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教訓完那個不孝兒子,沈禰定下心神,重新坐了下來,開始與兩兄弟說起有關武陵沈氏一族的核心機密,「武陵沈氏,本就是蓮華山紅蓮教五大修仙家族之一的沈家,五百年前遷來西荒的分脈。你們不要這麼驚異,我們沈家歷代族長都與蓮華山本家,一直保持著暗中聯系。不然,你們真的認為,為父可以無師自通,以百歲之齡就能結成假丹!這都靠本家的一位地仙長老暗中護持,為父才有這般成就。不過,你們二叔另有機緣,突破先天沒多久,就得到了古巫傳承。幾十年如一日地修持巫道,近些日子才有了新的突破。」
「太好了,二叔修成正果,那麼就能夠回山繼承長老的權位啦!還等什麼,我們趕快請二叔下山,什麼事不都可以解決了嗎?」想來沈海受的教訓還不夠,臉上的紅腫才剛剛消去,又毛毛躁躁地接話了。
「哼,誰讓你開口了,給我閉上你的臭嘴,好生听為父說下去!」被老父冷眼一瞪,沈海嚇得立刻就縮回了自己的座位,緊閉雙唇,老老實實地一動不動。
「不成大巫,他就沒有這個資格回去。哎,可惜的是,二弟繼承的那一脈已經數千年,不曾出現過一個大巫了,所以天巫殿近十幾代的護法長老,一直是有名無實。二弟巫術初成,去年才成為一階小巫,離大巫之境還有十萬八千里呢!」沈禰一邊敘說,一邊打心底為弟弟惋惜。古巫修持,入門極難,與大儒入道之艱難有的一拼。如果二弟沒那麼固執,和他一樣轉修紅蓮秘法的話,就不會這麼晚才踏入道途。
「大巫?何為大巫?父親,血蠻巫師稱得上是大巫嗎?以您所言,難道這里面還藏著什麼玄機不成?」房中另一位听客越疑惑了,這些年,他一直負責與血蠻部的聯系事宜,見到過不少蠻族巫師,卻不曾覺他們之間的區別。趁今天的大好時機,沈洋將他心中的問題坦露出來,希望能從父親這里得到一些令他感興趣的東西。
「這些乃是蠻荒巫修的不傳之秘,二弟只與我一個人說過。如果你們想听,一定要保守秘密,千萬不能泄露一絲一毫。不然,讓巫門九殿的大巫知道了,我們父子三人都難逃一死。要知道,巫術奇詭,若是一個大巫真的想置人于死地,有很多種方法可以讓一個人無聲無息地消失。怎麼樣,還想听嗎?」話音剛落,房里的沈氏兩兄弟不約而同地鄭重點頭,並沒有被自己老爹的狠話嚇到。這時候,竹椅上的沈禰,眼楮忽的一亮,略微點了點頭,對如今兩個兒子的膽氣有了一絲贊許。
原來,傳承遠古的巫門修士,主要分成兩種。一種是至今遵循先民俗約舊理的古巫,另一種才是當今蠻族部落里常見而又盛行的巫師。
遠古先民中,最先出現的巫者,曉悟天道,通明天理,平正而唯一,神秘而不持,以延續部落,壯大人族為己任,大公無私,魂感天地,是為古巫。現今修行古巫之道的人,已然非常罕見。蠻荒祖庭中的巫修,古巫僅佔十之一二。古巫之道,以清氣塑靈,濁氣煆體,修不滅真靈,煉不朽巫體。遠古傳說中,頂級大巫的實力一點也不弱于上界金仙。不過,傳說僅僅只是傳說而已,現在巫門九殿中的蠻荒大巫能不能與下界天仙匹敵,還是一個非常值得商榷的問題。
古巫誕生之久,因為信念的差異,分裂成了兩派。一派矢志堅持古禮,只求一心守護人類部族。而另外的一些巫者則為了追求更加強大的力量,不惜耗損靈魂本源,溝通天地間莫名存在的鬼神,與它們定下契約,以期獲取遠凡人的力量,這便是巫師之道的起源。
正當沈氏三父子全心談論巫修之秘的時候,巫咸山青松觀里又有了另一番變化。此時,小道士雲明伏地叩,可他面對的並不是什麼神像,而是一面寫滿了遠古巫文的石壁。這面石壁看上去非常的久遠,質地不像是玉石,更不像是樹木,材質古怪,透著淡淡的清香。師父曾經說過,傳聞這是一塊遠古荒獸的遺骨,而且是本脈前輩從昆侖山帶下來的,唯一的一件聖物。
石壁大約有十米見方,上面沒有任何的修飾,就是一塊完整的石壁。四角沒有雕刻花邊,兩面沒有任何圖案,甚至連一絲破碎的裂縫都沒有。保存了如此久遠的遠古石壁,竟然在上面找不到一絲一毫的裂縫,在整個荒古修仙界,絕對也是萬古難得一見的人族聖物。
