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並不強烈,只是略略劃破尚有些烏黑的天際,柔和的灑下幾縷晨曦的微光。在這熱氣逼人的盛夏時節,也就只有早晨的短暫光景,才有涼爽怡人的輕風拂面,顯得不那麼過于悶熱難忍。
一條並不寬闊的羊腸小路上,幾個冒險者裝束的少年人,不急不緩地前行著。他們的神色看上去雖然有些風塵僕僕,但精神可說得是神采奕奕,步伐也算矯健有力。[]
仔細看去,這應該是一個小型的冒險者團隊。為首的是一名武士裝束的黑發少年,他個頭中等偏上,身穿一件精干的藍色皮甲,背後是一件猩紅的披風,腰間跨一把外表奇特的半身長劍。他看年紀十分年輕,臉上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慵懶表情、時刻掛著大咧咧的淡淡微笑。
少年身後是一個全副武裝著全身鋼甲的青年騎士,他的年紀要大一些,但也就是二十出頭。褐色的半長頭發被梳理得油光水滑,儀表得體、行為莊重,就好像貴族圈高官身後的侍騎士一般,一張嘴里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念叨些什麼。
騎士所傾訴的對象,是一名相貌極美的少女。一襲藍色的法師長袍掩不住修長窈窕的身姿,每一次蓮步輕移,都十分高貴而典雅,在不經意間,透露出一種只有大家名門閨秀才有的寧靜婉約氣質。她的耳里似乎在听著身旁騎士的長篇大論,但眼神卻時不時偷偷瞟著前面那行走如風少年武士。
隊伍的最後,是一個長著奇異銀色長發的英俊少年。只要看他一眼,你便定然再也不會忘記。他是這樣一種人——即便在人頭攢動的喧鬧街頭,也可以第一時間在千百萬人里注意到他。與滿頭柔順的銀發呼應的,是那一身素淨潔白、樣式簡約的法師袍。他的相貌俊美而妖異,但表情卻十足的冷淡而漠然,猶如極北地區萬載不變的寒冷堅冰。
這四人,就是當初從蘭尼斯特帝國出逃的「希望之光」冒險小隊,在經歷了精靈之森中的冒險,終于重新踏上了旅途。
離得近了,騎士格洛瑞的大嗓門漸漸能夠听的清楚︰「當時,在溫迪神殿的最深處,‘絕命美人’阿特氣勢洶洶的飛速沖了過來,那可當真是千鈞一發的時刻!那是阿特的第一次攻擊,帶著十成的力道和氣勢,如果讓他過去,可怎麼了得?在這種危難的時刻挺身而出的,必然是擁有最勇敢、最無畏的榮耀……」
「喂喂,你算了吧,听你說了幾十遍了。」他身旁的凡妮莎還沒發表意見,艾露恩已經不堪忍受格洛瑞,不客氣的冷冷打斷道︰「你還不是一下就躺了。」
羅伊心下暗笑,當時格洛瑞雖然勇敢,但幾乎沒什麼抵抗能力也是事實。其實如果不是諾拉的突然出現,幾人恐怕已經沒有現下的時光了。他心中好奇,忍不住回頭看去。
只見格洛瑞的表情頗為尷尬,嘴唇只是微微翕動著,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對于冰山般的艾露恩,他一直有一種天然的畏懼,倒是不敢過多的大放厥詞。
再看艾露恩,表情依舊冷漠而淡然,不過眼神與羅伊一接觸,馬上有些不自然的轉向了一旁,臉上罕見的閃過了一絲隱約的酡紅。
羅伊心中也是一動,當日在溫迪神殿的谷底,那銀發少女雪白的肌膚和秀美的容顏,雖然只是短暫的驚鴻一撇,便驚艷的永遠印記在腦海之中,再也無法遺忘。
然而艾露恩很快的就恢復了男子喬裝,幾個人從溫迪神殿中出來之後,受傷又都頗為嚴重。只是在精靈之城中休養生息,彼此之間似乎總是略有尷尬,再也沒有提起那天的事情。
這時,格洛瑞似乎是緩過了神,臉皮極厚揭過了先前的一頁,搖頭晃腦的改變話題道︰「唉,要說這大清早的,就開始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趕路,真是有點無聊的荒。羅伊大人,您別誤會,我不是質疑你的決定。只不過嘛,大家的傷勢當時那麼重,精靈之城的款待又那麼周到而齊全,在那里多修養一些日子,攢足更多的精神和體力,豈不是美事一樁?……」
「你這家伙,怕是貪戀上了精靈族特貢的蜂蜜酒和皇家甜點吧!」艾露恩絲毫不留情面,繼續冷冷的打擊騎士道。
羅伊會心一笑,不禁暗暗搖頭,格洛瑞確實是海吃海喝,回想之余,不由得想起了風波過後,精靈之城里的日子。
這時距離他們解開溫迪神殿中風之神祗的封印,諾拉獲得自由啟迪石,已經過去了足有大半個月的時光。
