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善的腦袋扎在礫石里、身子懸空、兩條腿泡在渠水之中,這副模樣自然不會很舒服。但他並沒有掙月兌而出,而是豎起耳朵愣在那里,因為他感覺自己像是听到了青青的聲音。
暗渠處在幽深的地底,雖然被白煞掏出了一條隧道,可盡是貫風的「呼呼」聲,根本無法听到地面上的聲響。
唐善所謂的「听到」,僅僅是感覺罷了。
但就在青青追擊黑白雙煞變化的怪獸,出厲叱的時候。唐善心底再又泛起青青的聲音,所以他才出了一聲呼喚。聲音很輕,像是喃喃囈語。可身在半空的青青卻當即感受到了他的呼喚。
同樣是一聲喃喃,從青青的香唇貝齒間吐出,卻如一聲驚雷,在唐善耳邊炸響。
天上地下,兩個人都深深的感受到對方,可誰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青青像是思春的少女,一顆心撲騰騰亂跳,臉頰霎時羞得通紅。
唐善進入大漠業已兩年,但卻始終沒有忘記曾經對霞兒許下的承諾。對于青青,他只能深藏在心底,痛並牽掛著。
此時,他的心中再又浮現青青的倩姿靚穎,頓感心潮澎湃。加之神器在手,恨不能重新出世,殺回漢地。但他很快便冷靜下來,搖頭苦笑,笑自己成狂。
自嘲之下連連搖頭,礫石隨即松動,唐善重新落回到渠水中,出長長的一聲嘆息。
青青雖然沒有「听到」唐善的嘆息,但卻覺得心中隱隱作痛,立即認定,自己竟然在惦念著這個邪惡的武修,不由神色一變,暗暗自責起來。
鐵相當然不知道青青的感受,對于二人所謂的「呼喚聲」也毫無察覺。可她還是看出青青的神色有異。雖然她知道唐善還活著,而且就在大漠,但她並沒有聯想到唐善。只是認為青青沒能攔下黑白雙煞,所以才會如此,于是柔聲安慰道︰「青青!黑白雙煞乃是縱橫修界的魔頭,就連魔宗掌教大人也奈何不了他們,可你卻能在他們聯手之下不受傷害,這樣的修為已經足以為傲了!」
鐵相對待弟子異常嚴厲,從沒有露出過慈祥溫柔之態。此時柔聲安慰,立刻讓青青想起師父的養育授法之恩,不由心中一熱,當即飄落在地,嬌聲回道︰「如果不是師父引領弟子悟道,傳授弟子法術,弟子豈能有今日這般修為!」感慨之余,她的眼角已經濕潤,對著鐵相盈盈拜下。
飛雪已然來到,用滿含贊許的目光對著青青打量了一番,對鐵相神尼說道︰「鐵相!能夠教出這樣一位出色的弟子,你這‘神尼’的稱號也就不算是虛名了!」她的話有些狂傲,而且直呼鐵相神尼的名號,全然沒有了那種惹人憐愛的嬌柔之態,竟然是一副大修士的口吻,听得鐵相神尼直皺眉頭。
丹霞子絲毫沒有介意飛雪說話的語氣,快步行來,對著她打了一躬,正色說道︰「飛雪姑娘,唐賽兒已經提前出關,帶領上萬弟子,前來搶奪神器。您的人來得正是時候,請隨我來!」他顯得有些焦急,話未說完便展臂相請。
飛雪只是坦然一笑,微微點了下頭,淡淡的說道︰「放心,唐賽兒雖然勢大,可她壞不了我們的好事。」說著,移開紙傘,向著暴雪飄落的方向看了一眼,舉步行去。
丹霞子急忙跟上,但卻沒有引領在前,而是恭謙的隨行在側後。看他的模樣,儼然已經把飛雪當成了一代大修士來看待。
數百名身屬「縱橫無敵」的修士紛紛竄出,護擁在飛雪身後。別看他們的人數並不多,但每個人身上都隱隱散出強大的真元,彼此連結,彌漫開去,足足囊括了方圓百丈的地界,氣勢很是駭人。
青青和鐵相一直等到這些黑衣蒙面的殺手遠去數十丈,方才動身,遠遠尾隨著眾人,一同趕赴百里之外的神器匿藏地。
北辰依舊率領著護法弟子把守在寒冰凍氣的外圍,祈盼奎家兄弟帶來聖火,幻想著手握神階法器,高高在上,鳥瞰眾生的情景。
他卻怎知,奎家兄弟早已經死在了鐵相師徒手中,聖火也被安慶帶人取走。
此時,群敵環伺,他的處境已在萬分危急之中。可惜,利令智昏,他卻還在做著他的春秋大夢。
濟安、月瑤、岳乘風、岳追風四人早已經完成了「抓豬賜藥」的神聖使命。大隊人馬交由月瑤撤離,留下一千精悍弟子,分由三人統領。
三人並不妄動,而是讓出慧臻等人布陣的正南方向,分別把守東、西、北三方。放出十人一隊的哨探,但凡現北辰弟子外出打探消息,立即圍殺。北辰消息閉鎖,身處險境而不自知,多半原于此舉。
濟安的消息卻很靈通,不斷有屬下報來各方動向。這些人的修為都很高,即便貼近北辰屬下的護法弟子,只要保持在五丈開外,就能藏匿身形,不被那些護法弟子所察。
就在唐賽兒帶領千軍萬馬向著「暴雪」逼近的時候,已然被濟安屬下的暗探探知。
很快,一條褐色的人影在濟安身前浮現。
這是一個年逾古稀的精瘦老頭,手臂上套著一枚閃著寒光的鋼環,一看就知道該是一件中階法器。
