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硯台山上的「青松觀」,也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個年頭,從表面看上去,除了神廟主殿之外,兩側住人的廂房一概都破舊不堪,古老異常。主殿里面,觀中道士供奉的那尊神像,上面的金粉早已磨滅,只余下一個灰色的泥胎;殿外本應是雕梁畫棟的廊柱,現在卻露出了木質本身的顏色。里里外外,一片頹然黯淡之氣,盡顯。
不過,在這荒郊野外的偏僻道觀之中,卻時不時地飄出,一陣陣檀香燃起產生的縷縷青煙。只見煙柱裊娜而升,久久不願散去。由此,便很好地證明了,山上的破落神廟並沒有廢棄,而是還有人在供奉著香火。
此時,青松觀大殿的正中央,一個白色的蒲團之上,一位身穿青灰色道袍的老道士正盤著腿坐著。只見他微微俯,眼楮似閉似張,嘴里默默有詞,與平常的道士一樣,正在打坐念經。老道士身上的道袍已經非常老舊了,本是深青色的料子如今卻被漿洗得灰白灰白。
奇怪的是,他額上的皺紋好像是蠻荒山脈中的萬年老藤,密密麻麻的,張須有度,與身上黑黝平滑的武聖肌膚極為不配,似乎是在一夜之間突然變成這樣的。若是魏鴻見到他此刻的模樣,肯定會驚詫萬分,因為老道的面容與他上次前來借宿之時看到的,簡直判若兩人。
這個在殿中打坐的老道士,很瘦,看起來十分矮小。可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現,他瘦弱的身軀上,纏繞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五色雲氣,同時,還散出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這是隱士中的大能,修煉有成,道行倍增,廣聚民願,善體天心,才會有的天生異兆。
道士所坐蒲團的正上方,開著一個三尺見方的琉璃天窗,外邊金紅的陽光從那天窗中投射下來,將里面的一切都照得暖意洋洋。此刻,老道士胸前手勢不斷變換,口中默默有詞,一道道悠遠的念經聲音在青松觀大殿之中回蕩開來,每一個音都是如此的雄渾有力,每一個詞都是那樣的神秘異常。
「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竅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動靜。火生于木,禍必克,奸生于國,時動必潰;知之修練,……」
他念了好一陣時間的道經,不知因為什麼忽然就停了下來,接著老道士猛地睜開了雙眼,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莫名的笑意,「雲明,還不給我滾下來。」老道士的吼聲仿若黃鐘大呂,震蕩人心。只見他的話音未落,大殿的屋頂上,那三尺見方的天窗旁邊,便傳來了一個小孩呵呵呵的輕笑聲。
「師父,您擁有了魂覺之後就是不一樣了。弟子藏的地方這麼隱秘,可還是被你輕易地現了。」回應的那個小孩子聲音,仿若是山泉拍打在岩壁上的叮咚鳴響,透著一股山中精靈逍遙自在的天地靈性,很是好听。
正在這時,屋頂天窗邊上,露出了一張靈秀可愛的小孩面孔。只見他滴溜溜地轉了轉眼珠,然後蹭的一下,就從屋頂上跳了下來,就像是一只靈動的山中精靈,輕輕地落在了大殿之前的台階上,沒有弄出一點聲響。
原來是一個小道士,清秀的面容上,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子,就像是兩顆黑瑪瑙一般,晶瑩可愛,頭上扎著一個環形道髻,細觀其上絲的長勢,顯然是已經箍了很久。小孩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紀,卻從小跟著他師父一起在荒山野嶺生活,也不知對如此年幼的他而言,究竟是好還是壞。
「師父,您的魂覺真的這麼靈嗎?竟能看穿天窗後面的東西?還是我弄出了什麼聲響,才被現了啊?」進殿之後,他好奇地四處打量著,臉上仍然是一片嬉笑,一會兒之後,才走上前去,扯著老道士的袖子,極為不解地問道,「師父,剛才我已經運轉秘術屏氣凝息,盡量不弄出一點聲音,為什麼你還能這麼快知道我回來了?」
仙根道骨,資質一流,這個小道士,就像是一塊未經雕琢的天然美玉,從內到外透著一片天地靈性,仙骨通透,念念無滯,是千年難得一見的修仙良才。如此優秀的弟子,就算是在蠻荒山脈的五大宗門之中,也稱得上是萬中選一,驚才絕艷了。黑臉長須的老道士滿意地看著自己唯一的徒兒,臉上盡是慈祥的笑容。
「徒兒,等你到了為師這個境界,自然就會明了。巫道通靈,魂溶天地,是咱們置身的這片小天地告訴為師,你回來了。方才,你在大殿房頂雖然沒有出聲響,但是,整個青松觀,盡是我為師魂覺觸及之地。所以,你進來後的一舉一動,就如古井映月,水鏡生花,反照于為師的感知之中。這樣說,你可明白?」
小道士一臉茫然,只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顯然仍是沒怎麼听懂。
「就是說,為師雖然沒有睜開眼楮看你,沒有用耳朵去听殿外的聲音,但是我的魂覺感應之中,已經提前探知了你進來之後的情景。即使你精心隱藏藏起來,也瞞不過我們所處的這片小天地,故而也逃不過為師的魂覺感知。」
此話一說完,老道士卻不管小雲明是否听懂,只是關心地問道,「徒兒,你方才爬到大殿頂上,到底是為了什麼?」
小道士不自覺地伸出手來,撓撓頭上髻,認真想了想,然後說道︰「昨天夜里,小紅雀向我來告別。它要隨著父母遷到中州故地,明年這個時候才會再來揚州。今日我打水歸來,不禁想看看他們一家到底在不在,所以才爬上去的。可是,再也看不到遠處森林里的那兩只大紅鳥了,想必小紅雀也跟著一起走了。」
小道童那張清秀的面容上,露出一種戀戀不舍的表情,黑臉老道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嘆。雲明這孩子,打生下來懂得獸語,神性通靈,心性平和,自然無邪,靈根深種,恰是修仙的好苗子,只可惜本門的功法……
「雲明啊,師父慚愧……」老道士微微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