雖然經歷著失去克里斯蒂娜聖女的傷痛,不過對于這些重新解開風之力量束縛的少年,精靈們還是給予了英雄般的對待。不僅派出最好的醫生和精靈祭司,給「希望之光」冒險小隊的傷員們,施以最好的治療,其他方面的款待也周到而全面。
在羅伊的眼里,現在百廢待興的精靈族,雖然沒有了先前一直統帥和領導他們的聖女,但是隨著精靈之森里自然力量的全面復蘇,重振千年前曾經的繁榮,已經是指日可待。
而麗娜公主——現在的麗娜聖女,雖然已經變得十分繁忙,但也會盡量抽出時間,來探望這幾個一同冒險的伙伴。羅伊心中一熱,不由得想起離開前夜,自己與麗娜的會面。
這時他自覺幾人傷勢已經沒有大礙,而且耽擱的時日已經有些過多。在與拜恩斯魔導士用魔力鴿通信兩次,訴說了當下的情況之後,終于決定重新啟程,去尋找下一個神殿。
這天夜里寂靜無風,幾絲皎潔的月光透過低垂的鉛雲,調皮的照映著漆黑的深夜。素淨雅致的藤屋內,閃爍著淡淡的魔法光暈,麗娜以手支頜,定定的望著羅伊,靜靜听他表達離開的意願。
「這麼說,你是非走不可了嗎?」麗娜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淡淡的威嚴與沉靜,此前的天真活潑已經消散得無影無蹤,短短數日的聖女重擔,已經讓她稚女敕的肩膀,變得成熟和穩重了不少。
「嗯,方才已經說得夠清楚啦!想必你也能理解,這些日子以來的優待,本大……額,我都銘記在心啦!只是你也知道,就像你,要把精靈族的未來扛在肩上一樣,我們也有一些責任和事情,是必須要去做的。」羅伊大咧咧的笑著,盡管麗娜凝定的目光,已經讓他有點心神不寧。
「唉……也罷……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其實,該感謝你們的是我,是你們把我從蘭尼斯特的囚牢中救出,又重新開啟了溫迪神殿,讓沉寂千年的力量重新回歸。我……我會永遠記得和你們一起冒險的日子,你……你該不會忘記我吧?」說道這里,麗娜的臉色突然莫名的一紅,隨即馬上消逝不見。
羅伊還以為自己眼花了,連忙打了個哈哈笑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哈哈,大家都是同伴嘛,哪天你聖女做膩了,再來找我,咱們就再次一起馳騁天涯,哈哈……」
羅伊一邊說著,看著眼前已經成熟的麗娜,不禁回想起了在蘭尼斯特囚牢中的初次會面,那躲在厚厚的鐵牢閘門之後的精靈少女……那個用「精靈之嘆息」禁錮暗夜精靈王卓依的少女……那個吹響了精靈古樹號角的少女……
如今,麗娜長大了,她要成為精靈一族的依靠和領袖,羅伊堅信她可以成功,因為她是那樣的善良和堅強。
「喂……你們以後繼續冒險,會非常危險的,你……一定要小心啊!」這是麗娜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這一次,羅伊可以肯定,這里面包含了一種對他的特別關心,和更多無言的內容。只是,現在的麗娜已經有太多的責任,要顧忌的有太多太多。
于是,羅伊灑然一笑,這別離的場景並不完美,但是,不論何時,這大咧咧的陽光般的笑容,仿佛都能夠融化一切,讓人拋卻所有的煩惱和疑慮︰「那當然了,本大爺是天才嘛!」
………………
「嗖嗖嗖……」正在羅伊陷入沉思與回憶的時候,靈台之中始終保持的一絲清明,突然傳遞給了他一種正在逼近的輕微氣息和聲響。
羅伊敏銳地抬起頭,把手遮擋在眉骨處,擋住愈加明亮的日光,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個敏捷而利落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里。這是一個女性弓箭手的身形,她身穿黑色的貼身藤甲,皮膚是健康的麥色的黝黑,身材高挑而玲瓏有致,行動間卻非常迅速和快捷。
她精致的容貌被遮擋在連接斗篷的面紗頭罩之下,只露出銳利的雙眼,連帶的,背後一把巨大的長弓,也只能在斗篷下顯露出原本的形狀。
畢竟,無論是一個長著尖尖耳朵的暗夜精靈,還是碧綠的、光芒流轉的神器現世一樣的「疾風之弓」,都不是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露面的。否則,恐怕會引起無盡的麻煩和混亂。
「蝶舞!你回來啦!」羅伊的心中,先前還有著隱隱的擔憂,這時候卻如同一塊石頭落了地,變得踏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