北辰把濟安看成是跳梁小丑,可他如果看到,僅是濟安屬下的一個探子,就能有資格也有實力配備中階法器,那他一定會對濟安另眼相看。
精悍老頭對濟安貼耳稟報過消息,懸離一尺,等候吩咐。
濟安思量片刻,吩咐道︰「告訴我大哥、二哥,唐賽兒已經來了,馬上撤到這里,等我的消息。」
精悍老頭微微躬身,未見他動,只听「唰」的一聲輕響,便已經從濟安面前消失不見。
濟安轉向正南,筋起半張臉來笑了笑,慢騰騰的踱步行去。
萬松嶺三泉洞洞主付雨山,早就已經恢復了真元,可他還賴在八卦法陣之中。因為法陣里來了三位客人——魔宗傳功長老安慶、釋宗護法長老天行禪師、還有法宗多年未曾現世的大修士楊夫人。此三人都是聲名顯赫的前輩高手,付雨山有幸得見,自然賴著不肯離開。
三位客人自從來到,便在磋商著神器的歸屬問題,可一直也沒有結果。
忽然,楊夫人閉口不語,側目看向他處。緊接著,天行禪師和安慶也微微一愣,不再言聲,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過了半晌,便听陣外有法宗弟子厲聲詢問,「什麼人?」
有人揚聲說道︰「釋宗弟子濟安,求見法宗慧臻師叔。」
慧臻看向楊夫人,見她微微點頭,當即說道︰「請他進來。」
濟安來得很急,全然沒有了剛才慢騰騰的模樣,但卻沒有施展功法,只是快步奔入八卦法陣。他在慧臻身前止步,躬身施禮,說道︰「慧臻師叔……」像是突然現安慶等人,露出驚訝之色,連連施禮,「弟子見過安慶長老,天行禪師,楊夫人……」
楊夫人的確是貨真價實的「楊夫人」,她就是在清風嶺琢玉絕頂之上修行的法宗修士,邪派魔尊楊騰的妻。
濟安的臉色有些難看,深鞠一躬,誠惶誠恐的說道︰「晚輩命人圍困琢玉絕頂,打擾了夫人清修,還請夫人恕罪!」
楊夫人「哼」了一聲,說道︰「都是舊事,不必再提。我來問你,你來見慧臻,有何要事?」
「回夫人,佛母唐賽兒率領萬余弟子直奔這里趕來。弟子見她勢大,特來稟報。」濟安先行回復,而後轉向天行禪師,問道︰「敢問護法長老,弟子听說,我們三大宗族想要聯手收服這件神階法器,可有這樣的事?」
天行禪師回道︰「不錯,聯手之事的確已經定了下來。但神器最終應該歸屬于哪一族,還有待商榷。」
濟安諫言道︰「弟子倒有一個簡單有效的法子……取五只骰子來,擲上一局。勝者得擁神器,拿出二十件靈階法器作為補償,贈與其他兩族。不知是否可行?」
天行禪師未知可否,而是看向安慶和楊夫人。
安慶「哼」了一聲,嘀咕道︰「二十件靈階法器,說的倒輕巧。」
楊夫人思量片刻,說道︰「濟安的主意還算公道,就這麼定了吧——安慶,你們魔宗如果拿不出二十件靈階法器,可以退出競投。不管我們釋、法兩族誰贏得了神器,都會將十件靈階法器如數奉上。如何?」
尋常法器「逢三進品,逢九進階」,也就是說,三件中階下品的法器,可以找煉器師煉成一件中階中品的法器。而九件中階上品的法器,才能夠煉成一件上階下品的法器。
但這也僅是針對中階以下的法器而言,對于上階法器,整個修界根本就沒有煉器師能夠煉化,更別說是把靈器煉化成仙器,再煉化成神器了。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才造成了修界內的靈階法器難得一見,而仙階、神階法器更要等幾百上千年一遇的大仙緣才能出世。
暫且用尋常法器的進階來看待這件神器,即便它是一件下品法器,也該值九件上品仙器。若是中品,便可值二十七件。若是上品,那就是八十一件。而兌換成靈則變成了兩百四十三件、七百二十九件、六千五百六十一件……
濟安的提議只說「二十件靈階法器」,並沒有規定靈器的品級。也就是說,但凡是靈階法器都可以作數。
安慶知道,任憑那一宗族,恐怕也拿不出二十件靈階上品的法器。即便拿得出,人家也不是白痴,既然是補償,自然要揀品級低的來挑。多半會以下品靈器充數,至多搭上三五件中品靈器便是。
退出競投,自然要大大大大的吃虧。參與競投,萬一獲勝,又拿不出二十件靈器。兩難之間,安慶不禁面露難色,沉吟著說道︰「這……」
天行禪師像是知道他的難處,「呵呵」一笑,說道︰「魔宗總壇被叛逆攻佔,夫人讓他到哪里去找二十件靈器來?依老衲看,競投一事可以暫緩。我們暫且這般定下,等收服了神器,請出本族掌教,各族湊齊二十件靈器以後再行競投。二位看如何?」
楊夫人從鼻孔里噴出一股粗氣,不屑的說道︰「他做不了主!」抬眼看向半空,傲聲問道︰「南真子掌教,你怎麼說?」
南真子的聲音從暴雪中傳來,「好!本座沒有異議,就按天行的說法……大家可以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