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飛雪時,整個皇朝安靜又平和。
也是,沒有了君挽華,詠風城里的百姓們也沒什麼好嚼舌根的,一個個的都安安分分地過自己的小日子,只是偶爾經過公主府,會小小唏噓一下。他們都已經習慣了邊過自己的日子,邊覷著公主府,拿公主府的趣聞說事兒。可是如今公主府空了,鎮國公主自請守陵,詠風城里風平浪靜了,這小日子過得平淡無味了,長著條舌頭不知怎麼用了,心里面好像憋著什麼釋放不出來似的。
「鎮國公主在地宮里情形如何?」君佔北站在宮廊上,看著外面飛雪飄飄,極目處,銀裝素裹,別有一番妖嬈。這就是他的江山啊!他的錦繡江山!
躬身立于一側的是先前伺候華太後、而後前往皇陵替華太後守陵的顧嬤嬤。「公主一直守在地宮紫宸宮里,最初幾天總是不言不語,不吃不喝,奴婢擔心,便時不時地過去紫宸宮看看。幸好公主還是熬過來了。然後,她開始吃東西,雖然每一頓吃的並不是很多,但是奴婢看她的情緒已經慢慢平和了。」
「嗯,那便好。顧嬤嬤,你是宮里的老人了,也自幼便開始照顧公主,朕希望,公主守陵的日子里,你也能像以前一樣,將公主照顧得好好的。」
「奴婢知道。太後尚在的時候,最放不下的便是公主,雖然後來公主傷了太後的心,但是太後若在天有靈,瞧見公主今日的情形,必定會心疼的。」
「有些話朕對著你說說也無妨。雖然挽華的勢力讓朕頗為忌憚,但是她畢竟是朕的妹妹。朕並無冷血無情之人,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朕不會對她下殺手。」
顧嬤嬤躬身應道︰「奴婢明白皇上的意思。」她頓了頓,忽又想起一事,遲疑片刻,道︰「皇上,有一件事奴婢覺得還是該跟皇上說說。」
「什麼事?」
「公主近些日子除了用膳之外,將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同一件事上。」
「哦?」君佔北轉身,微眯了眼,看著顧嬤嬤。君挽華如此用心去做的事情,怕是不簡單吧!在君佔北的認知里,君挽華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是有目的的,更別提她如此大費周章花費大把大把時間去做的事情!君佔北的警覺性一下子被提起來了。這就是帝王,永遠無法放心,永遠無法安心,明明前一刻才說著要對自己的妹妹好一些,下一刻偏偏就生了疑心。疑心之後呢?也許便是殺心。
顧嬤嬤似是沒有察覺到君佔北緊繃的情緒,依舊恭敬地回稟︰「公主近些日子一直在學著雕刻木雕女圭女圭。」
「雕刻木雕女圭女圭?」君佔北皺眉,一時間也不解其意。他很難想象,君挽華安安靜靜地坐著,仔仔細細地雕刻女圭女圭的情景。那樣一個桀驁不馴的女人,會有這樣的耐心紋絲不動地坐在一個地方一坐就是大半天嗎?「除了這個,她再沒做過其他事?」
「沒有。奴婢在送飯時曾經不經意瞄見過,那些木雕女圭女圭里好像還有先皇和先皇後……」
君佔北沉默,半晌,揮了揮袖子︰「你退下吧!好好照顧公主。」
「是,奴婢告退。」
走廊外依舊是飛雪飄墜,寒梅傳香。君佔北卻不由自主地沉思起來,木雕女圭女圭?君挽華這到底是要做什麼?上一次沐非離也曾送給君挽華一個木雕女圭女圭吧!
君佔北沿著走廊緩步走著,墨黑色的大氅讓他整個人看上去英武不凡,透射出濃濃的威嚴氣息。
「末將參見皇上!」一道魁梧的身影自遠而近,單膝跪于走廊外。
「平身。」君佔北腳下不停。
來人正是霍真,他起身步上走廊,跟上君佔北。「皇上,離國這已是第二次派遣使者來我皇朝,甚至此次勞動了左相秦蒼親自前來,只怕是有要事。」
是了!離國又派了使者前來,上一次是半月,這一次居然動用了秦蒼。誰人不知這秦蒼在沐非離面前的份量,在一定程度上,秦蒼甚至可以完全代替沐非離。此次秦蒼出使皇朝,其實已經和沐非離親自前來無異。
「他們到哪兒了?」
「已經到了豐州,估計後天就可抵達詠風城。」
「接待事宜便交由你處理了。」
霍真自是領命,卻也有一番疑慮在心。「皇上,末將總覺得,離國此時派人來到皇朝,跟鎮國公主一事月兌不了干系。」
君佔北緩緩前行的腳步猛然頓住,他半轉身,睨向身後的霍真。「此話怎講?」ppya。
「末將記得上一次離國半月將軍前來,正逢鎮國公主的女兒身份被揭露。而此次離國又派人來,卻是鎮國公主自請守陵。」
這兩件事一聯系,便可輕易察覺,離國或者說是沐非離和君挽華之間有著某種似斷非斷的聯系。
「你是懷疑,君挽華和離國有所勾結?」
「這個末將倒不確定,畢竟鎮國公主和離國皇上確實有過夫妻情分,若是離國皇上念在當日的情分上,關心關心鎮國公主,也不失為人之常情。」
君佔北一拂袖︰「既然什麼都不確定,那便等見了離國使臣再說!」泱泱皇朝,難道還怕了一個小小離國不成!
