份。
光華公子小心翼翼地把合約收好,最後遞給明月晟一枚玉檀木雕刻的觀音。「殿下回國後,可憑此信物去南鳳都城的絕色坊,掌櫃方柏會听從殿下的指令行事。我就等著殿下的好消息了!」
「你就這麼信我?」明月晟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自信滿滿的美少年。「若我敗了,你也就暴露了——」
「哈哈!」听明月晟這般說,光華公子坦然一笑。
「殿下是真命天子,又怎麼會敗呢!太子殿下贏,就是我贏。雙贏的買賣,大家都賺錢,殿下會不動心麼?更何況,那宮里,不是還有婉皇後幫襯著麼……」
光華公子越說,明月晟的臉色越難看。他竟然知道南鳳現任皇後古筠婉是自己的人,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
「除非,太子忘了苗家三百二十一口冤魂,除非,太子枕著雲後的玉枕,夜夜好眠……」
「住口!」听到最後,明月晟大吼一聲,一掌將光華公子面前的香椿木桌劈得粉碎,「不許提我母後!」
此時的明月晟,一改平日的風流紈褲,雙目血紅,猙獰地怒視著光華公子,那眼神,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恨不得食他肉,喝他血!
苗楚雲,南鳳皇後,因施厭勝之術,被打入冷宮,後來苗家謀逆,滿門抄斬……
外人都以為雲後狠毒,認為苗家該死。只有明月晟永遠都忘記不了,十年前的那夜,冷宮的熊熊大火,燒紅了整片天。他的母後,用自己的命,用苗家覆滅,換來了他的平安——
「晟兒,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哪怕是屈辱地活著,哪怕苟且偷生,都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為母後和苗家平反,要讓世人知道母後死的冤!」
苗楚雲在烈火中最後的叮囑,至今還回響在明月晟耳邊。每晚,他都能夢見母後火中微笑著燃燒成灰燼的模樣,夜夜輾轉,無法入睡……他就是死,都不會忘記這些!
「啪啪!」光華公子輕輕拍了兩下手,「我還以為西岐十年,太子的鋒芒已經消磨殆盡,現在一看,倒放心了。太子可別用這般眼神看我,你要恨的人要復仇的人在南鳳,我可不是你的出氣筒。」
「哼!」明月晟奪過光華公子手中的玉檀木觀音,囂張之氣覆蓋了之前的猙獰,他雙目冷冷地看著光華公子,全身散發著華貴的威嚴,與之前的風流既然不同,這是王者才有的氣場!
「等朕登基,一定會治你今日不敬之罪!」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一個「朕」,讓明月晟徹底月兌變。這男人已經覺醒,那南邊的天,要變了……
慕容七七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西岐女子十六成人,慕容七七正好九月十九滿十六歲。因為她是皇上親自冊封的昭陽公主,又是西岐國未來的南麟王妃,所以成人禮辦得格外隆重。
雖然之前西岐皇室經歷了一系列的厄運,但昭陽公主的成人禮,龍澤宇還是派了宮廷禮官過來。加上慕容七七最近人緣不錯,那些世家子弟也來了很多。
「恭喜公主!」白憶月比慕容七七大一個月,早已經綰發。今日過來,白憶月送給慕容七七的禮物是一支百年紫參。百年老參難得,紫參更是罕見。
「謝謝!」對白憶月,慕容七七很有好感,所以才會在她成人禮之前送給白憶月一套「海棠春shui」作為祝賀的禮物。
「公主遠嫁,日後用得著的地方,可以拿我哥哥的扳指,去白家商行。只要是我們能做到的,一定會幫公主的!」
白憶月說的扳指,是賞月那晚,白牧飛作為賭注押給慕容七七的墨玉扳指。現在白憶月這般說,肯定也是白牧飛的意思,這對兄妹為人倒是不錯,而慕容七七原本也是想留著墨玉扳指日後有用。
「憶月,我都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對你們兄妹的感謝!」
「公主在北周幸福地生活,就是對我們的感謝了!」白憶月甜甜一笑,「時間不早了,外面的人早等不及了,大家都是來觀禮的呢!我們走吧!」
成人的標志,是要綰發。今天,慕容七七長發梳得整整齊齊,柔順地貼著背,一直垂到腳踝。
綰發,一般由母親或者父親來完成,可是慕容七七的生母李秋水已經進了佛堂十五年,雖然慕容泰早就派人去佛堂請了,可她到現在還沒有出現。
對這個生母,慕容七七一點兒印象都沒有。據說她出生沒多久,李秋水就進了佛堂,將嗷嗷待哺的慕容七七丟給了慕容泰,再也沒有出過佛堂的門。
這麼多年,慕容泰始終認為李秋水進佛堂,是因為慕容七七,覺得都是慕容七七,讓他失了愛妻。因此才會任由他人欺負慕容七七,自己卻冷眼當個旁觀者,對她不聞不問,不理不睬。
其實,真正的原因慕容泰非常清楚,那個佛堂中的女子,是因為她心愛的男人離世,而斷了塵世的念頭。可他心里邁不過這個坎兒,所以把所有的怨憤都發泄在慕容七七身上。
只是,孩子何其無辜呢——
「丞相大人,吉時到了。」禮儀官在慕容泰身邊提醒。
「唉——」慕容泰嘆了口氣。
她果然還是不肯出來,不肯來見他,就連他們孩子的成人禮,她這個做母親的都不願意到場。只是,既然如此,當初她又何必在身懷六甲的時候千里迢迢地趕去雁蕩山,告訴他北周的軍情,讓那個天神般的男子敗在他手中呢!
