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來的很多年里，我都會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這一天。明明只是生命中毫不起眼的一個小日子，陽光正好，微風不噪，月姨搖曳的旗袍裙角微漾，風月里各式各樣的人來來往往。後來的後來我也一直在想，如果那年暑假我沒有去麗江，如果那趟旅游我沒有住進月姨的「風月」，如果月姨沒有讓他來陪我，如果我沒有遇見那個人……我的人生，是否會就此轉折，走向更為平坦的人生，而不是這曲折漫長的路途。漫長到要用盡我全身力氣。可惜，沒有那麼多的如果，只有那麼多的可是。第二天月姨換了件金黃色的旗袍，更顯華貴。我下樓時就看見艷如牡丹的月姨站在吧台前面，只不過身邊多了一個同樣耀眼的男人。我猜應該就是她兒子了吧。這男人少數也有185，一身休閑運動裝，背對著我，盡管如此，我也可以從這背影中看出這男人的霸氣，更難能可貴的是，這個男人似乎是為了听清月姨的話，還特意俯身下去，這姿勢想必很累。我猜他應該就是月姨的兒子，好像叫…顧斯昂。不得不說基因這東西，還真是很奇妙的。「秒生，這邊。」月姨叫我。她這麼一叫，顧斯昂也轉身過來看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但我就是覺得他好熟悉，似曾相識。稜角分明的臉，硬朗的線條，乍一看之下給以人冷峻的感覺，在社會上模爬滾打多年的人才會給人以這樣的感覺。應該不會是多好相處的人。我暗咄。當他用那探究地眼神看著你的時候，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感覺整個人都要被看透了。現在我就有這樣的感覺，我躊躇著向月姨走去，二樓走廊到吧台這短短一段路想要被我走一世紀那麼漫長似的。「哎喲，秒生你走快點麼？還怕你月姨吃了你啊？還是怕斯昂會吃了你？哈哈」拜那人所賜，一直拿那人的探究地眼光看著我，我能不緊張麼？「今天你就跟斯昂出去逛逛」，月姨拉過我的手，「斯昂他呀雖然每年都過來，卻都沒怎麼出去過，這回啊正好，你們湊個伴，斯昂，你就帶著這妹妹啊出去好好走走，這麼好一地方都沒好好欣賞，真是暴殄天物！」「這就是宋理生的妹妹？」他從頭到尾將我仔細看了一遍，「還真是有幾分相似呢……好，我就帶秒生妹妹好好，出去走走。」我沒想到他竟然會一口應承下來，我吃了一驚。「秒生妹妹，走吧。」我不好再拒絕，只好亦步亦趨地跟上。天氣正好。走出「風月」便是一條林蔭道，兩旁種滿了說不出名字的高大的樹木，早上的陽光懶懶散散灑下來，穿過樹葉間的縫隙，在水泥地上留下斑斑駁駁的陰影和明媚。月姨多厲害啊，在這樣的古城里愣是建下了自己的民國。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如果沒有身旁這個冷面神在的話，我大概會張開雙手好好跑上一段路。可惜了，我只能這麼拘謹地跟在他身後，大氣也不敢喘上一下。我宋秒生從來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主，于是我清了清嗓子，「那個，顧先生如果很忙的話，不用陪我的，我自己逛逛就可以了……」前面的人終于停下腳步來，「秒生妹妹似乎……很怕我麼？」「呵呵，怎麼可能……我只是……」「不是就好，」他對著我意味深長地一笑，「因為以後……我們還有很多機會要接觸呢。」我承認我是頭一次這麼怕了一個人了。顧斯昂這個人我是真的看不透了，每當他將目光定格在我身上的時候，我就有一種他在算計什麼的感覺。這種感覺讓我非常非常不爽，雖然我認為自己實在也沒什麼好讓別人算計的。一天下來我簡直要累瘋了，顧斯昂真的非常听他媽的話帶我「走」了一天！晚上回到「風月」的時候，我只跟月姨簡單打了個招呼就趕緊回自己房間，準備洗個澡然後好好睡一覺。但是所謂天不遂人願就是這麼回事，當我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顧斯昂這個糾纏了我一天的無恥混蛋，此刻正大大咧咧地坐在我的床上。「啊！」我尖叫，馬上裹緊浴袍，「你干什麼？走錯房間了吧你？！」他輕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宋秒生，我今天想了一天，」他說著欺身上來，「你知道我在想什麼麼？嗯？」「鬼才管你想什麼！快給我出去！我忍你很久了！」「哦？小妹妹終于生氣了？」又是那種要死不死的語氣，「真的不想听我說嗎？」我直覺他要說出什麼恐怖的事情，我是真的怕了他，沒見過這麼無恥的人，他簡直就是我宋秒生的克星，「我說我不想听啊，你快給我出去！月姨要來了！」「這樣啊……」他只手撐在牆上，將我圈在懷里，湊到我耳邊用近乎呢喃的口氣緩緩說道，「可惜你非听不可……」我氣得全身都顫抖個不停，「月姨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兒子？！」「哼，」他輕蔑地一笑，「那我是不是要問你……你怎麼會有宋理生這樣的哥哥呢？」我腦子里「轟」地一下就炸開了，血肉模糊地一片。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肯定是因為宋理生，從他今天那些探究地眼神開始，我就感覺到了他對我深深的敵意，還有他說到宋理生時的那種口氣……「你對自己所為的哥哥究竟了解多少？」他輕輕地用手指頭磨蹭著我的臉，「你知道他在外面是做什麼嗎？嗯？」這樣的大冷天里我竟然感到了深深的寒意，我真的怕了，我怕從他口中知道所謂的真、相。我不是傻子，父母去世時並沒有給我們留下多少錢，這麼些年，我用的每一分錢都是哥給我的，他從來不說錢是哪里來的，我也就都不問。宋理生他不想讓我知道的我就不知道。我不想知道……「求你……我不想听……求你……」我的聲音帶著哭腔，顫抖地如秋風中的瑟瑟落葉一般。但是顧斯昂，他顯然沒有放過我的打算。「宋理生啊……他是我妻子養的小白臉。所以，宋秒生，從今天開始，你就做我的情婦。」宋秒生，從今天開始，你就做我的情婦。從今天開始，你就做我的情婦。做我的情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