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的吩咐下來,門外的喜婆個個面面相覷,然後只好攙著瀾意走進平南王府。顧流雲一個人站在原地,望著瀾意的背影,眼底透著思量。
在景竹苑里面,顧流景靠在床沿上,將手中的信封遞給丫鬟鳳兒。
「拿去給夏小姐。」顧流景淡淡地道,然後閉上雙眼不管任何的事情。
鳳兒看到信封上那兩個休書二字,臉色咻地發白,二爺他這是要休了這未來的二少女乃女乃?「二爺,這,這……」鳳兒有些擔心,畢竟這婚事是王爺王妃一起促成的,要是現在休了這位二少女乃女乃,那可是很難收場的。
「去吧,不要多說,就這麼辦吧。」顧流景嘆著回話,然後沉默不言。
鳳兒听了,只能拿著休書走出門外,剛剛好的,就看到由喜婆帶著來瀾意。怎麼這麼快就完禮了?鳳兒奇怪了下,然後擋在門前。
「姑娘,新娘子來了,快開門進去吧。」喜婆笑眯眯地跟鳳兒說著,今天已經狀況很多了,她不想再有什麼事情出現,趕緊將人送進新房里面完事。
鳳兒猶豫了下,手里捏著休書,然後斷斷續續的開口。「夏姑娘,這是二爺給你的東西。」鳳兒將東西遞到瀾意的手中,才退後一步。听說這夏姑娘已經被人退婚過了,這二爺再來休棄……哎,也是個可憐之人。
但是二爺也是有難言之隱的。
「這是什麼?」成親當夜,新房緊閉,送上給她的是一紙休書?瀾意看到信封上面的兩個字,頓時一愣。沒想到顧流景居然這般直接,就這樣遞給她一紙休書?心里流轉著各種的想法,他到底是什麼意思?是因為不想害他,所以才會給她休書嗎?
「二爺,二爺給的休書!」鳳兒顫顫抖抖的低下頭,低聲的回答。怎麼這份苦差事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呢?
劉媽和喜婆听了,兩人都驚在原地,怎麼一回事,二爺不見姑娘不止,還要給姑娘送上一紙休書,這這如何是好?喜婆愣覺得這事情不妙,連忙想吩咐小丫頭去稟報顧府的主子們。
「等一等。」瀾意在旁邊喝住,她現在要如何去做?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路,再回頭是不可能的了。既然這樣她應該怎麼做才能留下來呢?
「二爺在哪里,我要見他。」瀾意揭開了頭上的紅布,平淡地看著鳳兒問。她要見到顧流景,才能確定他的目的是什麼。
「二爺他休、休息了。」二爺吩咐過不見夏姑娘,鳳兒只能胡亂地編造幾個理由。
「我不想為難你,讓開吧!」瀾意很平靜卻異常堅定地跟鳳兒說,今天她是無論如何都得進去的了。
鳳兒看著面前這位夏姑娘,雖然和她不相上下的年紀,可是隱隱的卻感覺到無比的壓力,讓她說不出半句反對的話。鳳兒在景竹苑伺候已經很多年了,從小丫鬟到現在的大丫鬟,她已經學會怎樣分辨什麼人厲害,什麼人有心計。面前這位夏姑娘,雖然給她一種壓迫感,可卻有一雙異常清澈的眸子,莫名的讓她安心。
難怪王爺王妃會選上這位姑娘,她不過是讓夏姑娘進去,能不能讓二爺回心轉意,也要看她的。于是,鳳兒站在原地,不說話,也不做什麼。
瀾意很滿意鳳兒的表現,她緩緩地推開門,輕輕地走進去,隱隱地看到床邊靠著一個瘦削的人影,長發自然地散落在腦後,即使沒有梳理,依舊整齊服帖,柔軟的如一匹上等的綢緞。光看著這個背影,瀾意心里被扎了一下,感覺到一種空寂的孤獨感。
前一世她經歷了無數的病痛,所以她明白一種被疾病纏繞的無力感,一種孤獨感,害怕感。每日每夜里,會時刻看到有人昏迷,急救,死去。會惶恐著下一個就是自己,下一刻就看不到陽光,听不見任何聲音。
「鳳兒,她走了嗎?」輕輕的聲音,似乎蘊含著無盡的情感,又似乎沒有灌注一絲的感情,空洞飄渺的,讓人听不真切。
「二爺不是休息了嗎?不知道二爺口中的她是誰呢?」瀾意輕輕勾起唇瓣露出一抹淺笑,他要是真的不管不顧,這時候又怎麼會問呢?
