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五老爺回到別院後，先是去了前院書房。貼身小廝侍書在一旁隨身侍候著，模模衣袋里的銀子，侍書終于下定決心開口道︰「老爺，今晚在哪里歇息？要不去夏姨娘那邊？」
沈五老爺喝完了廚房送來的熱湯，面無表情的說道︰「今晚就住書房，哪里都不去。」
「是，老爺。」侍書心里想著，夏姨娘這可怪不得我了，是老爺自己不去的。反正話已經帶到了。
「府中有什麼事情嗎？」五老爺突然問道。
侍書猶豫了一下，說︰「今兒太太說是讓七小姐管家。不過府中眾人都議論說七小姐年紀太小，怕是難當大任。」
沈五老爺不置可否，起身去上房找王氏說話。侍書跟在後面，眼楮滴溜溜的亂轉。走在前面的五老爺突然停下來，侍書差一點就撞了上去。侍書心里緊張得要死，還好自己夠警醒。五老爺回頭看了眼侍書，說︰「夏姨娘給了你多少銀子？」
侍書嚇得魂飛魄散，當即就跪了下來，「老爺饒命，奴才知錯了。」砰砰的在地上磕頭，沒幾下，那額頭就腫了起來，都見血了。
五老爺輕聲說道︰「起來吧，收了就收了。不過你最好記得誰是你主子。」
「是，奴才這輩子都是老爺的奴才，絕不敢做出背主的事情。」
「嗯！」五老爺見侍書還算不錯，于是決定不再追究。到了上房，王氏剛剛躺下。得知五老爺來了，王氏急忙坐了起來。五老爺趕緊扶住她，「別起來了，我就是來看看你。」
「老爺今天回來得倒是早。」
「林師兄這段時間都撲在衙門里了，我也不好過多耽擱他的事情。你今天覺得怎麼樣？」
王氏咳嗽了幾聲，才說道︰「也就那樣吧，身子發虛，一點精力都沒有，只怕這次是真的不行了。」
「別說這樣的話。林師兄給我介紹了一個當地有名望的大夫，明早就派人拿著帖子將人請來，到時候說不定就藥到病除了。」
王氏臉上露出一抹苦笑，搖搖頭，「看的名醫，吃的貴重藥材還少嗎？結果也就這樣，好不了的。老爺也別再為我費心了。」
「你就是心思過于焦慮，才讓這病情反反復復的。我听說你將管家的事交給了七丫頭？」
王氏盯著五老爺，又很快的避開五老爺的目光，說︰「我這身子是不中用了，芸兒有孝心，要為我分擔，我自是要成全她。我現在是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沒了，芸兒沒了親娘，以後誰來教導她這些。我也想著趁著現在還有時間，多教教芸兒，我心里也放心點。芸兒也是個爭氣的，今天算是第一天管家，雖然是借住在別人院子里，不過事情倒也是處理得很妥當。」
五老爺想起自己回來後喝的熱湯，說是七丫頭吩咐廚房的人備下的。倒是比以往喝的什麼解酒湯要好上不少，這酒勁也解了。五老爺點點頭，「這內務本來就是該歸你管，你既然看中七丫頭，那就讓她多學點，將府中事情都管起來吧。有素月幾個丫頭幫忙盯著，想來也出不了什麼問題。」
王氏終于放下心來，「多謝老爺。」
「為何謝我？你我本是夫妻，芸兒是我們的女兒，你為她著想，我這個做父親的自然不能攔著。」
王氏笑了笑，卻又忍不住咳嗽起來，這一次王氏咳嗽得撕心裂肺，好似心都快要跳出來一般。等終于止住咳嗽後，王氏拿開捂住嘴的手絹，就看見上面有一絲嫣紅。王氏頓時臉色青白，五老爺也是一臉凝重。王氏萬念俱灰，緊閉著雙眼，眼角流出眼淚。等她再次睜開眼楮的時候，眼中已經不見虛弱，她依然是那個精明強干的當家主母。
這一幕只有王氏和五老爺看見，素月等人雖然察覺到屋中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卻不清楚具體是什麼事情。素月見王氏和五老爺都沉默下來，便上前叫道︰「太太，要喝水嗎？」
王氏輕輕的擦干嘴角，搖搖頭，「不用，你們都先出去吧。」
素月猶豫了一下，便示意所有丫頭跟著出去。
「你別憂心，會有辦法的。」五老爺握住王氏干枯的手。
王氏臉上閃過一抹淒慘的笑容，然後又變得很坦然的看著五老爺，「老爺，妾身心里有數，只怕這次真是撐不過去了。以後，以後再也沒機會陪伴在老爺身邊。」
「不會的，你別憂心。等我們回到京城就找太醫。總會有辦法的。」
王氏搖搖頭，「這回只怕是等不到京城了。」說完後，淒慘一笑。原本想著等回到京城後，為芸兒和康哥兒籌劃，如今看來是真的等不到了。「老爺答應我，等我過世後，請善待芸兒和康哥兒。康哥兒就留給芸丫頭照顧，否則妾身萬萬不放心。」
五老爺緊皺眉頭，「你放心，我答應你。你現在別想那麼多，安心養病。芸兒和康哥兒都是我的子女，我會好好照顧他們，你別擔心。」
王氏握住五老爺的手，眼中滿是擔憂和祈求。她自是知道老爺會善待芸兒和康哥兒，可是老爺畢竟是男子，要忙著衙門里的事情，怎麼可能天天守在後院。若是等自己去了，就怕新人一進門，芸兒和康哥兒就要受苦了。
「你別胡思亂想，安心養病才是。」
「老爺！」
「你安心休息，後天我們就上船回京城。放心，等到了京城，有太醫看病，會好起來的。」
五老爺出了臥房，來到外間。盯著素月幾人，說︰「你們好生照料太太，若是有什麼差錯，拿你們試問。」
「是，老爺！」
「你們都是太太身邊的老人了，府中人事都清楚。如今既然太太讓七小姐管家，你們就該盡心盡力的幫著七小姐，若是有人陰奉陽違，那就直接攆出去。」
听著這麼殺氣騰騰的話，素月幾人都是一愣。回過神來，趕緊口稱不敢。
五老爺沒再多說，帶著人轉身走了。
素月幾人急忙進屋伺候王氏。王氏睜著眼楮，愣愣的看著頂上。听見聲響後，便說道︰「老爺走了？扶我起來。」
「太太，這麼晚了，還是早點歇息吧。」素月趕緊說道。
「扶我起來，還是說連我的話都不听了？」王氏厲聲呵斥，只是太過虛弱，氣勢大減。
素月和素如趕緊上前幫著王氏坐了起來。
「磨墨！」
「太太？」
「趕緊去！」
王氏坐在書桌前，提起筆艱難的開始寫信。每寫一會，便要停下來咳嗽幾聲。素月好幾次想勸，都被王氏給罵了。
這一夜，上房始終亮著燈火，一直到天快亮時，燈火才終于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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