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雪紛紛揚揚的下著,路旁的行道樹被北風吹得‘呼呼’作響,樹上的積雪亦是飄然而至竄入眼眸,目所能及僅在十步以內。
一身軀凜然、相貌堂堂的青衣漢子眼似寒星、彎眉若漆、腰挎大刀機警的護在一乘八人抬的軟轎旁。
軟轎內,一襲白袍裹身的男子柔若無骨的靠在裝有波斯毯的轎壁。一頭烏黑的頭發僅用一枝銀簪束住,烏發如緞傾泄胸前,襯得那薄唇更紅潤了,嘴角微微向上揚起,似夜間開放的冰玉曇花讓人止不住的心悸,勾人心弦。
衣擺隨著軟轎的沉沉浮浮不時晃動,更顯得軟內之人如雲似水。繼而,他手中轉動的佛珠不再轉動,似朗月的眼霍地睜開,隨著如冰的眼神穿過夜空,方才的曇花一現不再。若非嘴角那抹陰冷的笑,他就是一見如故再見可親的溫潤男子,勝似謫仙。
「相爺,到了。」
听到隨侍的聲音,東方隨雲將手中的佛珠納入衣袖,一方如玉的大手揭起軟轎的簾子,滿臉笑意盈然輕踩足靴緩緩下轎。當看到那個佇立于相府門前的熟悉身影時,他漂亮的眉宇幾不可察的蹩了蹩。
「請相爺安。」
看著眼前年近三十、神態焦急的婦人,東方隨雲眼露凌厲,「萬嬤嬤,這麼晚了,不在宮中悉心照顧娘娘跑到這里做什麼?」
「娘娘的肚子痛,偏任性的不讓太醫醫治,奴才沒有辦法,只好來求相爺了。」
眯了眯好看的眼,手不經意間握拳,東方隨雲轉身上轎,「著張太醫、魏太醫、王太醫、羅太醫同去承乾宮。」
軟轎再度抬起,在那萬嬤嬤的帶領下直往皇宮而去。
大業皇朝的皇宮,不談它富麗堂皇、雕梁畫棟,也不談它的鎏金銅瓦、精雕細刻。只說夜色下的承乾宮如雲蒸霞繞,透出一股柔和溫馨的美。經過層層九曲回廊,穿過偏殿,步入玲瓏別致的正殿,就見一位一襲宮裝的女子百無聊奈的斜靠在軟榻上,烏發蟬鬢,雲髻霧鬟,娥眉青黛,朱唇皓齒,玉指素臂,美艷不可方物。
感覺到珠簾的動靜,美艷女子停下撕扯鮮花花瓣的手,抬眼間明眸流轉、顧盼生輝,她急忙起身往來人跟前撲去,「表哥。」
東方隨雲不著痕跡的後退二步,避開女子過于熱情也不合身份的舉動,頭也不回的說道︰「張太醫、魏太醫、王太醫、羅太醫,你們進來。」
隨著東方隨雲語音落地,四名太醫在萬嬤嬤的帶領下進了正殿。同時跪倒,「拜見娘娘,請娘娘安。」
看著猛然間進來的一眾太醫,當朝皇貴妃夜柔的眼楮有些泛紅,「本宮沒事,你們去罷。」
「娘娘的福祗關系一朝百姓安康,還是讓太醫看看的好。」
听著東方隨雲清冷的語氣,夜柔緊咬紅唇,輕移蓮步至軟榻處坐定,伸出手,「那就有勞太醫了。」
張太醫急忙躬身上前,卑微的伸手拿脈,繼而魏太醫、王太醫、羅太醫也相應上前拿脈之後,四名太醫相互看了眼,一如既往推出張太醫回話。
「娘娘鳳體安康,只是心胸有積郁之氣,待老臣等開一劑藥方,定能保娘娘和皇子無事。」
聞言,東方隨雲放下一顆心,「那就開藥方去罷。」
萬嬤嬤帶著四名太醫到偏殿開藥方去了,正殿只剩下東方隨雲和夜柔二人。半晌夜柔方問︰「表哥今天去了哪里?怎麼一天不見?」
沒有回答夜柔的問話,東方隨雲只是說道︰「娘娘不小了,看在太子年幼的份上,看在還未出生的皇子份上,娘娘當珍重。」
「表哥還沒有回答我,今天去哪里了?」
看著眼泛氤氳的佳人,東方隨雲幾不可察輕嘆,聲音放柔,「就因一天未見到我,你就不吃不喝的作踐自己?」
「表哥答應過我的。可這段時間表哥時有爽約。」
