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樹林的面積並不大,方圓里余。林木生長的也不茂密,經由稀疏的松樹間隙甚至可以透視到對面。
伊可兒在猝不及防間被四個游騎兵捕獲,剛剛出一聲驚叫,還沒弄清緣由,已經被拖入樹林。
林中藏有一百多位騎兵,當中有位身披甲冑,體型健碩的漢子,看起來像是這些人的領。
伊可兒被徑直拖到他的面前,四個游騎兵飛身下馬,粗暴的將她踩在腳下,制止住她的掙扎。
其中一人對那漢子施了記請安禮,說道︰「俺答領,人抓來了。」
伊可兒原本以為這些人是博和林的兵馬,絕沒有想到會是俺答萬戶,不由一愣,掙扎著揚起頭,驚疑的問道︰「俺答?」「你認得我?」俺答在馬上詢問著,見伊可兒搖了搖頭,笑道︰「那你一定听說過我的名字。」伊可兒恭敬的回道︰「俺答萬戶,您是達延汗的孫子,土默特部的領,草原上沒有人不知道您的威名。」
俺答擺了擺馬鞭,四個游騎兵抬起了腳。伊可兒從繩套中掙月兌,站起身,先對俺答施禮,隨即問道︰「尊敬的俺答萬戶,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嗎?」俺答用馬鞭指向林外,說道︰「先叫他住手,不然我的人會殺了他。」伊可兒轉頭看去,只見唐善業已沖到林邊,十幾個矯健剽悍的輕騎兵猝然殺出,分左右合圍而上。
唐善沒有想到,稀疏的林木間竟然藏了這麼多兵馬。還沒等他找到伊可兒的身影,蒙古騎兵已經從兩側殺來。左手邊的一個漢子,剛剛來到,二話不說,迎面便是一刀。唐善想也沒想,舉臂去架。那漢子眼見他以血肉之軀阻擋自己的馬刀,臉上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馬刀的去勢卻絲毫不減,徑直砍在了唐善的小臂上。
錚的一聲,馬刀像是砍到了金鐵堅石上,頓時被繃起一尺多高,震得漢子手臂麻,虎口迸裂。馬刀也拿捏不穩,月兌手而出。唐善眼疾手快,張手接下馬刀,反手一刀,將沖到右側的騎兵砍落馬下。
「呦?」俺答出一聲贊嘆,眼中流露出欣賞的目光。伊可兒被他俘獲,是生是死還不可知,原本就不願意唐善束手就擒。此時見他並未逼迫自己勸唐善投降,便也作罷。
唐善雖然沒有內力,可是武功還在。僅憑閔空繁的刀法,對付這些只懂得靠蠻力砍殺的蒙古騎兵,簡直就是小菜一碟。十幾個蒙古騎兵先後來到,他只是一格一擋、一格一擋,隨後一刀刀掃出,圍上來的便只剩下一群戰馬,馬上的騎兵都已經落地身亡。
最初來到,震落馬刀的漢子,早被唐善的神勇驚得目瞪口呆,傻傻的坐在馬上,便連逃命也忘記了。
俺答用馬刀指了指唐善,對左右道︰「我要活的。」兩側已經有幾十個騎兵張弓以對,听他如此一說,紛紛收起弓箭,各自在馬鞍後取下繩套,打馬沖出。
唐善舍棄呆愣的漢子,向著林中深入,又見數十騎迎出。伊可兒被眾騎擋住,無法找尋。俺答在眾多騎兵的簇擁下端坐馬上,分外惹人注目,一眼便被他認了出來。
「俺答?」唐善大吼一聲,刀指俺答,叫喊道︰「我們不是博和林的人,放了我們。」
