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老人的名字就叫「落日」,這當然不會是他的真名,但知道他的真名又有什麼意義?或許連他自己都已經忘記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落日」不知從什麼地方弄出了幾塊兩尺長的竹筒。只見他將雞卵大的夜明珠隨手丟棄在地,麻利的將竹筒破成一根一根手指粗細的竹條,再將其一一弓起,以麻繩相連,上置銀針。很快,一面連續一丈,鋪滿地面的機關便已經設好。
6槐不知他是何意,怔怔看來。
「落日」拍了拍手上的塵土,道︰「好了!」再從懷里取出兩個紙包,捏出一塊白色的泥狀的粘糊糊的東西,在6槐的兩腮、鼻梁、眼窩處黏貼了起來。待他將粘糊糊的東西貼得6槐滿頭滿臉都是,又打開一個紙包,取了顆藥丸,在掌中拍碎,向著6槐的臉上抹擦起來。前後折騰了小半個時辰,他的臉上終于擠出了那種比哭還要惡心的笑容,道︰「好了!我們走!」
「走?」6槐疑問一聲。
「對!」「落日」道︰「我們去看一出戲。」
「看戲?」
「看一場殺人的好戲。」「落日」不由分說,拾起夜明珠,單手將6槐抓起,抗在肩上。又見他腳下一掃,剛剛由他布下的數十支小弓 啪作響,一汪銀針向著洞口射出。隨著銀針射出,「落日」已經扛著6槐竄出洞來。
小城,街角。
「落日」坐在一條板凳上喝著米粥。桌上放著一盤包子,6槐眼巴巴的瞅著熱氣騰騰的包子,不住的吞咽口水。
邱蘭已經換了套干爽的衣衫,鵝黃色的長裙襯托著飄逸的秀,另有一番風韻。王辰帶領著兩位弟子跟隨在她左右,目光經由「落日」,掃過6槐,沿街望去。
「看一場殺人的好戲?」6槐想起了「落日」的話,心里犯起嘀咕,「難道這場戲的主角會是邱蘭?」而王辰行過,對他的存在視而不見,也令他心中起疑。冷眼撇見腳下有一洗涮碗筷的木盆,借著水中的倒影赫然看到了自己的臉,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水中的人臉早已經不再是英俊瀟灑的6槐,卻被換成了一個病怏怏,細皮女敕肉的書生模樣。
6槐剛要問,問問這出好戲的主角乃是何人,問問自己為何會變成書生模樣。卻听「落日」吸了口粥,壓低聲音道︰「只管看,不要問。」他的聲音細如蚊鳴,如不豎耳細听,幾乎不可听聞。
邱蘭走向一處茶攤,也不理會王辰等人,自顧自坐下來飲茶。距離6槐不過數丈。
「來了!」一聲低語,正是「落日」聲提醒。
馬蹄轟鳴,十余位騎著高頭大馬的白衣劍客沖在街上。
當前一人,年近四十,瘦猴臉,眉宇間生有一顆黑痣。6槐看得一怔,卻是認得此人乃是「風雲快劍」馬浩天,大江南北響當當的人物。
馬浩天為人豪爽,又能結交四方賓朋,在江湖之中人脈極廣。但他心胸狹窄,常常因為微不足道的小事妄開殺戒,仇家也著實不少。
既然「落日」說「來了」,那這出戲的正主便該是馬浩天。
馬浩天自知結怨頗多,想殺他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數,所以但凡出入江湖,他必定攜帶手下的十二把劍。
緊隨其後的十二位背劍的白衣男子便是他手下的十二把劍。
點蒼「劍老人」一生共收徒二十一位,其中的十二位便是馬浩天現在的手下。
「劍老人」生平最為得意的乃是劍陣,由他十二位得意門生所組成的劍陣可以揮出駭人听聞的威力,即便楊騰、岳逍遙、穆懷宗這樣的人物也無法在他們的劍下全身而退。
有了這樣十二位劍客隨身護衛,馬浩天自然有恃無恐。
可明知此事絕難,但卻依然能請來殺手刺殺馬浩天。這個幕後之主使人的財力一定很雄厚,該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是誰要殺馬浩天?」6槐正在心底暗暗自問,投向街上的目光卻在無意間現了三位可疑之人。
頭一位是個年過半百的術士,手持一個「求醫問卜」的幌子,大搖大擺的走在街道當中,根本沒有將迎面沖來的馬隊放在眼里。
再有一位是個十六七歲的青年,听聞馬蹄聲,他急忙避身躲在街邊店鋪的屋檐下,看起來唯唯諾諾,可他的一雙手卻隱藏在身後。
最後是一位少婦,半依半靠的偎在停靠街邊的一輛馬車的車廂上,雙目頻送秋波,似乎想要引得馬浩天的注意,投懷送抱。
「馬浩天在此,前人讓路,妄動者死!」那是馬浩天的吼叫。
咬人的狗從不吠叫,馬浩天不過是說說罷了,壯壯聲勢,充充臉面,自然不會隨意殺人。
6槐是這樣想的,可當他看到馬浩天拔出腰間的長劍,「風雲快劍」滾滾而出的時候,他的眼中已經充滿了憤怒。
有一種狗,既吠叫,又咬人!