石壁內里好像蘊含著一種神秘的力量,時時刻刻地在抵抗著世間歲月的侵蝕。而石壁的正面,不知道是那一代的祖師,在上面刻下了一行行的古巫碑文。字跡古樸蒼勁,不張不馳,從很遠處觀看,都能覺著一股遠古蒼茫的氣息撲面而來。走進仔細一觀,便會現這些遠古巫文竟然都是一些人的名字。一排排人名筆直豎著,一個字一個字地連接在一起,鋪滿了整塊石碑,仔細一數,上面所有的人名加起來,恰好有三百六十五個。
此件巫門聖物,乃是一塊刻有遠古先民名字的巫影壁。此刻,雲明誠心叩,面對的就是這塊銘刻了三百六十五個大巫名字的石壁。雖然如此作為,讓人覺著非常怪異,而雲明和老道士好像司空見慣了一般,一點也覺得別扭。仿佛眼前這塊巫影壁,就是他們祖師的金身神像一般。
三拜九叩之後,雲明站起身來,收起了嚴肅的表情,又變成了天真活潑的樣子。只見他拉著老道士的灰白道袍,故意大聲地說道,「師父,徒兒今日的早課做完了。我現在要去挑水,很快就回來。師父您快去準備午齋,雲明肚子很餓了。」
「嗯,快去快回,不要跑遠了。附近的山林里面,有著很多猛獸,還有不少奇花異草。其中的很多東西,對現在的你而言,都是極其危險的。切切小心,不可魯莽。」小道士雲明似乎每天都要被自己師父這樣念叨一陣,心里憋著一股勁想跑出去,可是沒有听完師父的嘮叨又不能走,只得將身子不停地扭來扭去,好似一只笨笨的企鵝一般。看他現在這副模樣,老道士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右手一揮,放行了。
得到師父的許可,雲明就像是從籠子飛出的鳥兒一般,忽的一下子跑地沒影了,只留下一陣清脆悅耳,天真無邪的孩童輕笑聲。童音里面沒有參雜半點機心,讓听到此聲的人樂而忘憂,只覺著天地廣闊,心底無垠,暫時忘卻了世上的一切煩惱與憂愁。看著雲明跑出青松觀,很快就消失在巫咸山之外。老道士終于把關愛的目光收了回來,重新將自己的心神投到了眼前這塊神秘的巫影壁上。
遠古傳下來的巫影壁,其中一定藏有什麼秘密,只可惜,十幾代師門前輩苦心鑽研,仍然沒有人找出石壁的秘密。眼前的石壁不是中空的,而是實打實的一塊。可是,當自己的魂覺投射到石壁上的時候,只覺著眼前空空如也,好像什麼東西都不存在。
巫影壁在一階小巫的魂覺感知當中,好像只是一個幻想,一種虛妄,是天地間不存在的原點。但是,用眼楮直視它的時候,分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蘊藏著強大力量,就好像是有一尊遠古荒獸,藏身于石壁之中一樣。可是,無論使用怎樣的辦法,老道士,老道士的師父,還有之前十幾代的師門前輩,都不能找出巫影壁之中的力量來源,而純粹只能感受到一種浩大深遠的遠古氣息。
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巫咸山,蘊藏著遠古傳承的巫影壁,老道士心里明明知道,這些都是本門前輩留下的寶藏,但始終悟不透開啟秘密的法門。就像自己的弟子雲明,空有一身絕世的修仙資質,卻不得玄門正宗的真傳一樣。想到此節,老道士的思緒,又從眼前的巫影壁,回到了自己唯一的徒弟雲明身上。
雲明天資卓越,頭腦聰明,悟性不凡,潛力無窮。像他這樣天才般的而又沒有正宗仙道傳承的散修,必然要經歷不少磨難和考驗之後,才會在修仙界大放異彩。如今雲明雖然沒有練氣法門,但光憑他誦經時引動的天地異象,就足以令人萬分驚嘆了。
對于沒有法力在身的雲明來說,這些異象不過是浮光掠影,不能為修煉者本人帶來任何益處。可是,如此一來,恰恰證明了自己徒兒具備了無與倫比的修仙資質。方才天生異象,正是《麻衣陰符經》中蘊藏著的道經真意對他的認可。也就是說,有朝一日,只要雲明修為達到了那個標準,一定能揮出經文中最大的力量。徒兒的仙緣已至,天才與弱者,就在那人的一念之間。老道士長嘆一聲,復又盤膝于蒲團之上,打坐修行去了——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