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都沒有,從來沒有這麼恨一個人過。就算齊沐北背叛我,讓我痛徹心扉我也不曾恨他過,我都自我安慰這些都是人之常情了。但是顧斯昂,這個我才第一次見面的人,我真的恨不得要殺了他才好,殺了他,他就不會告訴我宋理生是個小白臉,殺了他,他就不會拿宋理生來威、脅我。「秒生啊,你最好還是不要反抗了,沒有用的」,他仿佛就像在安慰我一樣,輕輕地撫模著我的臉頰,卻在說著人世間最殘忍的話,「如果你讓我不高興的話,宋理生身敗名裂的!」我沒有說話,我怎麼反抗,我怎麼敢反抗!宋理生…他是我的命啊…他為了我這個不成氣候的妹妹做了多大的犧牲,受了多大的委屈……我怎麼能…怎麼能再讓他受一點點的傷害……1992年,我1歲,宋理生5歲,經常趴在搖籃邊上睜著無辜的大眼楮看我,偶爾用手好奇地撥弄撥弄我。1996年,我5歲,宋理生9歲,開始欺負我,大冬天的把手伸進我脖子里取暖,把我冰的哇哇直叫。2003年,我12歲,宋理生16歲,為了我跟學校的小霸王打架,被打斷了鼻梁,住了兩個月的院。2005年,我15歲,宋理生19歲,爸媽在去爺爺女乃女乃家的路上發生車禍,宋理生說,「宋秒生,現在我們是孤兒了。」可是,因為宋理生的存在,宋秒生——我這個笨蛋,仍然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顧斯昂看著眼前這個小小的淚人兒,看著她用滿是驚懼的眼神望著他,看著她一臉的痛苦和隱忍。聲聲低泣和哽咽入耳。擁著她瘦瘦弱弱的小身板,她太瘦,甚至都磕的他有些痛,他卻突然想到,宋理生時怎麼照顧這個妹妹的,竟然瘦成這樣。其實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孩了。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他不過是高二的光景,有點壞學生的樣子,頭發染得黃黃的。穿在別人身上規規矩矩的校服往她身上一套就松松垮垮地耷拉著,不像樣子。他認真地回憶了一下,那時候似乎還沒有現在這麼瘦。今年乍一听她考上了A大,他都好些驚異。他那時候正駕著車從她們學校操場經過,正好湊到她們班上體育課,她不知是犯了什麼錯正被老師罰跳樓梯。她就跳一下偷一下懶,跳兩步還得從同學那接過冰淇淋來舌忝一口,小小的舌頭伸出來在冰淇淋上舌忝那麼一口,冰淇淋就歪一邊去了,她又能哈哈地笑上一陣子。助理坐在副駕上轉過來對他說「那個就是宋理生的妹妹,宋秒生」時,他突然就笑了,然後他說「那等她畢業吧,宋理生可把他這妹妹當寶貝,我看他還能給我本事到天上去」。他設計過很多個方案要把她引入自己的圈套,就是沒想到她會自己傻傻地跑到他媽這里來。他馬上讓助理訂好了機票,連夜就飛到了雲南。半夜驅車在雲南的馬路上行駛著,自己都被自己這小男生一般的舉動惹笑了。但是她變了好多,當他轉身看見她的那一刻,他忽然就覺得自己錯過了很多。她的頭發染回黑色了,直直的披散在身後,看上去比以前乖巧多了。她有些畏懼地看著自己,他覺得實在有些不是滋味,在她面前,他已經那樣老了。然後一整天都跟她待在一起,她自以為是地躲在他身後做一些幼稚的動作,時不時對他揮揮拳頭什麼的,郁悶地嘟著小嘴。他自己都不曾發覺,自己的嘴角上得那樣厲害。再到現在,他第一次與她靠得這樣近,她剛洗完澡,身上是淡淡的沐浴露香氣,他忍不住往她那邊靠近些,又靠近些。算了吧,已經把她嚇成這樣了,也不在乎多一點了。他這樣想著。