「自入主內閣,事務繁多,再加上……」
不待東方隨雲將話說完,夜柔接過話,「再加上近段時間要忙于顧家千金的事,只怕成親後就再也不能日日光顧我這承乾宮了是不?表哥,我非常後悔,為什麼要下懿旨指婚?為什麼要讓你和別的女人**苦短芙蓉帳暖?為什麼……」
「柔兒!」
再聞熟悉的呼喚,夜柔撲到東方隨雲懷中,「表哥,我真的很後悔。為什麼要進宮?為什麼要生下弘文?為什麼又懷了一個?我不想生下他,我不喜歡他們啊。」
沒有推開懷中的人,東方隨雲輕輕拍著她。「柔兒,相信表哥,只要我在,一定保你安全無虞。如今你時犯焦躁憂郁,想必與身子有孕有關,心胸放開些就會好許多。」
「瞧瞧,我的承乾宮離他的寢宮最近。瞧瞧,我的承乾宮中裝的都是舉世珍品。瞧瞧……他給了我最好的宮殿,他給了我最好的生活,他給了我最多的寵愛,可你不在我的身邊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曾經,他們共患難青梅竹馬長大。曾經,他們也有過最美好的青澀懵懂。曾經……一切煙消雲散。在他十八歲官拜丞相那年,他帶她入宮參加宮宴,她被當今聖上驚為天人,納入宮中加封皇貴妃。
「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我必不選擇嫁進宮中。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我必不會懷疑表哥的能力。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我……」
不待夜柔將話說完,東方隨雲輕輕推開她,「柔兒,夜深了,你的身子得好生調養。我該走了。我會吩咐萬嬤嬤將藥煎好送來。」
「你真狠心。」
「柔兒,還是那句話,我會保你安全無虞。」
「我現在還有安全可言嗎?弘文的太子之位還是安全的嗎?許皇後方方懷孕在身,他就帶著她去相國寺燒高香,將我和這未出生的孩子放在何處?」
「是你不願意去。」東方隨雲提醒夜柔,當今聖上最寵的還是她。
「那是因為你不去!」
靜靜的看著眼前倔強的表妹,東方隨雲的眼神黯了黯,「柔兒。過去的都過去了。」
「過去了?表哥是因為要娶那顧家千金所以想和我劃清界線嗎?」
「那娘娘是要微臣娶那許昭陽嘍?」
「不不不!」夜柔的眼神起了絲絲慌亂,急忙拉住東方隨雲的衣擺,「表哥,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怕呀,我怕表哥愛上別的女人。」
「我不會愛上任何女人。」
是啊,他念念不忘仕途,哪曾將心思寄在女兒家身上過?自打他為丞相,她為皇貴妃,他們兄妹二人里應外合,終于在朝中闢出一條康莊大道。如今他位居內閣首輔權勢滔天,不知多少名門望族、達官顯貴心心念念紛紛想得此佳婿,偏那許家郡主從中作梗……婚事不能一推再推,成親已是迫在眉睫。是以當他訂下顧青麥來請旨時,她暗自揣度以東方家、顧家兩家的仇怨他必會讓那顧家千金生不如死,何談愛?是以她毫不遲疑的答應了。
只是如今,她矛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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