想必,她也不曾料到鳳邪會死,不曾料到結果會是那般……若她知道鳳邪戰敗,會以死謝罪,她應該不會幫他,而他慕容泰也不會因為雁蕩山名聲大噪,一躍成為一國之相。
作弄人的,到底是命運,還是人心呢?水兒,你只記得鳳邪馬上的颯爽英姿,可曾記得,那年桃花林,你回眸一笑,迷了我的眼,亂了我的心——
「我來!」慕容泰拿了梳子,走到慕容七七面前。
這是這麼多年,慕容泰第一次這樣認真仔細地打量這個女兒。她沒有繼承父母優秀的基因,這張臉放在慕容家,簡直太平凡太普通了。只是,慕容泰今天才發現,自己的這個三女兒,竟然有一雙星子般的眼。明媚耀眼,光彩奪目。
眼神這般動人的人,又怎會是平凡女子呢!單看她在宮宴上的表現,根本就不是「廢物」啊!想到最近發生的事情,慕容七七的那些個月兌變,慕容泰心里感慨萬分。
雖然這個女兒並沒有繼承他和水兒的容貌,可是他們的孩子,又怎麼會差!
「你長大了……」慕容泰一時感慨萬分,心里也升起一股內疚。
時間飛快,當初那個在他懷中哇哇大哭的嬰兒,如今已經長大成妙曼少女,就要嫁作他人婦了。忽略了這個女兒這麼多年,現在面對成人的女兒,慕容泰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而對于慕容泰這個父親,慕容七七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
她已經不是原本的主人,又怎麼會對他產生父女之情呢!更何況,這人身為人父,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卻是那般冷酷無情。縱使他現在眼里有著慈父的光芒,還有那些內疚的心情,可是,他該內疚該懺悔的那人已經死了,她,不過是天外來客。
「還是我來吧!」
正當慕容泰的梳子要落在慕容七七濃密烏發上的時候,一個清麗的聲音傳入眾人耳中。
「 ——」听到這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慕容泰手中的桃木梳掉在地上。
「水兒,是你麼?」
慕容泰不敢轉身,怕回頭,看到的只是一個夢。那個狠心的女人,那麼絕情,無論他如何哀求,如何保證,她都義無反顧,毫不留念,只留給他一個冷清的背影,讓他一等就是十五年。現在,真的是她來了麼?
「夫君……」
多久,沒听到這個稱呼了?慕容泰都不記得了——仿佛,還是新婚燕爾,他們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依偎在窗前。只是,這聲「夫君」她叫的真是那般真誠麼?她真的把他當夫君了麼?
「夫君,還是我來為七七綰發吧!」
青衣女子出現在慕容泰面前,屈膝,拾起地上的桃木梳。
「水兒,真的是你!」直到看到真人,慕容泰才相信自己的眼。十五年了,他胖了,身材走樣了,老了,不再英俊。可她,卻依舊那般美好,一絲不見老。
白皙柔女敕的皮膚,光潔如玉的美額,俏麗的鼻子,含笑的眼……時光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她一如當年,不曾變化。
「夫君,好久不見。」
李秋水緩緩一笑,安靜的像冬日里盛開的水仙,高雅大方。舉手投足,都是世家嫡女風範。
「好……好久不見。」
李秋水的出現,讓場上的人非常吃驚。特別是這些年輕的世家子弟,僅是從父母那兒知道丞相夫人禮佛,卻從來沒有見過這位丞相夫人,李家的大小姐。
「她怎麼來了?」劉胭脂絞著手帕,惡狠狠地盯著李秋水的背影。雖然她是李秋水送給慕容泰的禮物,也因此享受了十幾年的榮華,可是她並不感激李秋水!
這女人,在佛堂待了十五年,為什麼不繼續呆著?為什麼要出來!慕容泰那痴迷的眼神看得劉胭脂心里憤恨不已,他果真還是惦記著這個賤人,難怪每次那事兒的時候,他都會在情動的時候摟著劉胭脂叫著「水兒」……
李秋水看著慕容七七,眼神非常復雜。過了好久,這說了一句話,「七七,都這麼大了——」
「娘……」
終于見到了這身子的生母李秋水,停留在慕容七七心中多日的小問號,徹底變成了疑惑。她長得不像李秋水,一點兒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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