可是她哭了好久,滴滴答答的抽泣,始終不肯放聲痛哭一場,她這樣的倔強。他終于暗暗妥協,將她抱起,輕輕放在床上,又在床邊呆坐了好一會,再默默地站起來離開。我不知道過了有多久,顧斯昂終于走了。我抱著被子,心里的委屈鋪天蓋地。可是我甚至不能給宋理生他打一個電話,我不能哭著跟他說哥我要回去,哥我在這里實在呆不下去了。我也沒法給蘇越和阿秋打電話,她們是我肚子里的蛔蟲,我隨便講句話她倆都能听出我的哭腔,然後殺到麗江來。最後鬼使神差的,我就撥通了一個爛熟于心的號碼。「喂……」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我捂著嘴拼命不讓自己嗚咽出聲,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搞什麼,現在的我,憑什麼給齊沐北打電話?我不是很瀟灑地說我不是在鬧脾氣麼?我不是很自信地說齊沐北連個屁都不算嗎?為什麼在這種時候,我只能給他打電話……「喂,喂……」齊沐北「喂」了好久,「再不說話我掛了啊!」我其實有好多話要說,有好多話想說,可是千言萬語堵在喉嚨里說不出來,像有無數只咀蟲在我喉嚨里爬,又癢又痛,它們要把我整個給一點點地饜食掉。「嘟……」齊沐北掛了電話,只剩一陣忙音。我沒有指望齊沐北可以救我啊,我只是希望在我快溺斃的時候可以再听听他的聲音,听他用好听的嗓音喊我「秒生」,或者是叫我媳婦、老婆,怎樣都好。但他只留了這麼多句「喂」給我。「鈴鈴鈴、鈴鈴鈴」電話突然又響了起來,我看它一眼,一動也不想動。任它響去吧。誰打的都無所謂了。但是它卻一直響,連一點要停的意思也沒有,我隨手抹了把眼淚拿起听筒。「秒生!秒生是你嗎?!」齊沐北急切的聲音風風火火地闖進我耳朵。我拿著听筒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起來。「秒生…秒生…」齊沐北慌了,「秒生你怎麼了?秒生你別哭啊……」有一種野獸它每當受傷的時候就會找個山洞,自己給自己舌忝傷口,但是如果有別的野獸來關心它,它就會受不了,它就無法給自己舌忝傷口,只能依附著別人的力量。現在我就是那只受傷的野獸,齊沐北一心疼,我就痛得越厲害,就越委屈的緊。「齊沐北…」我抽抽搭搭地開口,「你丫混蛋,你丫都不好好保護我……還幫別的…別的女人來欺負我…我快要…快要被別人欺負死了!你這個混蛋……」「是,我混蛋,我混蛋……」齊沐北在心疼我,齊沐北很慌了,我听得出他的著急,這種認知卻讓我心痛得更是翻江倒海一般,我跟齊沐北怎麼走到了今天這種地步。「秒生,你在哪?我過來陪你……你不要哭,別怕,我馬上會來的……」我不說話了,更是無話可說,難道我要告訴他說「齊沐北,我在麗江,有個男人拿宋理生威、脅我給他當情婦」嗎?我會把他嚇死。「沒事了……」我仰面躺在床上,用一只手覆住自己的眼楮,世界是一片黑暗,「我沒事就瞎抽抽……沒事了……」「秒生…你別這樣。秒生,你會把我的心疼死的,秒生,究竟發生什麼事了?」「都說沒事了!快去陪你的昭君妹妹吧!我要睡覺了!」「……」我想這時候齊沐北的臉一定「刷」地變白了,我太了解齊沐北了,我總是能一下戳中他的死穴,殊不知其實那也是我自己的死穴。良久他才開口,「秒生,如果我想從頭開始,你……」「再說吧,我累了……」「秒生,對不起……」「等我睡著你再掛電話,知道麼?」對齊沐北我永遠是這副頤指氣使的口氣,我真是懷疑這世上除了他,不會有人再這麼包容我了。「好……」幾不可聞的應答聲,帶著淡淡的寵溺的味道。讓我覺得安全極了,終于倒頭沉沉睡去。