俺答沒想到唐善竟然認得自己,仔細想了想,可對唐善卻沒有任何印象。前次相遇,時隔將近一年。那時的唐善不過是塔爾鐵手下的俘虜,俺答連正眼都沒瞧過他。此刻,即便俺答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他與唐善還曾在土默特部的領地中有過一面之緣。
「他是誰?」俺答一臉疑惑,對伊可兒問道。
「弘吉刺惕氏,赤狼!」伊可兒驕傲的回應著。
「弘吉刺惕氏?」俺答顯得有些意外,這個從未被征服過的蒙古部落,族內的男人都是驍勇善戰的「巴特」。
眾騎已經圍了上來,唐善砍斷了五六根拋來的繩套,再又借助林木的掩護避開了十多條。但繩套委實太多,那些騎兵拋丟繩套的手法又無比精準。剩余十幾二十人,一拋一拉,頓時將唐善套住,隨即把他拉下馬,捆了個結結實實,拖帶著回到俺答面前。
這時,一個游騎兵返回來報,說是眾游騎業已深入烏梁海部眾的領地,隨處可見博和林的兵馬,無法再繼續探查。
俺答率領百十護衛,偷偷尾隨在敵軍之後,為的便是查清博和林、呼克、烏日達和阿拉坦的營帳安在哪里,族人在何地駐牧。他不惜以萬戶之尊,親自涉險,深入烏梁海部眾領地,怎能無功而返。此時見自己所派出的游騎兵心生懼意,畏縮不前,頓時動怒,沉聲問道︰「你是卓力格圖家的孩子吧?」旁里有人說道︰「他叫查干,是卓力格圖的小兒子。」俺答點點頭,問道︰「你說我們深入了敵人的領地,眾游騎無法再繼續追蹤探查敵情,為什麼別人沒有回來,只有你跑了回來?」他向身旁的壯漢看去一眼,「卓力格圖是我們土默特部的巴特爾,而你……根本不配做他的兒子!」
「查干?過來!」緊挨俺答的壯漢催馬行出,對著返回的游騎兵粗聲粗氣的呼喝著,等這位年輕的小伙子怯怯的靠上前來,只見他飛快的拔出馬刀,反手割去,一刀劃開了小伙子的喉嚨。
查干下意識的回手捂向喉嚨,像是要制止住正由喉嚨噴濺的鮮血。可惜,他的手還未舉起,人已經摔落馬下。
俺答眯著眼看向唐善,像是還在因為屬下的膽怯而憤怒,忽然令道︰「殺了他!」身邊的壯漢再次出刀,正中唐善的脖頸。
「不要……」依可兒叫喊著撲了過來,護在唐善身前。卻見唐善不屑的看了看砍在頸側的馬刀,微笑著說道︰「我的脖子硬得很,他的馬刀不夠快,要想殺我,還得加把力!」說話間,他擴展雙臂,繃得繩索「 」直響,似要迸裂掙月兌。
「他是漢人,練過功夫。」壯漢對俺答說著,將馬刀抵住唐善的肩頭。先以綿力輕輕探試,而後猛然力,只听「噗」的一聲輕響,刀尖刺入,深達一寸。壯漢嘲笑一聲,回看俺答,等他示下。
俺答見他破了唐善的邪術,「哈哈」一笑,嚴聲質問道︰「赤狼?你剛剛說過,你們不是博合林的人?我來問你,你們為什麼可以從呼克、烏日達和阿拉坦的兵馬中平安穿過,你們跟他們是什麼關系?」
唐善瞥了眼依可兒,見她偷偷搖頭,知道她不願暴露身份,心思一轉,當即回道︰「我們同他們沒有關系,但他們不敢動我們,因為我們是聖主的衛士。」
「達爾扈特人?」不知是誰嘀咕了一聲,眾多騎兵紛紛露出惶恐之色。
「胡說!」俺答大吼了一聲,斥道︰「聖主的衛士怎麼會有女人,怎麼會有漢人?你這個人很不老實……」他壓低眉梢,看向出刀的壯漢,像是示意他動手。
