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婢忤逆弒君,只因慌亂之間繩扣打了死結,朱厚熜才逃過一劫。可他卻自認為這是得到了仙人的庇護,才能大難不死。但又驚又嚇折騰了一天,他不敢再呆在宮內,下旨移居西苑。
皇上還沒動身,惑亂宮闈的唐善便被抓了回來。但典真放棄了這份擒拿欽犯的功勞,而是將它讓給了陳炯。
婬.亂後宮,混淆皇家血脈。犯下這樣的重罪,自然沒有人敢替唐善求情,只能眼睜睜等著皇上下旨,把他拉下去剮了。
五花大綁的唐善被押解上殿,跪地候旨。
朱厚熜端坐殿上,問道︰「唐善,左都督陳寅告你惑亂宮闈,你可認罪?」
唐善犯起了糊涂,暗道︰「怎麼皇帝老兒親自問起了案?難道他們沒在王選侍身上拿到口供?」
「唐善,萬歲問你話呢?」在旁看護的陳炯踢了唐善一腳。
唐善癟著嘴,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樣,向下俯身,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哭訴道︰「皇上,下官冤枉!陳寅父子嫉賢妒能,早就想將下官置于死地。下官曾先後兩次故意惹下禍事,避免升遷,就是為了保全性命。此次下官救駕有功,皇上升了下官的官,妨礙了他們的仕途,他們父子心生嫉妒,再又陷害下官,還請皇上為下官做主。」
「皇上!」陳寅父子急忙跪在殿下。
陳寅申辯道︰「唐善罪大惡極,臨死也不知悔改,還要反咬一口,中傷微臣父子,還請皇上明斷!」
朱厚熜嗯了一聲,抬抬手,道︰「你們起來吧!」再對陳寅道︰「把惡婢楊金英的供詞拿給他看。」
「是!」陳寅站起身,弓著腰退到殿門外,在一位宮人手中取來楊金英的供詞,再又返回,遞給唐善。
唐善對所謂的供詞嗤之以鼻,道︰「下官見識過錦衣衛的大刑,只要左都督一聲令下,還不是要什麼有什麼?」他的話說得理直氣壯,因為他知道,楊金英根本不可能獲悉他與王選侍偷情一事,供詞上的東西只能是大刑過後的結果。
「唐善?」朱厚熜已然動怒,「按你的說法,惡婢楊金英謀逆弒君,也是錦衣衛屈打成招不成?」
唐善急忙回道︰「皇上,下官與皇後娘娘、各級宮人都可以做為人證,那惡婢楊金英的確是謀害皇上的要犯,縱然百死,也不為過。可下官斗膽問上一句,下官之罪可有人證,能不能請左都督把人證帶上殿來,同下官當面對質?」
陳寅一邊對朱厚熜施禮,一邊對唐善道︰「楊金英已被處死,如何對質?」
唐善瞪著眼楮道︰「左都督,要不要下官找兩位宮婢,也學著大人的樣子審一審,看看能不能拿到你們父子謀逆的供詞?」
「你……」陳寅頓時色變,當然不敢讓唐善任著性子胡鬧,對朱厚熜道︰「皇上,臣奉太後娘娘懿旨,在王嬪妃宮內搜出綠檀、錦袍、金玉珠寶等物。現已查證,這些東西並非宮內之物,乃是有人夾帶入宮,送與王嬪妃……」「左都督要說這些東西是我送給她的吧?」唐善打斷了他的話,反口道︰「可我若說那是大人送給她的,大人有何話說?」
「好了!你們不必再做爭論。」朱厚熜擺擺手,道︰「王氏已經懷有身孕,這是不容爭辯的事實。而且她肚子里的孩子並非朕的龍子,這也是不爭的事實。朕信得過左都督,可你……」他看向唐善,雙眼猛的一縮,搖搖頭,「你若無罪,為何逃出宮去?如果真的是左都督誣陷你,那他為何不在宮外便將你處死?明明是你惑亂後宮,還敢在朕面前狡辯,來人,拖出去,剮了!」
「女乃女乃的,這個皇帝老兒也不糊涂啊?!早就抓到了小爺的漏洞!」
唐善一邊大呼冤枉,一邊被沖入的侍衛壓出了殿去。
殿外,懷柔郡主已然來到,唐善見到她,立即閉起了嘴。
而當他與懷柔郡主逢面而過時,懷柔郡主張臂攔下押解的侍衛,跪倒在殿門外,呼叫道︰「請皇上開恩,饒恕唐侍衛的死罪!」
「秀兒?朕同你講過多少次,不許你插手朝廷政事,難道你都忘了?」殿內傳來朱厚熜的訓斥。
「皇上開恩!」懷柔郡主咚的磕了一記響頭,額上頓時青了一塊,「皇上開恩……」她每求一聲便在地上磕下一記響頭,片刻間,額頭上的青印變得紫紅,再又飛濺出血珠。
「算了!」唐善蒼然一嘆,道︰「郡主不必如此,唐善認罪便是!」
「本宮不管你有沒有罪,我就是要皇上饒你一命!」懷柔郡主朗聲回應著,繼續叩頭,替唐善求情。
