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通明的鳳懿宮內!
一襲青衣、半白山羊胡須的夜璟天,在宮玥戈離開後,從偏殿步出來!顯然,之前的那一番對話,在首座之人的特意安排下,他只字不漏的听了個清清楚楚!
慕容函郁示意夜璟天坐,微微的沉默了一會兒後,十指輕掀茶盞,開口道,「夜將軍,實不相瞞,語兒機智聰慧,哀家自第一眼看到,便喜歡的緊!哀家也有意想將她許配給宮玥戈,從而,讓語兒能夠暗中協助哀家,找到宮玥戈的罪證。」略微一頓,惱聲續語,「但不料,宮玥戈竟來了這麼一招‘以退為進’!」
妾,低賤如泥,毫無身份、地位可言!
若‘夜千語’以此身份進入‘宮府’,他日,有個‘三長兩短’,誰亦無法追究!更別提執掌‘宮府’了!
而這,並不是慕容函郁想要的!
夜璟天不語!
空氣,不知不覺陷入了安靜!
慕容函郁慢慢的喝著茶,睫毛微抬,瞥了一眼下方一直不語之人,眉宇稍皺。良久,眸光一閃,語氣一轉,悠悠嘆息,「夜將軍,哀家自然不可能讓語兒‘為妾’,只是,宮玥戈此人,心思縝密,此次有意誣陷,若是拿不到確切的證據,就算哀家有心想要為夜家翻案,也是無用!」
這,又何嘗不是一招‘以退為進’?
夜璟天抬頭,望向上方之人,如何听不出那一絲弦外之意,只是……站起身來,毫不猶豫的拒絕,沒有絲毫轉圜的余地,「太後,如今,別說是‘為妾’,就算是‘為妻’,微臣也絕不同意語兒嫁給宮玥戈!」
「夜將軍……」聲音,明顯拔高了一度!
「太後,此次之事,全怪微臣自己疏忽,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微臣都願一力承當!絕不願賠上語兒一生的幸福!」
「你……」
慕容函郁的面色,倏然一變,眸中,稍縱即逝一抹陰翳。但下一瞬,卻是將一切都完美的掩藏,淺淺而笑,不露分毫,「夜將軍,先不提此事。你與語兒分開多年,現在,語兒好不容易回來,你且回府,好好地陪陪她!至于天牢內的人,別擔心,由哀家護著,無人敢傷分毫!」
「……那微臣……謝過太後!」
夜璟天告辭離去!
而,在他踏出殿門的下一刻,殿內,徒然響起了茶盞碎裂與地的刺耳銳聲,以及,毫不掩瑕的怒意,「夜璟天,好你個夜璟天,仗著哀家需要你,竟敢這般有恃無恐的對哀家說話……」
伺候在一旁的章公公,看著這一幕,立即近上前去勸慰,「太後息怒,夜將軍不過只是愛女心切罷了!」
慕容函郁聞言,一時間,怒意更甚,精致的妝容,劃過一絲扭曲,緊握成拳的手,一拳,重重的擊打在了手邊的茶幾上,震得茶幾咯咯作響,「他明知道哀家與宮玥戈素來不和,此次,竟為了女兒夜千陵,跑去軍機處銷毀宮玥戈所說的什麼‘罪證’,這才上了宮玥戈的當。他……他竟敢這般背叛哀家……」
「太後息怒!」
章公公伺候在慕容函郁身邊近三十年,察言觀色,敏銳的察覺到說話之人眼中那一抹一閃而過的殺氣,心中一驚!
慕容函郁怒意依然不減,儼然有野火燎原之勢,「若不是朝野上下,就他最了解‘閭國’,若不是哀家滅‘閭國’,需要他帶兵出戰,就今日之事,哀家哪里還能容他?」
听到‘閭國’二字,章公公溝壑的臉上,忽然掠過一絲似有似無的嘆息,未多加思索的話,月兌口而出,「太後,若是你能放棄滅‘閭國’,或許,能緩和與皇上之間的母子關系!」
「小章子,怎麼,連你也要勸哀家?」
三十多年的主僕之情,慕容函郁恐怕也只有在面對面前之人時,才會不加掩飾的流露出真實的情緒,只是,平靜的話語,卻也是銳利並存!令人,心中一凜!
章公公連忙低垂下頭去,不語!
慕容函郁惱怒的一拂衣袖,轉身,頭也不回的進入了內殿,寬大的衣擺,搖曳在身後。空氣中,留下她一句誓言般錚錚話語,以及,一殿揮之不去的怒氣,「哀家此生,不滅‘閭國’,一洗當年之恥,誓不罷休!」
……
瓢潑大雨中行駛的馬車,一路駛回‘宮府’!普一停下,一名久候的小廝,便快步的迎上前去,恭敬的行了一禮後,道,「丞相,你終于回來了。小姐還在房中等你……」
宮玥戈淡淡的瞥了一眼小廝,旋即,面無表情的越過他,直接前往書房!
「丞相……」
小廝呆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該跟上前去,還是轉身,去稟告那一個人!
……
空蕩蕩的夜府!
小柳與小楊推開大門,跑進府內拿了兩把傘出來。
夜千陵伸手接過小柳手中的傘,遞向一路回來,因護著她而渾身濕透的慕容塵,輕輕地道了一聲‘謝謝’!
謝謝他對他夜家的相助!
也謝謝他一路上為自己……擋風遮雨!
慕容塵沒有拒絕的將雨傘接下,唇角淺淺的弧度,勾畫在那一張俊美至極的臉上,在天際明亮亮的閃電映襯下,溫柔清俊,引人深陷!
「明日,我再將傘送還與你!」他淺笑輕言!
