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君子必佩玉,君子無故,玉不去身
沒有固定的恆星照耀,作為一個空中都市,雷霆的是沒有夜的。
只是出于習慣。魔獄才有晚上休息的時間。
因此不同于雷霆有著燈火通明的豐富夜生活,由于公共區的休息,魔獄的晚上卻是寂靜無比。
無人的公共區,卻有一個身影獨自前行。
身影無聲的邁著步子,走進了公共區的中樞,毫不猶豫的踏進了其中一間屋子。
「你還是來了。」來人沒有說話,屋里的人明明背著身,卻好像知道對方是誰。
「來了。」來人並沒有走進屋,而是站在屋門線上,回答著對方的問題。
「你怎麼來的。」
「B3任務卡。」
「原來如此。」
「你早知道我會來。」
「你太聰明了。」
「你還不肯現出真面目麼。」
「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如果說是感覺你信嗎?」
「信。」
「為什麼?」
「高手的感覺都很靈。」
「我也是高手?」
「會是的。」
「我說,咱也不學古龍了行麼?」來人終于走進了屋,毫不避諱的坐了下去,無奈的看著對方。
「陳嘯鳴。我記得你,那天你站得很靠前,但是我真沒有想到,有一天會以這樣的方式再次看到你。這也許就是命運。」屋中的人也回過神,坐回自己的的轉椅,把玩著手中的雕刻著復雜花紋的古典杯子,。
來人竟是陳嘯鳴,他搖了搖頭,道。「我不想說廢話,不管以什麼樣的方式,能夠再次見到同胞,我還是很開心的。我來這里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比如,新世界,比如星人,比如地球?」听到了陳嘯鳴的話,屋內的人沉默的的盯著手中的杯子。
「正是。」對于對方猜到了自己的目的,陳嘯鳴並沒有驚訝。在他看來,對方毫無疑問是聰明人,猜不到才怪了。
得到了陳嘯鳴肯定的回答,那人卻沒有什麼反應,而是自顧自說起了毫不相干的話題。
「知道這是什麼杯子麼?是玉器。
我們的家鄉有句古語︰古之君子必佩玉,君子無故,玉不去身。
溫潤韻澤。
這才是玉。
玉是收斂,是包容。
玉不琢而石,琢而成器。
然而,被琢上這樣的復雜花紋的玉,還是玉麼!
沒有了溫潤,只有繁復的表面的玉還是玉麼!
帶著這樣的玉的人人還是君子麼!
陳嘯鳴,你能告訴我麼!」
「溫,潤。」陳嘯鳴緩緩地踏出兩步,拿起了對方手中的杯子。
靜靜地看著,然後輕輕的閉上眼楮。
啪!
玉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一塊塊碎玉。
默默地立著,陳嘯鳴沒有露出一點點表情,依然閉著眼楮,听著另一人的動作。
顫抖著身體,那人頓了下來,一雙老手,顫抖著,拾起了一塊碎玉,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嗎!是啊,碎了就沒有繁復的花紋了,但碎了的杯子,卻還是玉,是啊,是啊。」
「這樣的我,還有成為玉的機會麼?告訴我。」那人終于摘下了自己的白色面具,是一個60多歲的老頭,略顯光禿的白發粘糊糊地貼在爬滿皺紋的老臉上。渾身的肥肉一直蔓延到臉上,雙眼無神的看著陳嘯鳴,一行淚水從眼中流出來,滴在手中碎玉上。
陳嘯鳴睜開了眼,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默默地道,「吳永貴……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問我這樣的問題,我也只是回答你的問題而已,你想太多了。」
「該怎麼想,這是我的問題。」吳永貴沒有什麼表示,只是依然顫抖著,用雙手一塊一塊捧起地上的玉塊。
「你難道沒有什麼要對我說麼?」陳嘯鳴皺起了眉,這個臃腫的胖子此時完全沒有了以往的氣勢,那股即使被壓制,也存在于骨子里的氣勢,上位者的氣勢。
此時的他,看上去完全像一個暮年的老頭,已經失去了銳勢,行將就木。
然而,陳嘯鳴卻只得到了這樣的回答,「我…我不知道。」
陳嘯鳴很失望,他知道,看來不對這家伙進行逼迫,他是絕對不會說了。
但是,陳嘯鳴知道這個吳永貴的弱點。曾經他老淚縱橫,只為了告訴別人他問心無愧。現在他以玉喻已,只為了知道,自己還算不算君子。
這樣,陳嘯鳴知道,這個吳永貴,確確實實是一個君子,迂腐的守舊的君子。
這不是什麼缺點,但卻是他的弱點。
拿定了主意,陳嘯鳴站了起來,俯視著正將最後一塊碎玉收起的吳永貴,平穩的吐出了自己的話,沒有一絲猶豫,聲音不大,卻吐字如鐘。
「我只想問你…吳永貴,你現在還問心無愧嗎!」
「我…」吳永貴愣了一下,抬頭看著陳嘯鳴,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看著你手中的玉,你還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心嗎!」
「我…」吳永貴呆呆的站著,說不出話來。
陳嘯鳴搖了搖頭,走到前面,盯著吳永貴的眼楮,「和普通人不同,我來到新世界以後,因為特殊的原因,看到的比別人多的多。
我有種感覺,再這樣下去,我們地球人一定會淪為星人的玩具,就像那些可憐的種族一樣。
如果,真的像我說的這樣,這個時候在此沉默的你,無所作為的你,還敢再說一遍,
‘我對得起自己,更對得起地球人,也對的起逆星盟!’