足足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懷柔郡主的額頭上腫起了雞蛋大小的紫包。每磕下一個響頭,便有血珠濺射,可她還是不停。
「好了!」朱厚熜趕下殿來,站在門內,氣呼呼的道︰「你是不是想跪死在朕的面前,氣死朕你才安心?」
「秀兒不敢!秀兒只求皇上開恩,饒他一命!」懷柔郡主的眼中流出滴滴淚珠。
「秀兒!」朱厚熜嘆聲道︰「朕是你的親叔叔,朕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得很。你這樣不知愛惜自己,拼死請命,哪怕他犯上作亂,反叛朝廷,朕都可以饒他一命。可他婬.亂後宮,混淆皇家血脈,就算你跪死在這兒,朕也絕不答應!」
「答不答應在皇上,秀兒只是盡心罷了!」懷柔郡主淡淡的回應著,繼續磕起頭來。
「你這孩子!」朱厚熜似乎拿她沒有辦法,對守在兩側的侍衛令道︰「還傻站著,真想讓郡主跪死這里不成?快把郡主扶起來!」
「誰敢?」懷柔郡主厲聲喝斥,從衣袖中抽出一柄鋒利的短刃,倒握在手。
「護駕……」眾侍衛擠在了朱厚熜身前。
「護什麼駕?」朱厚熜氣得暴跳如雷,「還不把郡主的刀子搶下來!」
懷柔郡主已經用短刃抵住了自己的喉嚨,臉上帶著淡淡的笑,道︰「誰敢動我,我就死在這兒,本宮說到做到。」
「別……別動!」朱厚熜顯得有些慌亂,制止住侍衛,將他們推離左右,對懷柔郡主道︰「秀兒,你這是在逼朕!」
懷柔郡主露出慘笑,道︰「皇上可以不理秀兒,但請皇上不要阻止秀兒盡自己的心意!」
「秀兒,收起刀!」唐善面帶苦笑,因為他此時才知道郡主的乳名,輕喚一聲,道︰「唐善罪在不赦,王選侍肚子里的孩子……的確是我的!」
「看看?看看?」朱厚熜顫抖著手指向唐善,氣急敗壞的道︰「他已經親口承認,你還要替他求情?」
懷柔郡主固執的道︰「秀兒已經說過了,有罪沒罪是他的事,開不開恩是皇上的事,秀兒自是盡自己的心意!」她一手用短刃低著自己的喉嚨,一手撐地,繼續叩頭。
朱厚熜急得團團轉,頓足捶手,可又無可奈何。終于,他屈身蹲在懷柔郡主面前,咬著牙道︰「好……朕答應你,饒他不死!」
懷柔郡主渾身一顫,瞠目回看,道︰「皇上,君無戲言。」
「君無戲言!」朱厚熜從她手里接下短刃,緩緩站起,道︰「可朕也有兩件事,你們要應下!」他揮了揮手,押解唐善的侍衛急忙為唐善松綁。
唐善幾乎不敢相信,朱厚熜真的會放過自己,急忙跪地拜謝。
朱厚熜沉聲道︰「唐善,王氏罪在不赦,該以凌遲論處,朕命你前去行刑,你可願意?」唐善聞聲,如同腦後挨了一記悶棍,險些昏死過去。朱厚熜哼了一聲,不再理他,而是轉向懷柔郡主,再道︰「左都督曾向朕提過親,請朕把你下嫁給陳炯,朕沒答應。可是今天,陳寅父子平亂有功,朕想成全你們這樁婚事,如何?」
懷柔郡主的臉霎時變得雪白,呆愣了好一陣,臉色逐漸恢復,僵硬著身子叩頭,道︰「秀兒……領旨……謝恩!」
唐善當然清楚,懷柔郡主拼死保下他的性命,同時也暴露了對他的愛慕之意。朱厚熜絕不會允許懷柔郡主同他再有私情,隨口把郡主嫁給了陳炯。
陳炯一時懵了,傻傻的站在門邊,竟然忘記了跪謝皇恩。陳寅左手握拳,湊在嘴邊,輕咳一聲,以示提醒。陳炯一醒,急忙轉到朱厚熜身前,趴在地上,朗聲道︰「下官陳炯,領旨謝恩!」
「起來吧!」朱厚熜抬了抬手,道︰「你們都去觀刑,看看唐侍衛有沒有秉公執法!」
「是!」陳炯站起身,對唐善展臂相請,「唐大人,請吧?」
唐善渾身一震,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有侍衛左右夾扶,半拖半拽,將他帶離。
懷柔郡主也在觀刑者之列,可她自從領下聖旨,臉上便始終帶著淡淡的笑,像是已經大徹大悟,可以跳出三界外,笑眼看蒼生。任何事都能再將她喚回塵世。
凌遲,朱元璋建國初為切八刀,先頭面、手足、胸月復,而後梟、肢解。可到了武宗一朝,大太監劉瑾被判剮三日,一共被割了三千三百五十七刀。第一日行刑結束還喝了些稀粥,二日繼續。
自劉瑾被誅,凌遲變得愈加精細,被判凌遲者大多要過千刀。
唐善自六歲以來便不曾感覺到寒冷,可現在他卻覺得冷風透體,令他感到了刺骨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