「求醫問卜」的幌子飄散在空中,術士的腦袋已經不見了蹤跡。「咚」的一聲,卻是那顆頭顱包裹在剛剛被斬斷的幌子里,墜落在地,滾去了街旁。
青年躲在街邊,原本礙不著行進的馬浩天,可只因為他的手藏在了身後,他也難逃一劫!
寒光一閃,青年的兩只手掉在了地面,掌心中滾落出幾塊碎銀子。一聲嚎叫,青年已經痛得背過了氣去。
眼見馬浩天濫殺無辜,偎在馬車邊賣弄風騷的少婦驚得花容失色,轉身便要奔逃。可惜她還是慢了一步,馬浩天的長劍先她一步刺到,從她的背脊刺入,再由她突起的胸口露出。
「風雲快劍」的一個「快」字被馬浩天揮得淋灕盡致,少婦根本來不及叫喊,而且她的心口只濺射出很少量的鮮血,其人便已經橫尸街頭。
「殺女人?」6槐心頭騰起一股怒火,若不是身負內傷,無法催內力,他恨不得拍案而起,一劍結果了馬浩天的性命。
當然,那只能是他的想法。即便他並沒有負傷,他也不可能一劍殺死馬浩天。「風雲快劍」的名號不是憑空而來,那是馬浩天一刀一劍拼殺出來的。他的劍法絕對不在6槐之下。
這是一場什麼樣的好戲?
街上慘叫連連,路人競相逃竄!
殺手呢?
被6槐現的三位可疑之人已經有兩位橫尸街頭,另一位也好不到哪里去,丟了雙手,半死不活。
「馬浩天?」一聲嬌叱,卻是邱蘭。
邱蘭一腳踢翻了茶桌,手中翻出一對峨嵋刺,站定街中,遙聲呼喝。
「呦?」馬浩天出一聲疑問,揚聲道︰「這不是邱蘭小姐嗎?」問話之間,他已經打馬行來。
「這些人與你有什麼仇,你要殺了他們?」邱蘭怒目瞪去,厲聲詢問。
馬浩天一愣,道︰「馬某已經先行警告過他們,是他們不識好歹,怨不得馬某心狠手辣。」
「濫殺無辜,還敢信口雌黃?」邱蘭一聲淒厲的叱喝,飛身躍起,手中峨嵋刺飛旋著,奔著打馬沖上的馬浩天射去。
「邱蘭小姐,小心!」王辰急聲相勸,帶領二位弟子跟上,以護周全。
「哈哈哈……」馬浩天爽聲狂笑,長劍接連挑出。但听「叮叮當當」一陣爆響,他已將攻在身前的邱蘭逼退,縱馬而過。
邱蘭氣得滿臉通紅,杏眉緊蹙,雙眼瞪圓,猛一跺腳,隨後追去。恰巧王辰帶著弟子趕到,急忙將她攔下。邱蘭剛要作,卻見尾隨在馬浩天身後的十二把劍殺氣騰騰的打馬而過,十二把劍的目光冰冷而駭人,令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
6槐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落日」在笑,還是那種比哭還惡心的笑容。
剛剛看到了「落日」的笑容,6槐便現了一件更加奇怪的現象。
街道的前方已經空無一人,只有馬浩天打馬在前。可是他的頭顱卻在突然之間離開了脖頸,獨自在空中翻滾起來。
6槐還在愣,馬浩天的人頭已經墜地。
緊跟在馬浩天身後的十二把劍突臨此變均是一臉驚愕,慌亂間急急忙忙的四下查找起來,卻根本不見凶手的蹤跡。
邱蘭在呆。
王辰以及二位弟子也在呆。
只有「落日」在偷笑,用那種幾乎不可听聞的微弱的聲音出笑聲。
陽光稍去,一條半尺長的血痕驟然顯現在半空。經由這條血痕,可見街道兩旁店鋪的屋角上拉有一根極細的金絲。如此細的金絲,白日里在空中拉扯開來已經很難看得清楚,馬浩天行進的方向又是迎著陽光的位置,難怪他沒能察覺。
沒有殺手,只是一條細如絲的金線,但卻不費吹灰之力就結果了馬浩天的性命。
十二把劍的臉色很難看,主人被殺,凶手只留下一條金線,那是他們護衛不力。
「錚……」的一聲輕響,高懸在半空的金線突然月兌離了街道左側屋檐的纏繞,向著右側的屋檐縮去。
毫無疑問,凶手必定藏在街道右側的屋頂。
十二把劍已經相繼躍起,飛身掠上街道右側的屋脊。
「落日」又在偷笑,手中擺弄著一根竹條。
6槐心頭一凜,暗道︰「屋頂設好了機關,正等待他們自投羅網!」他的心中剛剛起疑,還未想好是放聲警告還是置之不理,屋脊上已經傳來十二把劍的慘叫聲。
「落日」攙著6槐的胳膊將他扶起,背路而行,「戲演得普普通通,漏洞太多,不能算是一場好戲!」他自顧自的喃喃著,卻不知道在說給誰听。
隨著「落日」的喃喃之聲,十二把劍已經相繼跌落,而在他們的身上、臉上則已中有多根銀針。
「漏洞?」6槐低聲疑問。
「不急!」「落日」不緊不慢的邁著腳步,道︰「等到哪一天我高興,我一定會告訴你這場戲的漏洞都有哪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