可唐善自報為「聖主的衛士」,這樣的身份令眾騎震驚,那些拉拽繩梢的漢子也不敢放肆,略微松了松繩索上的力道。唐善要的就是這樣的功效,趁此時機搶先動了攻擊。他突然力,向後急退,看似要掙月兌繩索。幾個漢子一時不備,繩梢月兌手。剩余的漢子急忙勒緊繩套,向前回拉。唐善順勢向前,猛的沖到了俺答的腳下,一口咬住鎧甲的下襟,將他從馬上「咬」了下來。
眾騎一片嘩然,紛紛上前相救。但唐善卻已經捏住一根無主的繩套,借由腕力抖出,勒住俺答的脖子,將他拖回到自己身前。
事情生的非常突然,眨眼之間,俺答變成了唐善的俘虜。眾人投鼠忌器,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放開我!」唐善轉向用刀扎傷自己的壯漢,嬉笑著說道︰「我只是個卑賤的奴隸,他可是你們的領,堂堂的萬戶。要是我們同歸于盡……」沒等他把話說完,一個手持大斧的漢子在他身後動偷襲,一斧子砍在了他的背脊上。
唐善頓時被砸倒在地,張口嘔出一灘瘀血。可他手中的繩索並沒有松開,拖帶著俺答倒地。俺答只覺得勒在脖子上繩索驟然繃緊,頓時不能呼吸,一張臉憋得青紫。
「達楞,你想害死俺答領嗎?」用刀扎傷唐善的壯漢怒聲咆哮,憋著一股怒火,對唐善說道︰「只要你放開俺答領,我們就放你們走。」
突然的變故,唐善竟然將俺答擒下,依可兒自然是又驚又喜。可此時又見唐善被一柄重達百斤的巨斧砍倒在地,但凡是人,如何能夠承受?
依可兒的臉刷的變白,撲上前來,一邊驚聲呼喚,一邊看向唐善嘔出的鮮血。只見那灘「鮮血」紅白相間,白如寒冰,絲絲冒著涼氣,凍結了其下的枯草;而那紅色的「血」則熾熱如炭,所經之處竟然變得焦黑。依可兒哪里見過這等異象,不由出一聲驚呼,向後坐身,驚呆在當地。
唐善掙扎著動了動,瞥了眼身下冰火相間的「淤血」,微微松了松手里的繩子,免得勒死俺答。俺答的喉嚨「骨碌」一響,劇烈的喘息起來。
冒失的達楞受了同伴的斥責,似是不服氣,瞪著眼楮爭辯道︰「我怎麼會害俺答領?你沒見到我已經把他砍死了?」
「沒死!」唐善翻了他一眼,手下一緊,勒得俺答直翻白眼,說道︰「松開!」
馬刀在手的壯漢立即出刀,唰唰唰數刀,砍斷了唐善身上的繩索,怒目以對,催促道︰「還不放人?」
「不急!」唐善不緊不慢的回了一聲,挾持著俺答站起身,對依可兒說道︰「你先走!」手指一松,令俺答可以說話,「放她走,我留下來陪你。」
俺答急促的呼吸著,氣道︰「烏卡林已經答應放了你們,你可以和她一起走,為什麼還要留下來?」
唐善沒有理會,只是對依可兒催促道︰「走吧!」他雖然知道蒙古人最重承諾,言出必行,但卻生怕有詐,不敢大意,實是小人之心。
依可兒哪里知道他的小人之心,牽來兩匹馬,說道︰「我們一起走。」
唐善搖了搖頭,回道︰「不!你走!」
「我在林外等你!」依可兒翻身上馬,奔出樹林,一直來到相距里余的一處山坡上,止住坐騎,等候在那里。
俺答見唐善神色稍安,終于明白了他的心思,眼中流露出鄙夷的目光,嘲諷道︰「愚蠢的漢人,竟然不相信烏卡林的承諾!」
烏卡林氣得漲紅了臉,但忌憚于主人被俘,不敢作,只能拼命忍下。達楞原本就是個直來直去的漢子,沒有他這般耐性,對唐善怒聲咆哮道︰「你這個可惡漢人,竟然不相信烏卡林的承諾。這是對草原勇士的侮辱。我要和你決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