「……好!」
夜千陵點了點頭。站在府門口,直至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雨幕中,才轉身入府!如果,宮玥戈夠在乎那一個名叫‘木莞心’的女子,那麼,明日,他應該就會來找自己了!
……
宮府,偌大的書房內!
宮玥戈換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坐在書桌前,悠然的品著茶!
地上,整齊的跪了一排太監!
他沒有說話,但是,無形中那一股迫人的氣勢,卻是席卷著地上每一個人的神經。但見他們的身形,不知不覺帶出一絲抑制不住的顫抖!
「今日,在庵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終于,窒息般的安靜中,一直沉默的人,開了口,令人驀然松了一口氣……
……
雨過天晴,午後的陽光,明媚而又燦爛!
夜府!
夜璟天一大早便被太後宣去,時至正午,亦未回來!
宮玥戈下了馬車,揮退身後緊跟的小廝,只身進入府內,衣袂飄飄行走在偌大的府院中。寧靜的空氣,仿佛在昭示著,這是一座無人的空宅!但是,他卻清楚地知道,這一座府內,不僅有人,並且,那一個人,還特意的等著自己!
隱隱約約的歡聲笑語,自湖畔傳來!
宮玥戈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腦海中,還盤旋著大夫替木莞心把完脈後說的話,以及,那一張蒼白毫無血色、布滿了恐懼的容顏!
負于身後的手,微微的緊了緊!
湖畔的楊柳樹下!
夜千陵悠然的坐在竹椅上,笑看著湖內一襲藍衣、乘小舟采蓮子的小柳。早上,她告訴她們,所有的一切,很快就會過去,就如雨過天晴一般!
她們信了,于是,歡聲笑語,將府內原本的死寂給沖散!
「小楊,你拿著!」
小柳劃著小舟靠岸,將手中采到的蓮子,遞向站在岸邊的小楊!
同樣一襲藍衣的小楊,伸出手去接!
而,就在小楊的指尖將要接到的那一刻,只見,小柳忽的眨了眨眼楮,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倏然收回手,撩起一團水就潑了過去!
小楊猝不及防,倒退了一步,頓時,狼狽的跌倒在地上。
小柳立即忍不住笑出聲來。
夜千陵正喝著茶,看到這一幕,險些嗆了一下,隨之,也不覺得笑了。這個丫頭,真是夠頑劣的。看得出來,以前的‘夜千陵’,很是寵她們!
宮玥戈在湖對面站定腳步,一眼望去,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一襲白衣的絕色少女,淺淺含笑的仰躺在楊柳樹下的竹椅上。敞開的書,置于膝上。雙手,輕端著一盞茶,如玉的皓腕,若隱若現的露出半截。一頭如緞的青絲,用一根銀色的絲帶束著,微拖拽在地上。斑駁的陽光,灑落在那一張傾城的容顏之上……如夢似幻,美得有些不真實……
呼吸,微微一屏!
卻是,渾然未覺!
夜千陵不經意抬頭的那一眼,便瞥見了對面的那一襲白衣,霎時,勾勒的紅唇,越發的揚起︰來得,可真快!不過,他越快,就代表著對那一個女人越在乎,而她的勝算,也就越大!
下一刻,依舊閑然的喝著茶,指尖,翻動著書頁!
她,笑而不動,視而不見!
宮玥戈順著湖岸,緩步走過去,沉穩的步伐,未帶起腳步聲。
三步之遙處,站定腳步,開門見山直言,音如天籟,卻是毫無溫度,讓人忽覺灼熱的燥風中,融入了一絲沁心的寒氣,「只要你肯交出解藥,本相可以放過‘夜家’,為‘夜家’洗刷這個罪名!」
對方的爽快,令夜千陵微微詫異,明眸一彎,清媚而笑,「如此,右相覺得夠了麼?」
「那你還想如何?」
這可有些為難住夜千陵了,原本,這一場交易,就是這樣來著!可,對方臉上的神色,真是該死的令她討厭,微微擰了擰眉,似是在沉思!
「若是本相再加上一個‘正妻之位’呢?」
夜千陵驀的望向宮玥戈,神情中,是難得的一怔,許久沒弄明白他此語何意!
這一場賜婚,早在昨日,瞥見慕容函郁看對面之人的眼神時,宮玥戈就知道,已是板上釘釘!只是,‘妾’與‘妻’,不論是身份、地位、還是權勢,都有著天壤之別!
而,對方此刻,刻意的‘討價還價’,他想不出來,除此之外,還有何因!
看來,她們已是達成共識!
聲音,一時間,不覺得帶出了一絲冷漠,絲絲不屑。就算在他的府內安插了一個人,那一個人的身份還不低,那又能如何?再道一聲,「只要你肯交出解藥,我許你‘正妻之位’!」
夜千陵頓時嫣然淺笑望去。怎麼,他竟覺得自己喜歡他麼?簡直……簡直是太荒謬了!忍不住失笑,這個男人,可真是各中極品!不僅無情、殘忍、可惡的令人發指,人神共憤,還夠無恥!
眸光一轉,夜千陵忽然笑意縈懷,無視膝蓋上的書,直接站起身來,快步走過去。手中的茶盞,杯中的水,一個‘不小心’,直潑向猝不及防的宮玥戈的胸口,滿含歉意,卻又是欣喜不已的道,「原來,你竟這般‘愛’我!」
這下,換成宮玥戈一怔!
但是,胸口的濕漬,不容他多想,豐神俊美的容顏,立即皺成了‘川’字!
卻听面前之人緊接著道,「想要許我‘正妻之位’,也要看我究竟想不想要。不如,你且擺擂台、敲鑼打鼓召集全城百姓向我求親,如何?」挑了挑眉,眉宇間的一顰一笑,嫣然風華,「或許,我會答應你,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