三日後,君佔北于天闕殿舉行迎賓宴,給了秦蒼足夠的尊重。
秦蒼卻省卻了那一套繁文縟節,在簡單的致敬之後,便直截了當地提出了此來的目的。「皇帝陛下,秦蒼此來乃是為我皇下聘而來的。」
此言一出,舉朝震驚。
君佔北眼角微微抽了抽,倒不是被這句話給嚇到,只是沒有料到這個被稱為白衣丞相的秦蒼會如此迅速地切入正題。說實話,光他這架勢,就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下聘?可是皇朝已無待嫁的公主。」
秦蒼還是一副和煦的神情,連眼角都像吊著笑似的,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在他笑的時候,通常心底都在算計著某人,笑得愈深,心底算計得便愈深。所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在他笑的時候,說話要當心,做事更得當心。「秦蒼當然知道皇朝已無待嫁的公主,可是秦蒼也知道,皇朝有可以再嫁的公主。」
「再嫁?」
秦蒼眼角微彎,那一抹笑綴在眼角,煞是勾人。「我皇想迎娶皇朝鎮國公主為後,締結兩國姻親之盟。」
君佔北以手指輕敲著酒杯的外壁,還果真是為了君挽華而來啊!「離國皇帝莫不是非鎮國公主不可?」
「是!」秦蒼淡淡地吐出這個堅決的字眼。
「朕若是不允呢?」
「恕秦蒼想不透皇帝陛下不允的理由。」
「堂堂皇朝,還沒淪落到需要公主和親的地步!」
「皇帝陛下誤會了,俗話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鎮國公主風華傾世,我皇只是仰慕已久。」
「仰慕?可是,秦相大人,鎮國公主犯上作亂,如今正在皇陵思過,怕是承不起離國皇上的仰慕。」
「我皇正是得知鎮國公主被罰,才決意出面的。懇請陛下給鎮國公主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將功贖罪?朕尚且不知,什麼樣的功能夠贖得了犯上作亂的罪?」
「遠嫁和親,換取皇朝富強靜寧。陛下,此功如何?」
君佔北一手支在矮幾上,身子微微前傾︰「不知秦相此話如何說來?」
秦蒼眼角微微下彎,卻沒有回答君佔北的問題,反而轉身吩咐身後的人。「半月,地圖!」
于是,巨幅地圖在天闕殿的中央展開,由兩個人各持一端,四只手各抓一角。那儼然便是離國的疆域地圖!和後情華。
皇朝的大臣們面面相覷,不知這秦相意欲何為,即使是君佔北,也猜不透這個秦蒼想要搞個什麼鬼名堂!
秦蒼起身,一身白色錦袍,飄然若仙。「皇帝陛下,可否借筆墨一用?」
君佔北頷首,伺候于殿上的小七公公立刻去取筆墨。
須臾,筆墨至。
秦蒼執起筆,沾上墨,緩步走到地圖前面,站在那里,他收斂了笑意,看了許久,當筆尖上那一滴墨搖搖欲墜時,他又習慣性地彎了眼角,細細的笑,宛如一朵雪花綴在了那里。他執筆,謹慎而鄭重地在地圖上畫了一條曲線,然後手一揚,毛筆掉落在地上,濃濃的墨化開,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暈開一朵墨色之花。
「秦相大人此舉何意?」
秦蒼轉身,背後是整幅地圖。「皇帝陛下,這是我皇用以迎娶鎮國公主的聘禮!」
聘禮?那一條曲線?眾人皆不解。
秦蒼笑了笑,伸手,手指沿著剛剛畫下的那條墨線走了一遍。「皇帝陛下,這條曲線以東的全部地域,都是我皇的聘禮!」
饒是君佔北此等見慣大風大浪的人物,也被他的話,更準確地說來,是被沐非離瘋狂的舉止給驚得手上一個猛顫,踫翻了矮幾上的酒杯,于是美酒佳釀灑落一片。
「皇上小心!」小七公公立刻趕來收拾。
君佔北迅速收斂住失態的情緒,輕輕拂了拂衣袍,起身,步下御階,朝著那幅地圖走去。
這一看,君佔北更是吃驚不小,鄲城,豐府,衢陽……沐非離竟是將離國將近四分之一的疆域做了聘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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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請相信,阿離不是昏君!真的不是昏君!千真萬確不是昏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