你還敢再說一遍嗎!」
陳嘯鳴咄咄逼人的問話,讓吳永貴猛地後退一步。
吳永貴的心在顫抖。
確實,陳嘯鳴看到了這些,但是說著這些話的他,卻並沒有任何為了地球,成為救世主的想法。他不是地球人,他也不想為了虛無縹緲的星球捐上自己的性命,他只想守護著自己的親人、朋友,讓他們在這亂世中能夠活下去,然後找到艾蕾娜,找到土撥鼠星的真相,僅此而已。
因此,他必須問,無論吳永貴如何不願意,他也必須問。
陳嘯鳴所做的,只是在吳永貴最脆弱的地方推一把而已,盡管聲音激動,卻並不包含自己的任何感情。
然而,吳永貴卻被這不含感情的聲音壓得喘不過起來,極度的冷酷,卻句句是他最害怕听到的。
最終,吳永貴猛地推了陳嘯鳴一把,怒吼道,「我….你又知道什麼,你憑什麼這麼說!你知不知道我做了什麼,我犧牲了什麼,你知不知道敵人有多強大,你知不知道!」
他騰地站了起來,怒吼著,宣泄著自己的憤怒,釋放著自己積存的壓力。
只是,他卻只能打了個空拳,陳嘯鳴無意接下他的怒火,他只想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秘密,「我不知道,但是,我問你,你是地球人嗎?」
「那是自然。」吳永貴正如一只獅子,惡狠狠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撕碎陳嘯鳴。
「那你的那個主人也是地球人了?」
吳永貴沉默了,陳嘯鳴確實問到了點子上。
「你還不肯說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吳永貴不斷摩挲著手中的玉片,身體微弱的顫抖著。
陳嘯鳴再次走向前去,拍著吳永貴的肩膀,「我知道你很矛盾。但你知道嗎,現在地球的體系整個瓦解了,一切都面臨重組。
盡管星人給地球人提供了新手星球,但是只有我們這些獨行在外的人,才知道,新世界,到底有多大,多恐怖。
而我們的同胞,卻還在星人的糖衣炮彈中,像玩一個網游一般,沒有任何危機意識的一天一天荒廢著。
這些你知道嗎!」
「果然是這樣嗎…」面對陳嘯鳴咄咄逼人的質問,吳永貴卻好像早就知道的樣子,頹然的坐在了椅子上。
陳嘯鳴一愣,對于吳永貴竟然早就知道有些吃驚,但這樣更好,陳嘯鳴當即在吳永貴的心房上再撒上一把鹽。
「而這個時候,掌握了秘密的你,曾經的地球外交大臣,給了地球人以和平的吳永貴!卻在這麼一個地方,為了你的一個主人,和那些罪犯勾心斗角,這就是你所做的。
也許你的那個主人很強大。但是,你真的以為,憑借他這麼一個強大的種子,就能帶給地球以未來麼?!」
陳嘯鳴其實根本不知道事實,也不知道吳永貴當初說的種子到底是什麼,他只是在賭。
吳永貴自認無愧于心,對于將地球出賣給星人的事情,他好像覺得自己並沒有錯。
陳嘯鳴當然不知道這里面的具體情況,但是有一點他卻是知道的,這個時候,站在吳永貴一邊,相信他,能是用溫暖融化他最後一層心防。
所以,他雖然一口帶過,但是在這方面受了很大刺激的吳永貴,卻對陳嘯鳴產生認同感。
因為,他喜歡別人說他是英雄。
這就是君子的弱點,他們可以默默不聞,但絕對不能允許別人侮辱他,或是誤會他們。
臉皮,是他們最重要的東西。
尊嚴,是他們絕對不會放棄的東西。
很明顯,陳嘯鳴賭對了,沉默了許久之後,吳永貴終于開始說話。
此時陳嘯鳴注意到,吳永貴的眼楮已經不再渾濁,就像曾經他下定決心在星人眼皮底下告訴地球人真相一般。
堅定,執著,義無反顧。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