那邊的身影一頓,身體仿佛被固定住了了一般,許久之後才轉過身來,俊逸謫仙般的臉龐上,帶著幾分薄怒,幾分不信。她……怎麼會出現在這里?他的侍衛,他的丫鬟,怎麼將她放進來了,這是怎麼一回事!而且她說這話是什麼,看到他給的休書,居然還能這樣坦然,她是臉皮子太厚,還是不將他放在眼里!
「誰準你進來的……」顧流景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狠厲些,可是看到瀾意臉上那若有若無的淺笑,居然半點發作不出來。她這樣看著他,難不成還以為他是軟弱了不成?
「你給我立刻滾出去,不要出現在我的眼前!」顧流景盯著瀾意看,一身大紅的嫁衣,頭上的錦帕已經被她掀落,一頭的青絲全部挽起,只余幾縷發梢落在額上。娥眉青黛,眸子像兩顆黑珍珠一樣澄明發亮,鵝蛋的臉,粉色的櫻唇,看不出到底哪一點出色,不過就是普通之姿,顧府隨便一個小姐都長得比她出色,甚至老太君身邊的一等丫鬟也不差過她。
這樣的女子,她到底哪來的自信?
「這是新房,難道我不應該進來?」瀾意似乎沒有听見顧流景的問話,隨意的回答。在顧流景打量她的時候,瀾意也在觀察著顧流景。一臉的病容,蒼白的臉色,連唇瓣都是發白發白的。不知道是顧府的優良遺傳還是怎麼樣,就算是病容,顧流景也有一種病西施的美。細長的雙眉烏黑沒有一絲混雜,眸子如同黑曜石般深沉,又如同漆黑的夜空,深邃的不帶任何的情感。即使現在他是在發怒地看著她,雙眼依舊的不變,仿佛死寂了一般。高挺的鼻梁,稜角分明的雙唇,下巴尖細光滑。黑亮的發絲隨意的落在他的臉頰上,順著如玉一般潔白無瑕的頸側落在肩上,平添了幾分落寞憂郁感。
「你難道沒有廉恥之心,我都讓人交予你休書,居然還有臉皮進來這里!」冷淡的話語,並沒有多大的怒火,反而有幾分冰涼之感。
「嗯,二爺的確是寫了一份休書,但是不知道憑什麼交給我呢?」瀾意點點頭,她也同樣冷淡的回話,仿佛兩人都像是含著一口冰一般,透著涼氣。「二爺和我並沒有拜堂成親,這禮還沒有完的,也算不上什麼正式的夫妻,哪里還有休棄?」
瀾意現在想還好剛剛沒有和那個顧五少爺拜堂,不然現在還給了這個顧流景將她趕出去的理由。她倒不是覺得沒有男人活不了,但是在這個時代,她有些事可以不在乎,有些事卻不得不在乎,因為她要活下去。
而今,活下去的憑仗就是面前這個會休了她的男人。
「你!」顧流景氣結,他們沒有拜堂,那又如何。五弟不已經代替他和她成親了嗎?她居然還用這樣的理由來扭曲?顧流景喘著氣,他好像許久沒有今天這般說這麼多話,和人費這麼多神,這個女子,她難道還糾纏不休?
「既然沒有完禮,那你也算不得顧家婦,所以你現在就可以走了。」既然這樣更好辦,顧流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冷冷地下逐客令。
「你只是殘了腿,難道連心也殘了,志也摧了?」忽然,瀾意收起了原來的隨性,頗為認真地問。就算面對絕癥,多少人不惜一切活下去,顧流景不就是因為殘了雙腿,然後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